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苏列席坐下。
胡亥面露犹豫之色,最终却不敢再去坐躺椅,只得老实的坐在席上,脸上也是写满了郁闷。
扶苏拱手道:“得先生相助,怀县沉船之事得到了妥善处置,相应的商贾也被绳之以法,懒政怠政的官员也大多得到了处置,现在关中民众对朝廷又重新充满了信任,这都是先生的功劳。”
“请先生受我一拜。”
扶苏起身朝嵇恒行了一个大礼。
嵇恒面色如常,淡淡道:“你其实用不着谢我,我的确有所出手,但这只是一笔交易,最终做事的是大秦朝堂。”
扶苏摇头,道:“若非先生相助,关中这次的事,短时都难以安定,若为六国余孽抓住机会,关中恐还会陷入不小的麻烦,若是耽搁了春耕,只怕对关中的治理也会有不小的动摇。”
“先生何须这般谦虚?!”
嵇恒默然。
扶苏见状也并未就此多言。
他转口问道:“先生,眼下朝廷钱粮充足,民心可用,不知以先生之见,接下来又该如何做?”
“天下疲敝,扶苏虽不才,却也想天下尽早归复长久安宁。”
“我今日去见了高、将闾几人,听闻他们眼下正按先生之意,在筹备整理一份‘教化之书’,扶苏对此却是有些好奇。”
嵇恒轻笑一声,问道:“你认为这是为何?”
扶苏迟疑片刻,开口道:“依我之见,先生是在为日后做考虑,当今天下因为学习的成本很高,因而知识大多传于贵族豪强之间,并不为底层所知,先生此法,意在将知识继续下移,效仿当初的‘学在四夷’。”
“造就更多人才。”
“继而解决大秦人才短缺之困。”
嵇恒摇了摇头,笑道:“我并没这个想法。”
“你既然去见过高、将闾等人,也当知晓,我让他们整理的非是什么学问、知识,只是最为简单的识文断字,因而知识依旧掌握在上层。”
“并不会轻易流落到下层。”
“我知道你的想法,你认为我此举意在动官吏,为大秦培养一大批官吏,继而让朝廷有更多的选择,不用再受制于朝臣,也不用再面对官吏短缺的情况,但这并非我的主要目的。”
“我的目的是填补军功爵的大窟窿。”
“这几个月,朝廷通过‘官山海’等一系列举措,从商贾跟齐地收上来大笔的钱粮,但相对上百军的秦军,以及灭国、驱逐匈奴、南取百越的功绩,这点钱粮根本就不够,而且是远远不够。”
“正如我之前所说。”
“军功爵制的崩溃已迫在眉睫。”
“也必须去解决了。”
“解决之法,当实虚并济。”
“唯有尽最大程度的去满足将士,才能将大秦立国这些年承诺的东西,以另一种形式得到兑现。”
扶苏额首。
嵇恒的确说过这话。
只是其中什么是实,什么又是虚呢?
嵇恒并没有急着解释。
他开口道:“这段时间,官府对商贾跟官吏都有动手,眼下商贾跟官吏人人自危,已不适合再有动作了,若是再有动作,只怕会激起官吏强烈的不安,到时恐就结果难料了。”
“关中这边只能就此作罢。”
“至于你所想的动官吏,根本就是白日做梦。”
“大秦本就对天下控制力不足,又岂能轻易的对朝臣动手?这岂不是在‘君逼官反’?”
“大秦可以去撩拨官吏的心弦。”
“但不能太过。”
“一旦过了火,恐会引火烧身。”
“而且知识这东西,眼下为少数人掌控,而这部分人多为天下有权有势有财之人,想从这些人的口中虎口夺食,即便是始皇,恐也不敢轻举妄动,一旦惹得各方不满,到时就算是始皇恐也未必能压的下。”
扶苏脸色微变。
他仔细想了想,的确如嵇恒所说。
他道:“那先生此举又究竟是何用意?”
嵇恒冷笑一声,淡淡道:“只是解决军功爵制的窟窿。”
“军功爵制想得到妥善的处理,就必须安抚上百万的将士,而按照军功爵承诺的,大秦将赏赐士卒相应的田宅、钱财等,而关中的田地早就被瓜分干净了,钱财同样缺口很大。”
“这都不是朝廷短时能解决的。”
“之所以能一直压着,主要是大秦一统天下时,六国中不少国家是直接出城投降的,所以将士是没有打仗,军功却是算上去了,正因为此,将士虽然对朝廷有不满,但基于始皇的威望,以及对大秦的信任,将士才依旧愿意相信。”
“只是这些年,大秦北却匈奴、南取百越,功赏同样没有兑现,加之还将大量的士卒举家迁移到北疆跟岭南,这无疑激起了士卒的不满,军中对朝廷的不满情绪正在不断加深。”
“眼下这股不满已很是严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