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乙这次来b市,一共为两件事:一是老家待腻了出来散散心;二是陪小弟周一鸣泡妞。
可惜周一鸣不是个东西。
他轰轰烈烈地敲了三个月键盘,谈了一场狂风暴雨般的网恋,甜言蜜语好像不要钱的建筑废料似将姑娘包围,最后却都化作爆破后废墟里的残渣。
他在奔现时一眼相中了网恋对象的闺蜜。
詹月,周一鸣的网恋对象,网名“肉熊”,一个月生活费两千不到的女大学生,一个上了头的恋爱脑,一个不幸中了周一鸣迷魂蛊的倒霉蛋。
遇上周一鸣,詹月算是倒了血霉。她三个月的真心打了水漂不说,周一鸣不仅骗色,他还骗财。
在这场为期三个月、如泡沫般的春-梦中,她又兼职又借贷,一分钱掰成两半花,给周一鸣点外卖、买球鞋,还给他买游戏机、买手表,前前后后砸进去大几万……
如今想来,真是着了魔。
大梦初醒的詹月又气又难过,将周一鸣和闺蜜双双拉黑。
闺蜜无辜躺枪。她敢发誓,若是她对周一鸣有半点心思全家天打五雷轰。
她不过是应邀陪闺蜜见见网恋对象,回来时却发现友谊的小船已经走到尽头——这都什么事儿啊。
如果说周一鸣不是个东西,那么贺乙则比之更甚,他就是个彻头彻尾的混-蛋。
贺乙嘲笑周一鸣,说周一鸣千里迢迢跑来b市,半个妞都没睡到,太没出息。
如果是他,他就一边睡肉熊,一边私下里把她闺蜜也搞到手,说不定到了床上还能玩点花样。
周一鸣听了都直呼禽-兽。
但贺乙很快就抛弃了这个想法,他嫌麻烦,觉得和这两个女人周旋完全是浪费时间。
肉熊和她闺蜜都不合贺乙的胃口,他没兴趣。
詹月跑了,她闺蜜也没钓到,周一鸣愧疚之心半点没有,一颗不甘心却在作乱,大约还是抱着一丝幻想,他非死赖在b市不肯回去。
贺乙也不着急走,二人便游手好闲,小混混似的整日在b大附近游荡。
恰逢b大百年校庆,这校庆活动办得热热闹闹、轰轰烈烈,有头有脸的人来了不少,b大周边就比平时更加鱼龙混杂,校园安保也疏于管理。
贺乙和周一鸣那叫一个如鱼得水。
他们用两包烟混进学校。b大是周边排的上号的名校,自然风光不错,人文风景则更胜一筹——
刚进校门,周一鸣就不由自主、若有若无地瞟着来往女大学生短裙下白-花-花的大-腿,暗自品鉴一番。
贺乙面上没说什么,心里却嫌他丢人。
乡下来的土狗没吃过好的似的,他边这么想着,边给了周一鸣小腿一脚,催他快点走。
周一鸣打小跟着贺乙混,当然明白这是贺乙对自己的警告,顿时收敛了许多,快步走到学校礼堂。
学校礼堂门口熙熙攘攘,贺乙侧身向前,掏出两份邀请函——他昨晚上刚在某二手平台上收的。
如他所料,人太多,安保没空逐一核查邀请函上的身份;
再者,受邀来b大校庆的许多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就算有空,他小小的保安又何必给自己找不痛快。
贺乙和周一鸣很顺利地在礼堂内落座。
礼堂四壁上挂着五颜六色的彩带气球,花篮层层叠叠地围了舞台一圈。
周一鸣翘着腿,津津有味地欣赏拉拉队员在上头载歌载舞。
贺乙觉得庸俗,他甚至感到不如几个社团表演的相声有趣。
两侧的阶梯上摆着各种甜点零食,他兴致缺缺地挖着两块蛋糕,预想之后应该更加无聊。
他看过节目单,相声和拉拉队表演之后,是例行的学生代表讲话,然后是校长讲话。
贺乙背身切着蛋糕,舞台上传来学生代表按部就班的陈词滥调:
“大家好,欢迎各位远道而来的校友们……”
这声音语调却像是从天外传来,如同某种极具穿透力的电磁波,让贺乙全身的血液都随之震动。
他一时走神,拿着蛋糕叉子,下意识地往下切,叉子的尖端刺进指尖,贺乙“嘶”了一声,皱了皱眉。
原本已经在刷短视频的周一鸣震惊得手机差点摔地上,他赶忙回头,拉住贺乙的衣服:
“喂,老大,这不是……”
贺乙没回应他。他托着蛋糕回到座位,朝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
秋旭如松柏般端坐在主席台上,衣领扣子一丝不苟地扣到最上面一颗,他眉目清秀,微微含笑的样子,倒是和十年前一般。
贺乙差点把嘴里的塑料叉子咬碎。
前面两个b大的女学生在小声议论:“这是研究生院的学生会主-席吧,长得不赖,好像叫……叫什么……”
“秋旭。”另一个女生回答她,“学校树洞论坛上很有名的。”
“难怪了,品学兼优,脸又好看……”
女生嗤笑一声:“噗。就咱们学校那乌七八糟的类人论坛,正面事件哪会有什么讨论度?”
“那是因为?”
她示意同伴把耳朵凑过来:“上个月……还是前两周啊……我忘了,总之,有人在学校的附属医院看见他了,他和一个女生进了妇产科……”
“啊……去妇产科干什么呀?”
“妇产科还能做什么,打胎呗。”
“这也未必……”同伴将信将疑,“真是打胎吗?”
“别和我扯什么医学伦理哈,那是咱学校的附属医院诶!实习的十个里面八个都是医学院的,剩下俩,一个是生院的在实验室里熬夜、一个是社院的在太平间门口做临终关怀。”
她眉飞色舞地说道,“那诊室何止是墙壁漏风,天花板都是掀开的。真想知道什么,有谁能拦得住!”
她一边说一边摸出手机,打开八卦专用相册,调出一张模糊的照片。
照片是偷拍视角,对焦不准,只有半张脸和一个变了形的身子,却依稀能辨认出是秋旭。
秋旭正站在一个女生旁边,女生签的正是流产手术同意书。
“你瞧瞧,他陪着那个女生——谁知道是女友还是炮-友——在签流产手术同意书……有人拍到的。”
同伴这才信了,发出吃瓜吃撑了的饱嗝声:“哇哦……”
台上道貌岸然的学生会主席还在娓娓道来,台下的女生已经将他捶死成“有不带套癖好”的渣男,而真正的人中渣滓贺乙,此时正坐在他们身后,一言不发地听着耳食之言。
学生代表的发言冗长又无聊,实在是乏善可陈。
贺乙盯着主-席台上的身影看了一会儿,意味不明地笑了一声,起身便要离开。
后头的周一鸣打了个趔趄,匆匆跟上:
“嗐,这b市的风水太邪门,咱们来这儿一趟,毛好事没粘上,倒霉事倒是一桩接着一桩。”
等出了礼堂,他三步两跨地追上贺乙:“老大要是玩不惯,咱们明天就回去,离这破地方远点。”
贺乙停下脚步:“回去?你舍得那两个女的?”
周一鸣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依我看,b市这地方有趣得很。”贺乙说得咬牙切齿,“我偏要留下来。”
秋旭作为研究生院的学生会主-席,结束校庆繁忙的工作,晚上还有学生会的庆功宴。
三两杯酒下肚,勾起同院学弟詹荣生表白失败的痛苦回忆。
他哭得撕心裂肺,吐得稀里哗啦。
詹荣生口齿不清地缠着老好人秋旭哭诉:
“会长,为、为什么啊!为什么……我到底哪里不够好……告诉我啊!”
庆功宴结束,秋旭怕太晚不安全,一一询问了同席女生们的回家方式,还叫了出租,确保她们都能安全到家。
至于学弟,秋旭则安抚着亲自把他送回去。
几个俏皮爱打趣的女生,上出租前调侃着向他抛媚眼:“啊,会长,我要爱上你了。”
秋旭无奈地笑了笑,和她们挥手作别,他当然知道女生们是在开玩笑。
毕竟,女生们是想养只温柔小奶狗,而不是想在家里安个中-央空调。
秋旭回到宿舍时已经将近十一点。
幸好室友是个有钱的主,早早搬到校外住去了,他不用担心打扰到任何人。
秋旭沾了学弟满身的酒气,刚换下外套,忽然传来一阵敲门声。
秋旭打开门,是贺乙。
贺乙斜靠着门框,仗着一点身高优势,用一种戏谑又嘲弄的眼神居高临下地看秋旭,好像在看什么新奇的宠物。
秋旭没说话。
他既没请贺乙进来,也没让他滚蛋,他甚至没再仔细看贺乙第二眼,便自顾自地回头继续收拾衣服。
这时候已近深秋,穿堂风倒灌进来,夹着阴湿的寒气,一刀一刀,割开两人诀别的岁月。
多年未见,贺乙也不觉得尴尬,他悠哉悠哉地踏入房门,仿佛自己才是这里的主人:
“见到我,你好像一点也不惊讶。”
秋旭头也不回,语气没有波澜:“今天我在主-席台上看到你了。”
“哦。”
贺乙没卖关子,开门见山地说着混账话,他走上前去,问秋旭:
“那你想我了吗?要留我睡一觉吗?”
“啊,抱歉,我忘了,你今晚刚结束应酬。”
贺乙说这话的时候不怀好意。
他其实未必真有那个意思,但只要对上秋旭他就忍不住地挑衅,非要把对方惹急眼似的。
贺乙看似体贴,却好像在阴阳怪气,他饶有兴致的说道:
“应酬太累的话,我也不急。这事儿讲究个兴致,明天也行……”
“滚。”
秋旭抬手扔了个木质的衣架过去,被贺乙偏头躲开了。
衣架狠狠地砸在门旁的收纳架上,哐啷啷震落了杂物,留下一地狼藉。
贺乙哂笑一声,恬不知耻地吹了声口哨,算作轻浮的道别。
他也不纠缠,转身便离开宿舍,消失在黢黑的楼道里。
他走的时候没关门,秋旭脱了外套,寒风吹得他直哆嗦。
大约是庆功宴上喝了几杯,这时候酒劲上来了,秋旭竟不觉得冷,反而感到体内一股热流直冲天灵盖,让他整个人都晕乎乎的。
后来他明白了,这种状态叫精虫上脑。
秋旭愣怔了一会儿,情理与生理在此刻交锋,最终一败涂地。
他起身走到阳台,向下眺望,贺乙正站在楼下,一双眼睛灼灼地看着他,似乎已经等候多时。
四目相对的一刻,秋旭鬼使神差地舔了舔唇。
十六岁的贺乙他尝过,味道很好;现在这个二十六岁的,他也想试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