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惊枝眼睛通红,一颗心痛得快要跳出胸口,她想要敛去情绪,可断线一样落下来的泪珠子,依旧是出卖了她。
“裴砚你发现自己错了,你后悔了。”
“但那又如何?”
“我不过是你精心谋取的一个略得你心意的玩物,你的前世,除了天下谋略和万人敬仰至高无上的权利,你可有半分把心思放在作为你妻子的我身上?”
“我失踪三年,你都不曾寻到我。”
“裴砚你扪心自问,我在你心里真的比得上你对权利的争夺和野心?”一口气把心底藏了两辈子的话说完,林惊枝喉咙堵得厉害,苍白紧抿的唇透着冷漠。
她伸手去推他,想要把被他握着的指尖从他掌心里抽出来。
深夜的雨,不知什么时候停了。
皇宫里的火光和砍杀声依旧,周围的空气却像突然凝固住一样,绝望一股脑地从裴砚心底涌出,他像被人摁在深潭里无力挣扎的囚徒,握着匕首和她掌心的手背青筋浮现,万念俱灰。
裴砚定定地看着林惊枝,脑袋嗡鸣,插着匕首的胸膛痛得厉害,他咬牙隐忍:“枝枝。”
“我错了。”
“你就不能……”裴砚被林惊枝极暗的眼睛盯着,后续的话,他再也说不出口。
无论是上辈子,还是这辈子的他,如何能配得上那般美好干净纯粹的她,娇花一样的人儿,嫁给他后,本该盛放的年纪,却已凋零。
“裴砚,放手吧。”
“放我走,也放过你自己的执着和愧疚,我不想再同你这样彼此消耗下去,这一世的我,已经不再爱你,我不想因为恨和枷锁,变成我厌恶面目可憎的模样。”
“算是我求你。”林惊枝朝他淡淡扯了一下唇角,伸手去掰裴砚握着她指尖的大掌。
他发颤的指尖被她用力掰开,无力垂下,心口绞着无尽的悔恨和不甘几乎将他淹没,压抑眉目含着求而不得的沉痛。
“枝枝。”
“我知道我不配再求得你的垂怜和原谅,但我希望你知道,我后悔,我的余生都在无穷无尽的悔恨中度过。”
“若是有如果,我希望好好爱你。”
裴砚伸手,似乎想轻轻抚摸林惊枝的脸颊,但他带着血的指尖,也只是在微凉的空气中顿了良久。
“能遇见你,能娶你为妻,是我这肮脏的人生里,老天爷对我最大的心软。”
火光映在裴砚深邃的瞳底深处,他眼中蒙上一层冷冷如釉的孤寂,他凉薄的唇紧紧抿着。
忽然裴砚伸手,用力拔出整根没进胸膛里的匕首,匕刃擦过骨头是令人牙酸的声音,伴随着大股大股的鲜血,一下子全都涌了出来。
受伤最忌讳的就是,没有止血的情况下突然拔刀,更何况裴砚捅得极深,没有留下任何余地。
林惊枝愣愣跪坐在地上,她一双手都是他的血,浑身冰凉。
“是不是吓到你了?”
“不要怕。”裴砚抬眸,似乎想朝她笑一笑,奈何眼前阵阵昏暗,那张沉金冷玉的脸,沾着他胸膛里溅出的鲜血,苍白如春日枝头开出的玉兰花瓣,随时能随雨落尽。
生机在渐渐消逝,身体渐冷,所有的热意随着胸口的鲜血外涌。
这的确是他欠她的。
裴砚努力眨了眨眼睛,缱绻温柔的视线,轻轻落在林惊枝身上:“对不起。”
“殿下!”黑影从暗夜中骤然窜出。
山苍面无血色,眼中有慌乱闪过。
他单膝跪在裴砚身前,伸手撕掉外衣袖子压成一团,用力摁在他的心口上。
“快去,把楼大人寻来。”山苍朝夜里中喊了声。
下一瞬,有无数的暗影闪过。
裴砚重伤,这已经是超出所有设想外的突发情况,若楼倚山不来,山苍不确定裴砚这样重的伤,还能不能活下,伤口就在左侧胸腔的位置。
暗卫营的人,像黑夜里的鬼魅,悄无声息从后方包围上来,宫里火光和厮杀声渐渐淡了下去。
林惊枝像被人抽了魂的提线木偶,空洞视线落在裴砚胸口上,依旧大股涌出的鲜血上。
“枝姐儿。”一道沉冷苍凉的声音,在林惊枝身后响起。
沈樟珩骑在马背上,从浓稠如墨的暗夜里冲出,掠过雨雾,浑身寒凉。
他拉紧缰绳,跳下马背。
高大凌厉的身形,透着那种常年混迹军营,从骨子里就带着铁血杀气的威压。
他没有犹豫俯下身,小心把跌坐在血泊里的林惊枝抱了起来,男人厚重的须发挡住了他刚毅的面容以及神情,只有微微颤栗的臂膀,透出他情绪的克制。
“我送你离开。”沈樟珩看着林惊枝哑声道。
“殿下?”
山苍见裴砚唇角动了动,似乎有话要说,他赶忙俯下身去听。
裴砚努力眨了眨变得模糊一片的视线,沈樟珩宽阔的背脊挡住了林惊枝的身体,只有她垂落的白皙掌心隐隐可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