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先前那都是顾丞的回忆。
上首的萧临渊,此时也已不再年轻,他看完杨宏留下的请罪书,上面写明让顾丞顶替他的身份是他一人的主意,若有罪当加在他的身上,而顾丞隐姓埋名辛辛苦苦驻守在定天崖上,是有功,请予嘉赏。
顶替朝臣身份,是大罪。
但最终萧临渊并未罚他,也未罚杨宏,反而是意欲嘉赏他。
可顾丞的回答是这样的。
“臣闻陛下为社稷有功之臣设一传世阁,入传世阁者受后世世代香火供奉,可封新神,不知杨将军之功可堪入阁否若不够,吾愿将自身所立功劳尽数加之其上。”
这封请罪书,顾丞当是看过的。
可是他并没有要这份功劳,反而是将功劳都让给了杨宏。
上首的帝王没有多言,轻轻点头,叹道,“杨宏之功本该入传世阁,只是朕原本是想等他回来再亲封于他,只没想到”
没想到杨宏早已逝去。
萧临渊依然保留了顾丞之功,可顾丞面对授与的官职,他推辞了。
他没有要高官厚禄,定天崖上三十年,他已不年轻,对许多人趋之若鹜的权利地位,没有了太大兴趣,他的眼前好像还能看见定天崖上那久积不散的黑烟,那片燃烧着大火连大地都早已烧的焦黑发硬的旧时战场,鼻间是挥之不去的石油气味儿,还有当他站在崖边时,那自崖底吹上来的热浪,风都带着灼热。
风里,有他昔年在战场上并肩作战的同袍音容。
他俯身缓缓一拜,苍老的声音自殿中响起,语气平静而缓和,“臣的使命完成了,臣想回去,继续和他们做伴儿了。”
“望陛下,成全。”
最后,顾丞孤零零的入京,又独自走出了皇宫大门。
他走出皇宫,走在热闹的街上,身边尽是陌生的街景,周围人或急忙赶路,或笑或议论着什么。
不知不觉间,他走到昔日的家门前,可门上的牌匾早不是顾府,门内也早已换了主人。
门房看他一个老人家站在自家府门前,望着大门却不进去,也不说话,不由纳闷儿。
“这位老先生,敢问您找谁”
顾丞没有说话,摇摇头,满头白发、一身粗布麻衣的他早不复当年开朗少年时。
他一个人无喜无悲的走在路上,举目无亲,人来人往,抬头四望,京都再无一个是故人。
就在他往城门的方向走去时,身后的人潮中,有一个声音叫住了他。
“顾将军”
顾丞站定,闻声回头,是一个穿着绛红色衣裙的老妇人,她走下马车,两人隔着十步左右的距离,她眯着眼,疑惑的打量他,似是不敢确定,也像是疑惑,“你是顾丞吗”
顾丞看着老妇人满脸疑惑,“你是”
通过这一句话,老妇人觉得自己大概是没认错人。
她走上前,大大方方的笑道“昔年我乘舟湖上,顾将军与朋友作赌输了,拦船要向我讨要一方手帕,顾将军忘了”
“你是程绾”
虽没有说明身份,但通过这一件事,让顾丞回忆起了少年时的记忆。
那年,因为输了和朋友的赌约,一身金色锦袍神情倨傲的少年,跳上一辆装饰精致的小船船头,欲讨要船中姑娘的手帕,可待他掀开船帘,看见里面是已嫁作人妇的程绾时,在程绾分外平静的眼神注视下,少年坚持了不过两秒,就不争气的红了脸,最后尴尬的松手放下船帘,咳了咳,故意装出一脸轻松不在意的模样,对自己旁边船上的朋友说“船里姑娘不好看,我不要她手帕了。”
“吁别是顾大公子害羞了吧”
他的朋友们齐声调笑,这让下不来台又不好意思的少年脸更红了。
他干脆跳回自己船上,开始动手惩治了几个喜欢看自己笑话的朋友,可看着,分明像是恼羞成怒。
回忆结束,老年的顾丞抬手行了一礼,致歉。
“少时莽撞,万望见谅。”
“无碍。”
“你往何处去可让我的马车送你一程。”
顾丞摇头拒绝了,答道“不了。京中早无家,我该回定天崖了。”
说罢,老人拱手告辞离去。
夕阳下,只余程绾站在人来人往的街道旁,望着老人佝偻着的背影渐渐消失在地平线。
“定天崖上三十载,将军真容谁人辨。再回首,少年已非昨日。”
旁白的声音响起,画面最后,是一头白发的老人独自坐在那片焦黑的崖边,空气混浊,天空像是被一层厚厚的阴云笼罩,他就这样呆呆的凝望着远处那片焦黑的大地,眼神空洞而沧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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