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她怀中发出一声沉闷的低吼,而后人便平静了下去。
良久良久,男人低沉的声线缓缓响起:
“我看到了我爹,我娘,我的师父,阿远,孟伯伯,洛叔叔还有他们的妻子、儿女都死在了我的面前?
“阿远,是我最好的朋友”
“他也不过就只有十岁”
“他穿着?我的衣服,被万箭穿心,浑身是血,眼中流着?泪,回头?看着?我,对我微笑?,用唇语告诉我好好活着?”
颜汐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即便她根本听不懂他之?言。
她不知道阿远是谁,孟伯伯是谁,洛叔叔又是谁
但她姑且没?急着?发问,而是问了别的:“你在哪?谁杀了他们”
“士兵”
“我在铁箱之?中”
他有气?无力,声音甚低。
颜汐震惊,声音都跟着?谢了下去。
“密闭的铁箱之?中?”
“是。”
“你的梦,在反复重?复那一幕”
“是。”
颜汐知晓了,印象虽然浅淡,但她确是在古书之?中见过此疾。
“可那终究是梦”
她小心翼翼,探测似的朝他。
但对方没?有声音。
颜汐的手,连同心脏皆蓦地颤了一下,许久都没?缓过神来一般。
他没?回答,她也没?再问下去,不知如此抱了他多久,感到他呼吸平稳了,好似睡了过去。
她慢慢地松开了他,一点点地低头?朝他的脸望去,看了一会儿,将他扶倒
颜汐下了床榻,安安静静地穿了鞋子,无意间低头?,瞧见自?己的衣衫,胸口处已湿了大片
那是他适才眼睛靠过的地方,不知是汗是泪
颜汐没?回头?,穿好了绣鞋便离开了去。
她先去找了阿泰与青莲,吩咐阿泰到外边去给她找只野猫。
阿泰马上去了。
一刻钟后人便回了来。
颜汐写?了张字条,大致所言“陆执发烧了,需要个人前?去照顾”,把纸张栓了绳子,挂在了猫咪的脖颈上,放了出去,指引着?它朝着?关着?谢怀修的地方而去,自?己在同一时候,带着?阿泰青莲离开了宅院
马车之?上,青莲道:“我瞧着?那小猫懒洋洋的,会把消息传到么?”
颜汐有些失神,听得?她说?话这才回神,答道:“总会到的,何况那般明显,它只要一露脸就会引得?那四人的注意。”
青莲应了声。
车中没?一会儿又陷入了安宁。
颜汐小眼神缓缓流转,面上无甚大表情?,脸色不冷,但也没?多悦,让人瞧不大出在想些什么。
车轮滚滚,所朝方向不是别处,是洛水巷——她长姐的住处。
她叩响府门,开门的竟是桃红!
颜汐与青莲:“??”
桃红更是惊讶,但旋即自?是欢喜了起来。
人一下子拉住小姐的手,笑?道:“岂非太巧!小姐还真来了!”
颜汐奇道:“怎么?”
桃红压低声音:“大小姐身边人手不够,就一个可信的人,让她留在房外守着?了。司阍让大小姐下了巴豆,正一趟趟的跑茅厕呢!大小姐和他谎称一会儿你要来,让我在门口替他守着?,实际是防着?那个什么国?子监祭酒来。”
“为什么要守着??”
颜汐问到了重?点。
桃红蓦地一下便红了眼尾,而后笑?着?小声开了口:“因为,夫人来了”
心口“砰”地一下,颜汐双手顿颤,没?有二?话,甚至半分皆未等,当即便直奔长姐卧房
到后,甚至忘却了礼仪,一下子便将那门推了开
屋中两名女子一齐转身。
一个媚色天成,十八九岁;一个风韵犹存,不过不惑,相貌清丽,生就一张极美的脸。
前?者是她的姐姐,后者正是她阔别多年的母亲!
林文竹转身的刹那便落了泪。
“姌姌!”
往事
林文竹转身的刹那便落了泪。
“姌姌!”
“娘!”
颜汐直奔母亲而去, 扑进林文竹怀中。
母女二人骤然相见,什?么话都说之不出,唯有哭泣。
颜汐眼泪控制不住地流, 一别七年是她回不去?的时光。
她已经?从一个半大的孩子长大了。
母女三人哭了好?一阵子,知?此时时辰紧迫,相?见亦不宜过长,但还是控制不住。
待得情绪稍微稳定了些许,林文竹简单询问了小女儿这些年的日子。
颜汐未说实话,拉着母亲的手,只道一切都好?。
她进来之时, 姐姐与母亲已经?聊了会子话了,从剩下?的只言片语中,颜汐也听了出来,姐姐也未实话实说。
小姑娘纤细的手指拾着帕子, 时而擦着泪, 美目始终含着层水雾似的,看着姐姐。
姐姐未说自己流落青楼之事,甚至未说此时在给人做外室之事, 只笑吟吟, 绘声绘色地道着自己命好?,一位好?心人收养了她
林文竹听罢自是感动, 几次言语想要拜见恩人, 都被沈嬿宁嘻嘻哈哈地搪塞推延了过去?。
她时而给妹妹使眼神,俩人心照不宣。
颜汐印象之中,姐姐往昔也不是什?么爱撒谎之人, 如今说起谎话来竟是这般自然娴熟,甚至在骗她们的娘。
如此叙旧了一会之后, 三人道起了正题。
沈嬿宁擦了擦眼睛,拉着母亲和妹妹到?了矮榻上坐,最?先?提及。
她抓住母亲的手,道了出来:“娘还未说谢伯伯之事”
说着看向妹妹,转而又看回母亲。
“是姌姌身边的桃红来报的信,传着姌姌的话给我?,她说谢伯伯去?找陆执,就是陆伯伯的儿子,但却被陆执囚禁了!谢伯伯还说了句疯言,他说说”
沈嬿宁小脸上现了胆怯,未敢重复出来,四处瞧了瞧,压低声音后方才道了出来。
林文竹听后眼中明显起了变化,脸色亦然,唇瓣微微嗫喏了下?,竟是没立刻说出话来。
颜汐与姐姐皆全神贯注地等着母亲之言。
良久,林文竹似是如释重负,又似是泄了气了一般,叹息一声,转而,柔声开了口。
“他,恢复记忆了”
脑中“轰”地一声,沈嬿宁怕是还没反应过来,颜汐已经?小声地问出了口:
“谁,谁恢复记忆了?”
林文竹转而看向了小女儿,抬手怜爱地摸了摸她的发心,轻轻地开口:
“陆世子”
说罢后又缓缓地摇头,转了视线,瞧向了它处,悠悠而言。
“不,是乾津世子”
头顶顷刻犹如晴天霹雳,骤然打下?了几声惊雷,震的颜汐与嬿宁回不过神来,双双呆滞在原处。
沈嬿宁惊问出来,一连两句:“陆世子为什?么会是乾津世子?陆世子为什?么会是乾津世子?”
林文竹的眼睛一动未动,望着屋中地上顶端青烟袅袅的五足香炉,视线好?像是在看着它,又好?似穿过了它
慢慢地,她缓声讲起了一切
“十?五年前,先?皇绍德帝驾崩,十?六岁的皇太?子李胤继承大统,改元太?康。”
“新?帝即位,崇善修德,众正盈朝,表面一派富饶祥和,国泰民安的太?平景象。”
“然,立国已久,积弊已深,大雍早已千疮百孔,恰逢灾祸四起,民生凋敝,渐显百姓流离、哀鸿遍野之势”
“内忧之下?,加以外患,北方突厥、西方回鹘皆厉兵秣马,虎视眈眈,边境子民举家上下?皆遭悲惨之事,不知?凡几”
“是你们的晟王伯伯披甲出征,先?伐塞北,次讨河西,六战六胜,追敌千里,使胡人仓皇而逃,不敢南顾。回朝之日,出将入相?,又兴利除弊,扶弱济贫,百姓咸感其德,大雍方日渐光明,重现盛世”
“陆伯陵,谢怀修与你们的父亲都是心系大雍,心系百姓的忠良之后,有着一颗热忱的心,早年一次恶战之下?,更都曾受过晟王的救命之恩,皆对?晟王崇敬无比”
“机缘之下?,少年时期,三人得愿以偿,共饮拜天,与晟王结义金兰,从此兄弟相?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