兴安公主李盼严肃地点点头,对着徐长寿倒是规规矩矩,弯腰行了一礼,走得近了,徐长寿才见她头上的汗,叫人打了水来替她擦拭,又问:“这是去哪了?”
李盼笑道:“祖母和姑祖母在长廊行宴,我们就去东院打球去了。”说话间眉毛一扬,看得徐长寿更是一怔,情不自禁地伸出手,在李盼的眉上一碰,叫她:“七娘。”
李盼做鬼脸道:“徐昭容又叫错了,我是大娘,不是七娘,七娘还没出世呢。”
徐长寿便笑:“不是叫错,是看错了,觉得你像一个故人。”
李盼怪道:“什么故人?”
徐长寿笑而不语,却拍拍儿子的肩道:“四郎不是想听祖母的故事么?阿娘继续给你说好不好?”
守武讷讷道:“我想听猴子的故事。”被他阿娘一看,便垂了头,闷声道:“祖母的故事也很好的。”
李盼笑道:“守武让徐昭容和我说祖母的故事,我把我的书借给四郎好不好?是姑祖母亲自写的,全本的猴子的故事。”
守武满眼期冀地抬了头:“真的么?”
李盼将眉一扬:“我几时骗过你?”
守武便乐呵呵地笑起来,自搬了小熏笼,先让李盼坐,自己再坐一个,两个孩子,眼睁睁地看着徐长寿,等着她说话,徐长寿却迟迟未曾开口,李盼不甚耐烦地扯着她的袖子,口道:“徐昭容?”
徐长寿一笑,伸手一抚她的头顶。这小女娘不喜欢别人待她如孩童,甚是抗拒地扭了开去,却连那不情愿的模样,都与她曾祖母有七八分相似——而她曾祖母过世,已有一年了。
说是为先帝服孝,三年不可宴乐,其实今年宫中便已开了禁,李盼能去打这一场马球便是明证,徐长寿倒不怪这些人忘记“她”,毕竟从前的国丧,其实都以日易月,守上一两个月便算是过去了,这一场国丧,却足足持续了一年,若非同时驾崩了两位先帝,其中一位的身份还那样特殊,绝不会有这样的操办。
只是终究是意难平。
徐长寿垂下眼,将手中的佛珠转过一圈,轻声道:“则天圣神皇帝陛下,当年也曾为马球队队长,太…天皇大圣皇帝,与她曾同场角逐,夸她球技不让男子。到七十岁时,她还曾乘马,与我们一一比试谁进的球多。”想起记忆中那位陛下,眉眼不自觉地柔和起来:“…陛下笃信释家,喜欢召高僧在宫中经讲。亦曾使我们…使身旁的人,装扮成神仙模样,游弋身旁。”
她生得白皙清矍,陛下夸她有神仙风貌,她却觉得陛下才是真正有神仙气的人。她还记得第一次见面时的情形,陛下饮了酒,凭几而坐,朗声诵念那首“生年不满百,常怀千岁忧”,千金公主借机引她们姊妹上前,陛下便边念着诗,边将眼乜斜着看来,看到她时,正好在念“仙人王子乔,难可与等期”。
徐长寿从不知女人可以这样。达官显贵家的女子她见得不少,公主们或任性或娇纵,夫人们或倨傲或跋扈,却从未有人能如陛下这样,张扬得毫不令人厌烦。徐长寿后来在内书堂读了书,学了一句话,叫做“米粒之珠,敢与日月争光辉”,她深以为然。在陛下身边,所有人都是那米粒大小的珠子,唯有陛下,是足以光耀千古的日月。
有很长一阵子,徐长寿以为,那位陛下将永远是日月一般的存在。阿姊偶然会有些不情愿,觉得平白无故,服侍了一个女人,不能享那真正的闺房之乐,又不能生孩子,而且这位陛下的年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