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想念,因便出了宫,本该命人叫守礼来我这相见,略一想,倒觉阿欢说的“带坏”等话未必是虚,便改为亲自上门,到了诸孙院中。
守礼身旁的人都与我极熟,连通报都未有一声便引我进去,直至到了书房我方止步,有些担心地道:“还是和大郎说一声罢。”那小内侍方进去知会,不及片刻守礼便迎出来,面上只有一半是欣喜,还有一半却是茫然:“姑姑怎么来了?”
我见他身着家常旧衣衫,衣衫穿得不甚整齐,上面又全是褶皱,不觉又是好笑,又是好气:“你又不是没在外住过,怎么弄出这么个邋遢样子?”见守礼低头不答,两手捏着两旁衣角,似是有心事的模样,便把后来要怪他身边的人的话给忍下去,见近身侍奉的都是阿欢那里常见的几人,不可能不尽心照料,越生疑心,先向他笑道:“冷呢。”
守礼忙将我让进去,令我坐在主座,手忙脚乱地喊人上茶,他的随从倒是晓事,说:“公主不喝茶,喝果饮。”
守礼便越木讷起来,不知所措地立在我身旁,我笑道:“谁说我不喝茶的?”命上了茶来,接过茶拿眼四下一望,那几人竟还不走,直至我叫他们出去,才不情不愿地向外走,我小小地在杯沿小小地抿了一口,待他们全出去了,方将茶杯放下,守礼早接过茶杯,放在一旁,面上神情松懈了些,喊我“姑姑”。
此刻显然不是说正事的时候,我因正对着书桌,便低头随意一看,见他案上堆满了图画,上面横竖画满的都是器械样的东西,拿起一张细看一眼,守礼似有些不好意思,解释道:“独孤祭…将军说我在家无事,可以钻研些武器——不是炸药之类,就是分发给民人即可使用的简易守城器械。”
我不觉挑眉:“民人?守城?”想一想便明白过来:“独孤十六是想给边地民人发这些东西,万一胡人过来,则可坚壁清野,不使得补给?”
“坚壁清野”是我们一体拟的策略,作为当初边策的补充,盖因胡人的物料虽颇有消耗,战力却还在,一旦缺少粮草,便有小股游骑至我边关掳掠,我军多是步兵,所守之地又广,不能及时呼应,近来略有些损失,朝堂议定,一则尽力将民人迁入城内、聚群而居、毋使落单,二则稳步筑城、缓慢推进,三则小城、小镇少存粮草,毋使资敌。
守礼点点头,提起他心爱的东西,便两眼发亮:“独孤将军说,既是给民人,便不能是铁器、刀兵,最好是不能杀伤人命,免得他们有了武器,在自己地方作奸犯科,又不能太贵,贵了朝廷分发不起。我想来想去,只有打胡人的马的东西最好——对朝廷的军队没什么用,对胡人却是利器。”
我不觉也两眼发亮:“那就做个绊马索。”
守礼笑道:“姑姑和我想到一块去了,不过还不止这个。”将他画到一半的东西给我看:“除了绊马索,还可以有陷阱,最好上面还加针、刀等物,免得那马又起来,我还试过,最好能一下把胡人摔在地上动弹不得,这样的话,绳索高低也有讲究——要是能多有些胡人的马来试一试就好了。”
我道:“这容易,我便叫他们寻去——要多少匹?”
守礼道:“总要十匹,最好是吐蕃的也有,突厥的也有,不然便做不到最好。”一面说,一面已开始给我演示如何使这绳索成为杠杆,通过不同的高度可将马绊到何等模样,我没料到他竟能想到这地步,且自己的学识,早已跟不上他的钻研,仔仔细细地听他讲完,窥他说得兴高采烈的时候,冷不防问他:“大郎把心事说给姑姑听听罢。”
守礼一怔,挥舞在半空的手便垂下来,讷讷道:“不是什么大事,不值姑姑替我担忧。”
我两肘撑在桌上,两手捧着茶杯,头压在手上看他,他被我看得低了头,原地挪了一会,才问我:“姑姑,我阿耶…是个什么样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