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衣仆从微微点了点头,慢慢退出亭子,七拐八绕地消失在五彩斑斓的灯火夜色中。
客人都上桌了,请客的人自然不能再躲着,二皇子朱元良简短地又和站在暗影里的那人说了几句,随后正了正衣冠,将翠绿管子收进怀里,右手虚贴腰腹,左手背负身后,悠然地走了出去,步子不疾不徐,面上不喜不怒,在满园注视中踱进了申小甲所在的亭子,冷冷地瞟了往嘴里抛着花生米的朱元直一眼,轻哼一声,“坐没坐相,吃没吃相,皇家的颜面都让你丢尽了!”
朱元直不以为然撇撇嘴道,“爷爷和父亲都是不讲究的,你这话里的意思,他们也把皇家的颜面丢尽了?”
这话说得极为犀利,且用的是爷爷和父亲这等家人之间的称谓,二皇子朱元良眉尖微微一皱,冷笑道,“出去野了一段时间,这嘴皮子功夫倒是比以往厉害了,莫非江湖中打架现在用的不是拳头,而是嘴巴?”
“行啦行啦,二哥,我知道说不过你……”朱元直叹息一声,乖乖地坐正身姿,撅着嘴道,“血衣侯还在这里,多少给我点面子!”
二皇子的目光忽地柔和了几分,微微笑道,“不错不错,吾家老幺也懂得羞臊了,这便是知礼的好开端……”侧脸看向申小甲,微微躬身,“血衣侯,初次见面,元良这厢有礼了!”
人家一个皇子这般谦卑,简直就是抬举,刚端起酒杯的申小甲立马站了起来,匆促回礼道,“有礼有礼,我嘴皮子不如四殿下厉害,都在酒里了!”咕隆一口吞下杯中酒,故作天真地笑了笑,“二殿下,您先忙您的,我们这边都是自己人,不用特意招待!”
自己人?
谁的自己人?
我们这边都是自己人,这个我们就很妙,既像是在说和他二皇子是自己人,又像是在说四弟朱元直是自己人,两边都不得罪,果然狡黠如狐啊!
二皇子心里如是想着,面上却是依旧带着温煦的笑容,轻轻地点了点头道,“那侯爷请自便,今夜馆中客人不是很多,却也不少,元良先去一一打个招呼,而后再论正事。”
申小甲当然也听出“正事”二字的深意,还能有什么正事,今夜要论的不就是自己在醉仙居打人逞凶的事情吗,人家都是一个书院,自是要替安建章和严玉书出头了,嘴巴发苦地笑了笑,拱手道,“好说好说,不急不急。”
二皇子微微颔首,离开前深深地看了朱元直一眼,这才缓步走出亭子,去往其他凉亭招呼客人,毕竟今夜还来了几位非凡的人物。
申小甲却不知今夜这场和头酒下藏着暗流,喝了几杯酒,又夹了三两筷子千呼万唤始出来的精美菜肴,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吃了那只烧鸡的缘故,又或者是因为丢了一箱金米的忧愁,总觉得吃什么都没滋没味,在亭子里等着“论正事”也很煎熬,和四皇子朱元直交谈更加难受,只得端着酒杯,踏出凉亭,随意走着,在绚烂的灯火中,寻到一个偏僻处,望着天上的明月,小口小口地抿着杯中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