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令薇侧过目光,说,“她的名字还是我为她择的,叫冬青。”
“至于为什么选中殿下,臣女那日在白鹭亭见过殿下,觉得殿下颇合眼缘,是个聪明人。”
话音才落,一阵冷风倏然划破窗纸。
“低头!”
沈林下意识牵过洛久瑶,抬手将人纳入怀中。
利箭穿堂,猛地钉在木长屏一角。
洛久瑶靠在沈林怀中,她睁眼看着屏风顺着裂痕一寸寸碎裂,那支箭矢虽不是朝她而来,如今亦离她很远,她却能听见沈林的心跳得很快。
贺令薇弯身躲过一劫,看向被箭矢穿透的窗纸,匆匆起身:“二位,这静法寺如今可不是什么好地方,我便不多奉陪了。”
见她要走,洛久瑶匆忙扯住她的衣袖,险些跌倒在地。
她攀住沈林伸来相扶的手臂,压低声音对贺令薇道:“贺小姐若还想见到住持,便自行择个时辰地点,再同我们再见一面罢。”
贺令薇瞳孔微缩,有些犹豫。
话音才落,又一支利箭破窗而入,径直朝贺令薇射来。
沈林持刀拦下,顺势拉过洛久瑶的手腕,将人护在身侧。
“贺小姐,看来有人见你现身,等不及想要杀你灭口了。”
他拾起掉落在地的箭矢:“若需庇护,不如将你的去处告诉我们,或能求得一线生机。”
贺令薇仍迟疑,响动的房门却容不得她思虑更多,于是她定了定神道:“北郊二十里,殿下若想知事情始末,冬青末七之日,臣女会等着殿下。”
话音落下,房门一瞬洞开,熟悉的锦靴映入眼帘。
少年手持长弓走入,轻瞥一眼屏风后闪过的衣角,又转过视线,一瞬不眨地望向洛久瑶。
洛久瑶反攥住沈林的手,提醒他收起那柄短刀。
秦征留意到她的动作,视线触及二人交握的双手时陡然沉下,讥讽道:“夜深人静,殿下不在皇宫,反而在这荒郊野地……与外男厮混一处?”
他话说得难听,沈林才要开口,洛久瑶却轻轻捏了捏他的掌心。
“是啊,我夜深人静来此僻静之地不错……”
她将箭矢拿至眼前,声音冷寒,质问道,“可你秦世子却携弓箭跟踪在后,意图谋害皇嗣——秦征,你可知罪?”
秦征的睫羽猛然颤动。
他看着眼前的洛久瑶,握着长弓的指节微滞。
禅房寂静,浅淡的月色下,他仿佛又一次看到记忆里的那个人。
那个长阶之上,坐在王座垂帘后的影子。
第34章
先天元年, 乱象初定,少帝洛璇继位,四方归一。
那时是初冬, 诸侯依旨前来燕京赴宴朝拜。
大殿中,诸侯恭顺谦和地立在阶下,却彼此心知肚明,他们惧怕的无一不是那个立在少帝背后, 手持传国玺的影子。
章平二十年,北契来朝,朝拜宴上突生变故,大熙皇帝洛淮于宴时驾崩,北契使节尽数被关押。
太子洛久珩主持大局,操办丧礼,然而丧礼未完,北契人却借营救使节的由头在燕京挑起动乱。
燕京城乱象环生,一连三日未平,太子洛久珩亲自率人平乱, 却身中染毒的流矢,死在动乱中。
五皇子洛久琮身在千里之外的封地, 来信说快马赶回却始终未至, 燕京无主,皇室将倾。
那场动乱持续了近三年之久。
就在人们以为江山会就此易主时, 九公主携大军自北地归来,一举斩杀北契将领, 收复燕京。
她扶持小皇孙洛璇为少帝, 继皇位,以传国玺明身份, 以虎符掌四方兵权。
大殿之上,秦征望见珠帘后那道身着华服的影,又收回目光,看着众侯面对洛璇时的巧言令色虚与委蛇,只觉得厌烦与不屑。
于是他于众人奉迎时信步走到大殿中央,语气不善,讽皇帝虽已继位,九公主却迟迟不交传国玺与虎符,怕是想挟天子令诸侯,存了窥觎非望之心。
出乎意料的是,那位隐在龙椅后的九公主似乎是个好性子,听过这样的大不敬之言,她没有开口,更没有露面,始终安静地坐在珠帘后。
这样的安静却更加令秦征生出几分烦躁,像是一拳打在棉花上,任他用力却只得到了轻飘飘的枉然。
有人在旁惊慌地提醒秦征僭越,他却不以为然,直言道,如今大熙的命脉握在一个心存歹念的人手中,这般气运衰微,怕是撑不过今年的春天。
九公主依旧没有说话,却是坐在龙椅上的少年帝王率先沉不住气,拍案而起,怒声斥他放肆,命殿前守卫将他押入大牢。
新朝初立,牢中才处置了一批逆党,周遭的血还未干涸,尽是脏污的痕迹,腥腐气浓重的几乎要将人淹没。
秦征在暗无天日的大牢里捱了两日。
第三日,他终于见到那个王座垂帘后的影子,熙国当朝的摄政公主。
明明眼下四方平定诸侯来拜,皇城中一派欣欣向荣,她却穿了一件黑漆漆的外袍。
她只身来见他,纤瘦的身躯被华服层层包裹,钩织了暗纹的衣摆垂落在他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