刚才那短短数十息的时间，两人间的对撞和拳脚交锋却超过了千余次。
这种层级，就意味着千余次的在生死边缘的试探，沈前对昭远侯并没有绝对的优势，一旦他在其中任何一次交锋出现失误，都会直接导致致命般的后果，最起码也会是重伤。
这是意志、技巧和决心的最直接的比拼。
虽然没有重伤，但沈前身上却是轻伤无数，除了被空间切割出的细碎伤口，还有数十次以伤换伤带来的血色沟壑，他的魂魄也被切割了不少，此时内视变得有些虚幻。
昭远侯手中的“荡魂”长刀，其实比沈前手中的“天冥”长戟还要高上一个等阶，已经达到了玄阶星辰之刃的程度，而天冥不过是黄阶的星辰之刃。
这倒也没什么想不通的，毕竟对方是老牌王侯，底蕴非沈前可比。
天冥拥有的“破神”和“碎空”效果，荡魂长刀都有，此外，荡魂还多出了一项特性，名为“幻影”。
具体效果就是昭远侯每斩出一刀，都有可能几率触发一重无形无质的刀影，这刀影无法感知无法提前防范，几乎类似于规则产物。
刚才交手过程之中沈前感受极深，棘手程度比他自己领悟的“影刃”也不遑多让。
关键在于，这是来自星辰之兵的“影刃”，威能十分可怕，沈前身上伤势，倒有大半都是这“幻影”带来的。
当然，此时对面百里之外的昭远侯其实也并不好受。
沈前虽然星辰之兵比他低一个等级，但他在巨像法身上却是完完全全被碾压。
沈前那八千丈的身躯，可不仅仅是徒有其表，他每一戟挥出，每一次拳脚挥动，都会有数种乃至十数种不同的道韵附着其上，时而暴烈如火，时而汹涌如风，时而诡秘如幽灵，又时而厚重如星球……
种种变幻，不一而足，常常让昭远侯猝不及防之下吃尽了苦头。
沈前身上的伤口更多，但都是轻伤，而昭远侯身上七八处伤口，却有一处是实实在在的重伤。
昭远侯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肋下，就在心脏下方不远，有一个斜刺状的伤口贯穿了他的身躯前后，那在他巨大身躯上直径达到了数十米的狰狞伤口，已经过了好一会却迟迟无法愈合。
因为其上附有来自法则的毁灭力量，若不是昭远侯一直在竭力压制，只怕这伤口此时又已经扩大了数倍。
“刚才的交手……是我输了。”
君不平抬头，面色坦然的说道，“我刚才的结论错了，以本侯生平所见，沈前你不仅仅是前三，就算遍数古今，你也当属魁首！”
静。
不知道为何，此时再听见昭远侯这番言论，引起的喧哗反而远不如刚才。
或许是因为……刚才那惊心动魄的一场王侯之战，是的，那是真正的王侯之战，已经让众人见识到了沈前的可怕。
昭远侯的评价，名副其实！
沈前抿了抿嘴，没有说话，只是突然收起了手中的星辰之兵。
仿佛是有着某种默契，昭远侯君不平也同时收起了“荡魂”。
见到这一幕，半空之中的众多王侯俱都是眼神一凛，仿佛已经预感到了什么。
当前期试探性的交锋结束，对于这种层级的战斗来说，就意味着决胜负的时候到了。
这一次，两人都将毫无保留。
“我年轻时游历诸‘门’，曾见过一很特殊的种族。”
君不平的身形骤然开始缩小，但与此同时，他头顶的星空却开始越加深邃。
在沈前错愕的眼神之中，星空之中那象征着太乙金仙标志的“天门”，突然开始互相靠拢，紧接着第九重“天门”忽的将第八重“天门”吞噬，然后是第七重……
君不平的王侯之路开始不断坍塌，但他身上的气势却越来越盛。
“这个种族每一代都只会剩下最强大的那一个，因为它们是靠着互相吞噬，成就出每一代的最强王者，我有所感悟，自创了这一门神通，名为……‘归一’！”
“所有的力量，所有的‘道’，所有的神通武技……尽数坍塌归一，形成最强的杀伐之力！”
昭远侯声音低沉，但双眸璀璨恍若神明，“这一招过后，我将元气大伤，百年不可复，但沈前你……将彻底陨灭！”
轰隆！
随着昭远侯话音落下，他头顶的王侯道路彻底崩碎，一切都聚成了一个不断收缩的黑洞，包括昭远侯自身，竟也被那黑洞直接吞噬。
天地间再无昭远侯的身影，只剩下那代表着宇宙绝对暗面的黑洞在半空不断收拢。
紧接着被吞噬的是空间，当沈前察觉到不对的时候，一切已经来不及了。
那堪比规则的聚拢之力，牢牢吸附住了他的躯体，让他不可逆转的朝着那黑洞不断靠近。
沈前发现自己的一切也在瓦解，他的暗黑躯体，他刚刚新生的元力，甚至连他的魂魄都有分崩离析的趋势。
他根本做不了任何有效的反抗，昭远侯的决死之招，就像是“极拳”的规则加强版，除非有远胜昭远侯的实力和境界，否则根本无法破解。
“果然，王侯没有那么容易战胜啊……”
沈前心中叹息，他已经足够高估昭远侯，他所有施展的手段，都胜过以往任何一次，几乎是掏空了自身的所有底蕴。
然而就像昭远侯话里行间透露的一样，他只能战胜对方，但想依靠这些常规手段彻底压制乃至杀死对方，却依旧差了不少。
其实别说沈前，就算同为顶级王侯，要在单打独斗之中，靠一己之力陨灭对方，其实也是很难做到的事情。
燕山公韩迟围杀高文远的时候，明明自诩并不比对方差多少，依然集结了七大顶级王侯，甚至安排了巫皇作为后手，可见其中的艰难程度。
若是正常交手，其实沈前也没必要把昭远侯逼到这种程度。
但这不仅仅是一场王侯之战，更是……沈前为老师讨回公道的第一回合。
要胜，要大胜，要让昭远侯死无葬身之地！
唯有如此，沈前才敢说一句，他不负那个男人的教诲！
沈前任由自己的身躯被黑洞席卷而去，他只是闭上了眼睛。
当沈前再度睁开眼睛的时候，那双眼眸已经变得深邃如海，他张开了双手，一种虚无的又凝实的、混乱的又和谐的灰蒙气息骤然覆盖了他的全身。
那本来堪称吞噬万物的黑洞在一刹那凝滞了，或者说受到了某种天然压制，竟是久久难以转动。
也就在同时，在暗中观战的诸多王侯再也难以抑制自己的情绪，集体陷入了失声之中。
“混沌……混沌！”
有无声的却惊涛一般的大喊在他们心中响起。
只因此刻出现在沈前身上的灰蒙气息，分明是代表着宇宙终极、诠释着天道起源的混沌！
这是一种即便对王侯来说也堪称传说的力量。
唯有在内心观战的沈前无悲无喜，这就是系统的新功能或者说新形态之一……
混沌之子！
昭远侯，陨！
山海武者或许会茫然，但已经算是在某种意义上走到了武道巅峰的王侯们，却是清晰的知道，眼前这一幕有多么不可思议。
故老相传，万物诞生于混沌。
第一代混沌生物，也被传说为这世间的至强者，属于神明的起始。
在他们之后，再没有任何人可以达到那种层次。
即便是沈前接触过的混沌古兽，其实也比他们的始祖孱弱太多。
然而这里面却存在一个很惊人的事实。
那就是，无论是开天地的盘古，还是传说中创造了许多生命的女娲，虽然是自混沌之中走出的强者，但也不代表着他们掌握了“混沌”的力量。
在许多强者的推演之中，女娲或是盘古，应当也就是帝级的层次。
他们之所以能够开辟天地、创造生命，只是因为他们生来就沾染了混沌气息，可以在一定程度上借用混沌的力量。
借用和掌控，完全是两个概念。
混沌古兽体内含有混沌之气，那是它们强大的根本，但它们根本无法发挥出混沌之力本身的威能，否则佛尊如何能以一敌八，轻易灭杀八只混沌古兽？
可惜，以佛尊之能，亿万次的尝试融合混沌之力却都以失败告终。
无论是万族还是人族，从未听说过有任何生灵可以掌握“混沌”，然而此刻，在沈前的身上，这些王侯却真切的捕捉到了混沌气息。
浓郁无比的混沌气息！
不是江陵王曾经接触过的一丝，而是一片。
沈前显然不是生自混沌，那就只剩下了一种可能性……
他竟然掌握了混沌之力！
昭远侯化身的“黑洞”，早在沈前身上混沌气息溢散的瞬间就陷入了凝滞。
黑洞可溶解万物，却偏偏不可能溶解“混沌”。
因为混沌才是一切生灵诞生的根本，是天地的初始，是宇宙的终极，是“道”的源头。
若没有混沌，连黑洞自身都不可能存在，它又如何能对抗混沌？
轰！
被灰蒙气息包裹的沈前骤然隔空轰出了一拳，无尽洪流随着拳劲透体而出，直接淹没了万米之外的黑洞。
高空之中有闷哼响起，当蕴含着混沌之力的洪流碾过，黑洞已经消失的无影无踪，在原地只露出了昭远侯君不平残破的身躯。
此时的昭远侯看起来惨不忍睹，全身上下近乎没有一寸完好的皮肤，气息也萎靡到了极致。
原本他这“归一”神通就不是王侯能够彻底掌握的手段，算得上两败俱伤的招数，又被沈前以混沌拳法破解，伤上加伤，他的状态自然差到了极点。
然而昭远侯却浑不在意，只是也呆呆的看着沈前。
如同其他所有王侯一般，昭远侯也被这不可能出现的力量震惊了。
而且他的感受远比其他王侯更加直观，因为他切切实实被混沌力量碾压过了身体。
甚至此刻，昭远侯都能感受到还有一丝暴虐的力量残留在自己体内，正以抹除般的方式不断陨灭着自己的生机，不可逆转，无法消除。
这就是混沌之力的暗面，是“完全泯灭”的终极规则。
“可惜了……”
昭远侯忽的苍凉一笑，“若我能活下来，说不定……”
说不定什么昭远侯没有说，但在场所有王侯却都听懂了他的话外音。
能成就王侯者，谁不是天赋异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