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砚垂眸一件件解了林惊枝身上的衣裳,小心翼翼把她放进木桶,直到身体沾了水后,她才浑身一颤,从冗长的睡梦中醒来。
“裴砚,我这是在哪?”
耳房浴室昏暗,林惊枝睁眼瞬间,好似被惊了一瞬,嘶哑嗓音透着寒意。
直到她看清是在抚仙阁浴室时,紧绷身体才渐渐放松。
对于林惊枝下意识的身体反应,裴砚长眉微蹙,眼中极快的闪过一抹犹疑。
等两人沐浴出来,暖阁里的八仙桌上已摆放好吃食。
晚膳是加了冬枣熬得软烂的粳米粥,一碟子杏仁豆腐和一盘绿油油的鸡汤青菜,还有一道三鲜冬笋丝,都是以清淡为主,合着林惊枝喜好的菜色。
孔妈妈恭敬站在一旁:“时辰已晚,老奴想着少夫人身子弱,就怕吃了积食,自作主张吩咐小厨房做了些,清淡好克化的食物。”
裴砚朝孔妈妈极淡地点了下头,伸手牵过林惊枝的手腕坐下。
屋内安静,只剩窗外簌簌风雪声。
两人用膳没多久,外间传来仆妇请安的声音。
不一会儿,裴太夫人身旁贴身伺候的婆子王妈妈隔着屏风朝林惊枝和裴砚请安。
“郎君。”
“少夫人。”
“此值深夜,郎君和少夫人才回府不久,老奴本不该深夜打扰。”
“可在半时辰前,府中暂居的二姑太太殁了,太夫人说虽因秦表姑娘的原因秘不发丧,但好歹母女一场养了二姑太太多年,所以还是得请府中的主子都去万福堂一趟。”
林惊枝捏着白瓷汤匙的指尖有瞬间僵冷,和裴砚出府前,她明明记得二姑太太据说那口气已经用百年山参保下了,兴许养个一年半载那伤也能好的。
可她和裴砚出府也不过七八日功夫,这人怎么会莫名其妙地没了。
她和裴砚过去得晚,到万福堂时,花厅里已经坐了好些人了。
裴太夫人钟氏和裴父坐在主位上,两人面沉如水,不发一言,就连一向话多的二房夫人吴氏,都难得规矩坐着,连眼珠子都不敢随意乱瞟。
不多时,外间传来小丫鬟的声音:“太夫人,家主,秦表姑娘来了。”
钟氏拉耸的唇角沉得愈发厉害,冷声道:“让她进来。”
秦云雪一身素白孝服,烧了大半的头发披在肩上,用一根雪白的缎带束了发尾,小脸苍白冻得发青。
“云雪给外祖母,给舅舅请安。”
“求外祖母不如让云雪也随着母亲一同去吧,父亲没了,母亲也没了,日后还有哪处容得下云雪,不如死了一了百了。”
秦云雪跪在地砖上,单薄的身体瘦脱了形,她说话时肩膀抖得厉害,那声音断断续续,又透着一股楚楚可怜的哭腔。
钟氏侧过脸去不看她,语调却极为严肃问:“你说说,你母亲怎么死的?”
“明明早上丫鬟在宜春院侧间伺候时,郎中瞧着都好好的,怎么到了晚上煎个药的工夫,人就没了。”
秦云雪缩在袖中的指尖紧紧一攥,她骤然抬首看向主位上坐着的钟氏。
那高高仰着的脖颈,瞬间暴露在众人眼中。
花厅里灯烛明亮,把每个人脸上的表情都照得清清楚楚。
周氏离得近,清清楚楚瞧见秦云雪细长脖颈上青紫的淤血和痕迹,她瞳孔深深一缩,不动声色看了眼丈夫裴寂。
吴氏更是吓得原地站了起来,口中惊呼:“可怜天见,云雪丫头你这是怎么了?”
林惊枝坐得远,她听到吴氏的惊呼声,下意识朝秦云雪身上看过去,却被裴砚薄热掌心捂了眼。
他声音淡淡:“莫要瞧。”
“你夜里都睡不安稳,瞧了夜里又要梦魇了。”
秦云雪含泪控诉:“外祖母难不成怀疑母亲是云雪弄死的?”
“昨日云雪通宵服侍母亲,可母亲因为身体烧伤疼痛难忍,她便发了狠地使唤云雪,根本不同意丫鬟近身帮着云雪一起服侍她。”
“到了今日晚间,外头守着的丫鬟去小厨房熬药,母亲见屋中没人,忽然从床榻上起来,像招了脏东西一样,口中嚷嚷着要掐死云雪。”
“云雪好不容易挣脱寻到下人。”
“可等云雪回来,不久郎中都来不及叫,母亲就没了。”
钟氏惊疑不定的目光,落在秦云雪那细弱得轻轻一折就能断的脖颈上,苍白肌肤,那痕迹瞧着尤为明显。
她眸色沉了沉:“那你母亲,好端端地掐死你作何?”
“我听后来进来的丫鬟禀报,她死前口中一直喊着,让你闭嘴。”
“难不成,你们母女俩还有事瞒着我?”
坐在主位上的裴寂把手中端着已冷看的茶水,往桌上轻轻一放。
他抬眸看向钟氏:“母亲,要不这事就算了吧。”
“月兰已经死了,等年后让周氏做主,给云雪择一门亲事,也该嫁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