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在没什么心情,现在是奉太子钧旨逛街,反倒有空东看看,西看看。李晟也甚是纵容,还叫人拿了一串钱给我:“兕子可认得这是多少?”
我受到了他的鄙视,十分不忿:“一串是一贯,一贯是一千,这有什么认不得的?”谁知这话一出,便听李晟与韦承庆几个都笑起来,李晟边笑边道:“六郎当初也是这么答的,你再看看。”
我见他只是卖弄玄虚,便走到背钱的军士面前,踮脚数了半晌,还没数完,便见李晟摇头笑道:“别数了,是九百五十文,如今市面上一贯皆不足千,或九百,或九百五,便当一贯用了。”
我方明就里,见那一串甚大,便试着用手去拎,入手却极沉,少说也有四五斤的样子,李晟却还道:“这是恶钱,千文不足六斤。开元通宝足数当有六斤四两,新制的麟德泉宝以一当十,约有十两之数。”他说时韦承庆便从怀里摸出另一串钱来,比这一串少了许多,却是足额的新钱,因是去年印制,号为“麟德泉宝”,父亲赏了我许多,还有各色金银铸的通宝泉宝,都叫我收在库里,从不曾看过,却不知李晟叫我看这个是为了什么?
我不解地看李晟,他却不肯解释,只命人解了几十枚钱给我,道:“兕子想要什么,便自己去买买看,你是不是还从未用钱买过东西?”
原来我们已经走到东市坊门,方才路上已是热闹,这里却又要更热闹几倍,本来各坊中也有酒肆、食货店、布帛行等,到了这里,卖酒的有酒肆、酒坊、酒炉、酒楼、酒家,卖食货的有饼店、糕饼行、油饼胡、烧饼胡、塔纳胡、饆饠市,卖布匹的分绢、帛、缣、绸、缎、丝、锦、各地绣品,米市有稻、粟、麦、米、细白米、白米、粉、面,口马行卖各色人口、马、驴、牛、骡、骆驼,据说有时还能买到大象——我对买大象没什么兴趣,却吃惊于人口居然与牲口一道在口马行贩卖,门外站着揽客用的几个几乎都是衣不蔽体、瘦骨嶙峋的模样,我一时没忍住,走了进去,见里面有许多与我年纪相差无几,甚至更小的奴婢、胡人、吐蕃人、突厥人、越人、矮奴。
我进的这一家却是明码标价,每人头上都有个牌子,最便宜的是老者,一二贯钱便能买一人,其次是孩子,年十岁者不过数匹绢的价钱,年纪越长、身形越雄壮的越贵,最贵的却是胡姬、矮奴和昆仑奴,几千上万匹绢的都有。
李晟见到这些人,也露出恻隐之色,向我叹道:“连年大饥,米贵人贱,今年的价只有去年的一半,去年又只有前年的什一,矮奴、昆仑奴和胡姬的价却是连年涨,唉。”
我莫名地生起气,低声道:“阿兄看见他们,就只想到价贵价贱,没想到别的么?他们也是好好的民人,被当作畜产一般在这里贩卖,阿兄觉得这样合理?”
李晟一怔,蹙眉道:“在这里卖的都不是良民,不是奴婢,便是客女妾室,买卖本是常事。”
韦承庆怕我不懂,还特地笑着解释:“圣人早些年议定大唐律,便定妾以下皆可买卖,客女如部曲之女,如奴婢放良亦如此例。”
这句话深深地刺痛了我。
母亲不许我和韦欢过于亲昵,用的也是“奴婢辈”这样的说法,自然,在母亲眼里,崔明德也好,韦欢也好,乃至团儿、婉儿,这些人不论出身、样貌、才华,都是一样的招之则来挥之则去的“玩意”,这却全然无法阻挡她们被世人按照家世门第和嫡庶良贱分类,韦欢在家里受欺负,在我那里无法出头,被许多人看不起,不都是因为这该死的出身么?我的好父亲制定了大唐律,说“妾通买卖”,“婢同畜产”,于是韦欢这样的妾生子也便是半主半奴的存在。说到底我李家追溯到最祖上也未必是什么好出身,最后不是一样得了天下?外祖父家里是卖木材的,母亲也是从皇家的“妾”做起,不是一样做了天后,日后还很有可能成为则天女帝?父亲定氏族志,五姓七氏立刻便从一等高门跌至三等,再过几十上百年,他们也不过是普通人家,有什么好值得炫耀的?偏要这样糟践别人。
就是因为有像他们这样的人在,时时、处处都讲求门阀嫡庶,才迫得阿欢至此,阿欢待我本是很好的,都是因为他们,才变成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