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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雕玉(1 / 1)

裴归渡那日是当真狠了心,不仅将玉收走了,人也再未来过,只留下那颗药丸,似乎并不在乎他是否真的服下了解药,也并未再派人来探查。

这之后的三天时间里,乔怀衷被反复召进宫中商议和亲事宜。乔行砚清醒时曾听林秋娘说,那靖央使臣在大殿上同朝臣起了争执,说是要将和亲人选给换了,乔氏女命带血光,恐危及靖央运势。

乔怀衷于大殿上未表态,退朝后又被皇帝单独留在泰恒殿,天子仿若象征性地关心了一下乔家幼子,又提了一嘴乔婉之事,见对方仍是摇头面展愁容,便也没再多说什么。

待乔怀衷离去后,他又召见了其余五部及两相觐见,事后又同兰妃和皇后闲聊几句,最终沉思一晚,下诏书将和亲公主改作郭氏女。

乔行砚闻言没什么太大的反应,只觉胸口传来的疼痛令他苦不堪言,哪怕服用了解药也不能缓止那皮肉撕破的疼痛。

照礼法与吉时,今日乃是和亲队伍出发离京的日子,是以此刻乔怀衷正在宫中同那接替他承接送亲事宜的大臣完成最终的交接事务。

乔婉因身份原因暂且不适合出现在宫外,此刻也只是同兰妃一起守在宫中等待最后的消息。

至于林秋娘,乔行砚这边毒方解,她又不得歇息地去寻那名医为长子医治受伤的腿,此刻正同大夫一起在长公子的院中。

没了文修在身侧,乔行砚这几天除了林秋娘偶尔的碎语,什么外界消息也收不到,只能拖着虚弱的身子在院中的小道上来回走着,此刻走累了,便又重新回到了屋内。

乔行砚披着狐裘,站在窗棂前,正望着屋外的艳阳天出神时,门却在这时被推开了。

乔行砚本以为是林秋娘来了,转身便要同她询问兄长的情况,结果没想到看到的却是披着玄色狐裘着骑服的裴归渡。

二人无声对视片刻,面上都没有什么神情,仿若陌生人一般。

乔行砚似乎每次见他的第一句话都不是什么好话,言语中多少都带些埋怨与讥讽,有时候他也不知究竟在抱怨些什么。他曾想过说些好话,可一旦想到对方总是无声无息地离开,就觉甜言似乎也没什么必要。

乔行砚没有开口,对方也丝毫没有要开口的意思,正当他以为对方转头就要离开的时候,他突然听见一声巨响。

裴归渡将一直站在门后的文修一把推了进来,令其重重摔倒在地上。

乔行砚低头看文修一眼,只见他穿着的是裴氏的侍卫服,十指间满是红痕,似是被夹棍夹的,后颈处也有伤痕,颈侧隐约可见指痕,不用看也知道,身上肯定也有数不清的伤口。

乔行砚又抬眼看裴归渡,只见那人仍是神色冷冷的,只睥睨脚下的文修,开口道:“你的狗给你送回来了,是很忠心,小公子很有能耐。”

乔行砚没有说话,只看着对方,企图从他的神情中看出一丝温情来。

但很可惜,并没有。

裴归渡看向对方,只语气平平道:“今日来,除了将你的狗还你,还有便是想着好歹认识一年多了,来同你道个别。”

乔行砚听到这儿神情才终于有了一丝变化,他疑惑道:“道别?去哪儿?”

裴归渡见状嗤笑一声:“小公子还当真忘了,先前答应你的,亲自替你守着你阿姐,是以第二日我便请旨护送和亲队伍。如今你阿姐虽不再是和亲之人,可我这护送的职责却是再难推脱。”

乔行砚头一次知晓何为现世报。

“去多久?”乔行砚压低语气问道。

“快的话一年?”裴归渡不以为意道,“慢的话两三年也不是没可能。”

“为何要如此久?”乔行砚完全没意识到自己此刻的追问意味着什么。

裴归渡挑眉,揶揄道:“你莫不是忘了,此次和亲可是关乎着三国利益。我既去了,便不可能只是护送和亲队伍,驻扎边境时刻观察着靖央与南蕃的情况,伺机而动发起进攻。打上两三场战役,都算轻松的了。”

乔行砚蹙眉,没有说话。

裴归渡打量着对方的神情,道:“怎么?后悔了?”

乔行砚仍是没有说话。

“我以为小公子很聪明,自然能预料到如今的局面。”裴归渡讥讽道,“若是运气好的话,顶多也就三年,若是运气不好的话,此次可能就是最后一面了。”

乔行砚蹙眉,于垂落的衣袖中握紧了双拳。

“来之前我犹豫了许久,此次分明是你将我算计了,我为何还要巴巴地凑到你跟前?”裴归渡叹一口气,“但宋云倒是提醒我了,沙场上,刀剑无眼,此次又注定是腹背受敌,倘若我真的再也见不到你了怎么办?”

乔行砚咬紧了牙关,仍旧没有说话。

“我大概死前还会非常后悔。”裴归渡面无表情地下结论,又道,“如今见到了,瞧你也不似先前那般虚弱,我便放心了。”

乔行砚咬紧自己的下唇,强行忍着将要说出口的话。

“乔临舟,你当真就如此狠心么?”裴归渡忽而沉声质问道。

乔行砚闻言松开咬着的唇瓣,缓缓道:“我如何?”

裴归渡将对方隐忍克制的模样看在眼里,本想着自己多说些什么对方便能主动示弱,哪怕只是喊他一句,他都能立马冲上前抱住他,亲吻他。

可他并没有,乔行砚轻易不向他示弱,可一旦示弱,又总是在算计他,想要从他这儿讨些甜头,他觉得对方实在是自私。

裴归渡忽而躬身,十分陌生地以礼相待,道:“还望小公子保重。”

言罢,裴归渡头也不回地离开了乔行砚的小院,自小道一路往外走,奔赴那远不见尽头的靖央。

乔行砚转身透过窗棂看着对方的背影,握紧了双拳只呢喃道:“薄情郎……”

文修的伤并不算重,都是些皮外伤,且每处都避开了要害,是以上药之后修养一阵时日即可。

反倒是乔行砚,箭簇扎进皮肉里,哪怕及时处理消毒了也还是容易反复发作,因此在和亲队伍离京后的第七日起,小公子接连发了半月的热。旁人不知,可文修却觉得,公子这是因思成疾,是心病。

缘何将其归为心病,是因他曾数次看到小公子立于窗前,什么也不做,只静静望着屋外院中枝头的雪,一站便是一下午。

文修又数次见公子于桌前磨墨,习字,起初他只当公子是养病期间寻些事来做以度闲暇时间,直到他偶然一日替公子收宣纸,才发现那纸上写的都是同一句诗。

雪落肩头白发生,行至桥头舟自渡。

饶是文修再不精通诗赋,也能根据前因后果看出此诗中暗含的情愫。

起初那裴将军将他与乔行砚之事告知文修时,文修是不信的。在他眼中,小公子虽不是众人眼中看到的那般不问世事柔弱不堪,甚至比旁人还要狠些,却也没想到小公子已然将手伸向了远在礼州的将领,本事竟这般通天。

对于断袖之癖,文修没什么特别的看法,于他眼中无非就是两人相知相守相依,或许还有裴将军口中的苟合。但那些都只是再寻常不过的事情,哪怕是两个男子他亦不认为有什么不对。

只是小公子不同,文修从未见他对除家人以外的人如此上心。冠礼之事小公子未告知裴将军,可见二人之间依旧存在嫌隙,此刻的情意怕只是情到浓时,久而久之便散了。

可现今不同,他发现小公子不仅会在纸上反复临摹一句诗,写着那人的名字,更是开始学着雕琢珠玉了。

那玉他曾远远地见过一次,是青白方玉,玉上刻着几个字,但他没看清,不确定是否同小公子此刻刻着的“岁岁平安”一致,但依他近两月的观察来看,大抵是一致的。

文修瞧见小公子将那刻好的玉反复对着光看,哪怕将自己的眼刺得快要看不清了也还是举着那玉。

“公子,莫要伤了眼睛。”他最终还是出言关切道。

乔行砚这才将玉放了下来,对着手中那块无论怎么看也不像原先那块的玉出神。

不知过了多久,乔行砚才看着那玉,呢喃道:“二月了。”

二月了,和亲队伍早该到靖央了,可为何还是没有消息传回来呢?

京都城的二月依旧很冷,乔行砚披着狐裘坐在院中,石桌上是刻刀与还未切割的玉,他看了眼手中的玉,终究还是放弃了。

自裴归渡走后,他便一直待在府中养伤,闲暇时刻要么习字要么看书,有时在院中一坐就是一整天,直至日落时分,才终于起身回屋。

雕琢玉佩是他上个月方开始做的事情,那时张恒与刘元青一道来探望他,知晓他喜欢珠玉,便送来了一整箱的良玉,随后又带来了师傅,生生教了他一整日的雕琢技巧。

旁人不知,可文修却知,乔行砚在人前装得颇为欣喜,人一走他立马便将刻刀扔在了地上,蹙眉埋怨道:“雕琢珠玉倒真是个累人的活儿,倒不如直接买成玉得了。”

可话是乔行砚说的,第二日早早地坐在院中雕琢珠玉且将手划伤了的亦是他。

乔行砚前夜还不争气地在梦中朝那裴敬淮讨要玉佩,醒后便连嗔带骂地一边雕琢一边问候远在靖央的裴归渡。

如此,一直持续到了二月。

乔行砚将雕琢好的玉扔进面前的炭火中,看着玉在落下的那刻与炭火碰撞迸溅出的火星。

文修见状问道:“公子辛苦将其雕琢出,为何又扔了呢?”

“不喜欢。”乔行砚语气平平道,“不是想要的那块,即使是自己雕出来的又如何。”

文修知道,公子这是又在想裴将军了。

“兄长呢?”乔行砚将视线从炭火中移开,问道。

“长公子正在御史台。”

乔行砚蹙眉:“兄长近日为何总往御史台跑?那御史大夫不是监察百官的么?”

文修显然也是早就打探清楚了,此刻只语气平淡地如实道来:“主公上月初因祭祀礼同那户部结了些怨,前几日户部提到春猎之事,借此向主公发难,说是春猎封赏的御赐之物有误,与礼簿中记载的不一。皇帝知晓后便派御史大夫介入核实,长公子得知后同主公一同前去了。”

“户部?”乔行砚仔细回想一番后道,“郭氏,郭绣家的?”

“正是。”

乔行砚讥笑一声,随后起身往屋里走:“郭孝悌自和亲一事后便处处针对我乔氏,无论是朝堂上还是私底下,好像巴不得我乔氏就此灭族一般。”

乔行砚走过小道时折了一支开始冒嫩芽的树枝,冷声道:“无非就是因为他家女替我阿姐去靖央和亲罢了。”

文修道:“自那以后,他们与太子之间的联系似乎也变少了。”

“自然。”乔行砚仿若看戏一般,不以为意道,“皇后与太子保不了他郭氏之女,又不能在朝堂上左右一二,如今安平郡王与九皇子得了势,他户部又怎甘心继续同太子一派,半死不活的。”

“可他若是不与太子一派,又能与谁呢?”

乔行砚推开房门,木门咯吱作响,他道:“管他与谁,反正不会与我们一道便是。”

乔行砚将狐裘脱下,文修顺势接过,随后又道:“公子明日可要出府?那品香阁又递来了请帖,说是邀您共品新的菜式。”

“不去。”乔行砚想都没想就拒绝了,“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我同那人又不熟,我去做甚。”

文修虽知裴归渡与乔行砚二人的关系,但却不知这二人与品香阁老板之间的关系,是以此刻也没将其放在心上,只当是饭馆宴请时常到店的人去品尝新菜式。

可谁知这品香阁还真就是一副誓不罢休的架势,来来回回递了十几次请帖后仍是被拒,便直接改上门请客了。

文修朝坐在院中饮茶的乔行砚禀报,平日里几乎没有情绪波动的他,此刻语气中难得见了几分不耐:“公子,那人又来了,说是今日见不到您便不离开,今晚要直接睡在我们乔府门前。”

“哦?”乔行砚不以为意道,“试着将他打发了去,若还是不走,便随他吧,纯当白捡一条看门狗。”

几日后,萧津依旧坐在乔府门前,守门的侍卫见了都有些心烦,可那人却还是不死心地日日来,夜夜守。

“兄弟,至于吗?你这即使天天来,小公子不肯见你,你也没法儿啊。”守门的侍卫终究是忍不住抱怨。

“对啊,至于吗天天来,你不烦我都烦了。”

“烦吗?”萧津笑着明知故问道,随后又立马拉下脸,斥道,“憋着。”

“憋着什么呢?”

萧津坐在台阶上,闻言立马转头,紧接着就见那慵懒开口说话的小公子着一身青衣缓缓走了出来。

萧津立马起身:“小……乔公子。”

“什么?”乔行砚知道他方才是想脱口而出“小美人”三字,是以此刻也只是笑笑,走到他面前,“萧老板这是做什么?品香阁打算关门了么?天天往我这儿跑做甚?”

“你可算愿意见我了。”萧津见状立马就要拉着他往府里走,“此处不是说话的地,我们先进去。”

“停。”乔行砚一把甩开他的手,随后是文修举着剑拦在萧津跟前。

萧津见状立马抬起双手:“我是真的有急事,关于那位的。”

乔行砚知道他说的是谁,沉默片刻后,示意文修将剑放下。

乔行砚沉声道:“进来。”

萧津跟着乔行砚进自己的院中后便遣散了下人,此刻只他与对方一同坐在院中。

乔行砚不打算同他寒暄什么,只用命令的语气道:“有事便说,不要扯些乱七八糟的。”

萧津环视一圈周围,最终佯装没听见他方才的话,只立马将这句憋了许久的话说出口,他惊呼道:“裴敬淮也没告诉我他的小情郎是乔家小公子啊!”

乔行砚蹙眉,以一种看痴傻之人的神情看向对方,问道:“你蹲这么多天就是为了说这个?”

“自然不是,我不过是将我憋了许久的话先一步说出口罢了,之后才是重要的事儿。”萧津道,“三个月前,也就是我们方见着面那会儿。”

“嗯。”乔行砚看他一眼,等着他继续说下去。

“你前一日方走,不过两日时间敬淮便再次找上了我。”萧津正色道,“他托我替他打磨一块玉,说是要最好的料子,只要青色,让我打磨好后直接送到他府上。我当时便猜到了他是想给你亲自雕琢一块玉佩,结果被戳穿后他不仅不羞,反而十分得意。”

乔行砚心中一惊。

“不过五日的时间,他便将他雕琢好的玉送到了我手上,说是你生辰那日他怕是不在京中,托我转交,要我务必在正月十九那日将这玉送到你手中。”萧津言罢从怀中取出一个朱红锦囊,递至对方面前,随即又面露难状,“但我那段时日回琼华了,进京后阁中又忙,便忘了此事,也是近日方记起的。十分抱歉,小……乔公子。”

乔行砚看着桌上的朱红锦囊,手中微颤,片刻后缓缓打开那锦囊,方打开之际,他瞧见了里面的东西。

乔行砚将里面的玉取出,是同“岁岁平安”一样的青白方玉,只不过四边的暗纹是梅花,字也不一样。

“敬淮很早便将你这生辰礼物备好了,只不过怪我,一时竟忙忘了,才致这礼如今方送到你的手里。他也是初次雕琢珠玉,手艺可能生疏,若是有什么不好的地方,希望你不要嫌弃。对了,还有……”萧津又往自己怀里摸索,随后取出一封信件,递到对方面前,“这封信,亦是他早就写好的。”

之后萧津又说了什么,乔行砚都记不清了,他只觉自己的心在那生辰礼到来后变得愈发慌乱不堪,他从未如此茫然过,直至深夜还点着烛火看那封不过寥寥几字的书信。

“旦逢良辰,顺颂时宜。不知所喜,雕此青玉。愿君喜乐,静候郎归。”

弦月之下,夜半院中,只小公子一间屋子还亮着烛火,他一手拿着信纸,一手握着玉佩。

乔行砚稍一松手,可见掌间那玉的样式,中间刻着四个字。

“行舟自渡。”乔行砚缓缓念道,“好一个痴情种,我竟今日才知。”

文修不知品香阁老板说了什么,只知第二日,小公子再次拾起了那雕琢珠玉的事情来,虽然每日都会嗔怒几句,被气得将刻刀一把丢在桌上,但次日又会重新拿起刻刀继续雕刻,如此往复。

只不过不同的是,他这次雕刻的有八个字:行舟自渡,岁岁平安。

同庆十二年冬,四季轮转,京都的梅花时隔一年又开了,彼时东禅寺后山一眼望去,满目娇粉的花瓣,同白雪相映衬。

自冠礼那日之后,许济鸿每每出宫便会寻乔行砚一同赏诗品茶。起初只是受左相之命,到府探望受伤的小公子,可仅那么一两次的谈话,二人便发觉同对方是志趣相投,可谓相见恨晚,如此一来二去的,二人也相识了近一年,此刻正是相邀同赏东禅寺后山的梅花。

乔行砚着白裘,手中套着带有绒毛的手衣,此刻正攒着取暖。

许济鸿眺望远方的雪山,开口说话的同时呼出冷气:“那儿便是靖央的方向吧。”

乔行砚寻声望去:“是,想来我朝将士们,此刻正在那片沙场上浴血奋战。”

许济鸿思忖片刻后,道:“靖央远比我们预料中的还要按耐不住性子,去年这个时候,和亲使臣不过方至建都,宫中的世子就坐不住起了歹意,仅半月的时日就彻底爆发内乱。他仿若没将我朝镇远军放在眼里,明知军队驻扎之地仅隔三座城池,竟还敢这般明目张胆分散兵力,如此也不怪镇远军伺机而动了。”

乔行砚轻笑一声,意味不明道:“靖央国主大抵以为自己已然同南蕃结了盟,想要前后夹击包围镇远军,是以才敢如此大胆。可谁料,反倒是被南蕃给将了一军,让南蕃坐收了渔翁之利。”

“南蕃距建都遥远,建都有小裴将军领兵,平州亦有镇远将军坐镇。无论是解救靖央还是攻打绎朝,于南蕃而言都是难事,大汗又怎可能耗费兵力冒这个险呢。”许济鸿一副悠然自得的模样,仿佛十分赞赏镇远军一般。

乔行砚问道:“许公子是太子的伴读,为何言语间,却对镇远军颇为赞赏?”

许济鸿闻言看他一眼,转身负手而立:“乔公子以为,镇远军是裴氏一族,乃安平郡王亲眷,而我身为太子伴读,不该同与太子有嫌隙的他方党羽存赞赏之心么?”

乔行砚佯装思索,明知故问道:“公子以为我该是何种想法呢?”

许济鸿轻笑一声:“朝中人皆知,我父亲左相只忠君王,不为任何皇子偏私,可我却自幼同太子一齐读书,这是为何?”

乔行砚佯装不知,摇头。

“因为他是太子,也只因他是太子。”许济鸿语气淡然道,“他自小便是太子,是以我受父亲之命同他一起读书习字。换言之,无论何人被封太子,我都只是太子的伴读,而不是某位皇子的伴读。”

乔行砚颔首,试探道:“许公子的意思是,同左相大人一般,只效忠君主,绝不归为任何一方的党羽?”

许济鸿偏头看他,眼底满是怀疑:“莫非乔公子已然心有想法,是以此刻才试探在下?”

乔行砚低头轻笑一声,而后抬头看他,眼底的笑意还未消:“许公子说笑了,此等大逆不道的话,临舟不敢妄言。只是怕倘若你当真是哪位皇子的幕僚,那我可得仔细掂量说出口的话,莫要平白无故惹了祸端。我一人便罢,乔氏一族可遭不了此罪。”

许济鸿摇摇头,望向靖央的方向:“乔公子大可安心,我不过一介书生,又怎会同朝中大臣一般,时刻警觉着尔虞我诈。”

乔行砚看着对方的背影揶揄道:“许公子文武兼备,若你都只是一介书生寥寥四字,那我又算的了什么?”

许济鸿转身看对方,打量一番对方瘦弱的身子,疑惑地问道:“乔公子未曾习得武艺?”

“未曾。”

“骑射呢?”

“亦未曾涉猎。”乔行砚用一种自嘲的语气打趣道,“许公子有所不知,临舟自幼患有心疾,家中长辈从未许我接触恐伤及身子的事,诸如骑射。”

许济鸿闻言面露遗憾:“我本想着乔公子贯通古今诗词歌赋,想必骑射方面也不差,本想着今年春猎可以好好比试一番,如今看来倒是不成了。”

乔行砚抿唇,道:“无妨,届时我站你身侧同你助威亦是一样的,希望春猎时能瞧见许公子矫健肆意的身姿。”

许济鸿笑着应好。

二人就这般在天寒时节赏了半天的梅与雪,行至寺庙时二人皆福至心灵,便打算顺道入庙上一炷香。

文修将点燃的香递到乔行砚面前,递香之际又小声地在对方耳畔边说一句“准备好了”,随后自然地起身退到一旁。

“乔公子可想好所求为何?”同样拿着已然点上了的香的许济鸿看向对方发问。

乔行砚佯装思索,笑着轻声说道:“临舟所求不过家国安康,仅此一愿。”

“亦然。”

言罢,二人一齐举着香朝面前的佛像拜了三拜。

在那三拜时,乔行砚依旧是心口不一,虽所求只一愿,却并非他同许济鸿说的那般。

乔行砚一拜时心道,只愿裴敬淮安然,二拜时心道,凯旋,三拜时心道,如此足矣。

礼毕起身,二人将香插进香炉内,随后并肩往外走。

乔行砚跨过门槛,道:“许公子今日午后便要离京前往淮安了么?”

许济鸿道:“正是。如今靖央淮安地界,镇远军同靖央军仍旧僵持不下,再战下去恐粮草不足,无以养兵。是以陛下派我同靖文将军一同护送粮草至淮安,并助小裴将军一臂之力,争取到达后一月内一举拿下淮安城。”

乔行砚同对方一齐下台阶,又问道:“靖文将军同你一齐出发么?”

“非也。”许济鸿道,“将军昨日便出发了,他脚程比我们要快些,在前往淮安之前还得去一趟平州,同镇远将军商讨一些事情。”

“镇远将军也要同去淮安?”乔行砚一步一步打探道。

许济鸿闻言思忖片刻,做难状道:“大抵是不会的,如今南蕃虎视眈眈,时刻都在盯着平州城。若此时镇远将军离开,怕是无人能继续坐镇平州,届时南蕃想掀起风浪轻而易举。”

乔行砚颔首,又夸赞道:“许公子当真是文武兼备足智多谋,竟能同靖文将军一同前往护送粮草,想必旧友同行,途中亦会免去许多麻烦。”

许济鸿笑了笑,面上略显谦逊:“乔公子说笑了,靖文将军常年驻守北河,我又同太子久居东宫,二人连面都未曾见过,又何谈旧友?”

“如此么?”乔行砚装作恍然大悟,“那想必此行会有些困难,许公子是文官之子,怕是同那群武将有的相处了。”

许济鸿笑了笑,一副尽人事听天命的模样:“如此只能见机行事了,我的任务无非就是配合将粮草送至淮安附近的镇远军军营,旁的皆与我无关。届时无论是内或是外的两军要如何争斗,皆与我无干系。”

“如此也好,免得落人口舌。”乔行砚附和道。

行至山脚,二人皆打算朝自己的马车走去,临走之际又躬身拜了礼,乔行砚道:“那临舟便在京中待许公子同两军一齐凯旋。”

许济鸿回礼:“多谢,乔公子保重,届时你我春猎上见。”

乔行砚颔首。

乔行砚出府时只带了文修一人,此刻他坐在马车内,文修坐在马车外驭马。

在车轮滚动声中,在只留一把匕首的马车中,乔行砚收起先前面上的笑,沉声问:“同兄长那边打过招呼了么?”

“回公子,已经留信了。”文修驭马的同时偏头朝里面说道,“同长公子说您要前往琼华寻玉,近两个月怕是都不能回府。”

“如今户部同兵部一起在皇帝面前寻父亲的错处,屡次上书污蔑父亲,就连那刑部也要插上一脚,仿佛巴不得联手将我乔氏除之而后快。”乔行砚突然想到刑部乃裴氏一族,蹙眉沉声道,“他们这般做,无非是因为我乔氏未为他们所用,且如今又同左相走得近,故而开始后怕了。”

文修问道:“他们担忧主公有同左相结姻亲的心思?”

“恐怕未必如此。”乔行砚道,“皇帝都将此次护送粮草的任务交给靖文将军与许济鸿了,态度还不够明显么。他靖文将军是何人,明泽,三王妃的亲哥哥,一个无权无势的皇子的舅兄。许济鸿又是何人,从不偏私的左相之子。皇帝这是打算开始平衡各皇子的势力了,接下来恐怕就是要打压裴氏一族。”

“他们以为主公会随着三皇子?”文修疑惑道。

“难说。”乔行砚思忖道,“他们怕是也猜不透,他们只会觉得,少一个盟友,总好过多一个敌人。”

“是以公子才要代替许公子,亲自前往淮安护送这批粮草么?为了结交靖文将军?”文修猜测道。

“皇子争储与我何干,我不过是想让乔氏免于这场祸患罢了。他靖文将军算得了什么,三皇子又算得了什么,能帮到我们什么吗?”乔行砚面色狠厉,沉声道,“我要找的,可比他们有用多了。”

文修将马停下,于静谧竹林小道间说道:“公子指的是,小裴将军?”

言罢,还未等到对方的回应,就见天边发出一令响箭,文修随即回身正色道:“公子,那边已经处理好了。”

乔行砚将匕首藏于自己腰间:“走吧。”

随后,文修将马车调转方向,朝原先的地方驶去。

马车到达地方后只停在原地,乔行砚没下马车,亦没有掀开轿帘探出头去,只交给文修一人处理。

文修看着满地的尸体与马车内已然被打晕过去的许济鸿,什么话也没说抬腿跨上马车,从对方身上搜出了一枚玉令,又用手试探对方的鼻息,确认还活着之后才下马车。

文修行至乔行砚马车前,隔着轿帘低声禀报:“玉令找到了,车夫侍卫全死了,许公子被打晕,性命无碍。”

乔行砚道:“将他身上所有值钱的东西全部拿走,外衣也扒了,随后将人送至安排好的破屋内,蒙眼绑住手脚关着,每日照常喂馒头与水,关一个月。一个月后打断他的腿再假装被他逃走,切记,不可伤他性命。”

“是。”

言罢,文修去吩咐了那些仍守在马车旁的暗卫。

文修将所有事情都安排完后又重新回到马车上,问道:“公子,真的不将他杀了吗?”

乔行砚把玩着手中的玉令,不以为意道:“杀了他又能怎样,你以为那靖文将军事后不会察觉真相吗?”

“可如此一来,一旦靖文将军将您假冒许公子的消息告知皇帝,岂不是诛九族的大罪?”

“我自然有办法让他不敢向皇帝告状。”乔行砚沉声道,转而朝文修道,“好了,走吧,直接往淮安方向。”

“是。”

从京都城至淮安,一路舟车劳顿,乔行砚与文修行了近一月方到,只比靖文将军早了两日抵达,是以那两日二人都在客栈中度过,第三日才拿着玉令行至靖文将军的军营。

乔行砚与文修二人乘马车行至城外军营前,被士兵拦住后什么话也没说,只将那玉令举至守卫士兵眼前,随后见那人派了人跑去禀报。

不过片刻,就见那传闻中的靖文将军走出了营帐亲自相迎。

乔行砚瞧见那人发冠束发,着一身铠甲,铠甲上还披着赤色披风,看起来同裴归渡无太大差别,除了身量不及对方之外,倒也是个少年将军的模样。

“许公子,久闻大名,想不到你竟比我还要晚些抵达。”明泽在守门士兵让开路之后走到他面前抱拳行礼。

乔行砚同样回礼,面不改色道:“明将军,早就听闻您骁勇善战,英姿卓绝,想不到今日一见,倒也是个少年郎模样。”

明泽闻言同样打趣道:“许公子说笑了,这话当是我说才对,本以为左相之子是个儒雅书生,想不到竟生了这副好皮囊,倒比姑娘还要美绝三分。”

乔行砚抿唇笑了笑:“皮囊罢了,无甚用处,将军谬赞。”

明泽大方笑着,而后拱手:“许公子请,外头天寒风大,我们进营帐再详谈?”

“好,有劳将军了。”言罢,乔行砚跟着明泽一同进了他议事的营帐。

不知是出于该有的礼节,还是出于对左相之子这个身份的顾忌,明泽自打见面起便露出一副试探的模样,所行看着谄媚,可每一眼都在观察着他的行动。

乔行砚就着他递来的热茶抿了一小口,打算先发制人:“明将军,事态紧急,我们就不费时间绕弯子了,您打算如何处理那批粮草?”

对方似乎没料到这么一个看似弱不禁风的美人,一开口便是直接问他处理粮草的想法,是以他停顿了片刻,才开口道:“自然是将其尽数转交给镇远军,以保他们能积攒体力同靖央军交战。”

说谎,乔行砚心道,这是将他当傻子对待呢。

乔行砚面不改色道:“可这般处理,倘若此刻南蕃攻进平州,北上蕲川、琼华,届时平礼二州粮草储备不足当如何?亦或是在运送粮草的过程中,让潜伏在淮安的靖央军得知了消息设计劫粮又当如何?”

乔行砚看出了对方面上闪过一丝震惊,随后又恢复如初道:“可倘若不将粮草尽数交予,我们来此的目的又是为何呢?”

这次换成自己装傻子了,乔行砚心道。

乔行砚佯装蹙眉,问道:“将军可曾联系了此处的将领?”

“暂未。”

“将军不妨将此处将领唤来,先将如今的情况了解清楚了,再去考虑如何分粮之事。”

乔行砚打算将这个问题直接丢给小裴将军。

明泽面上做思索状,片刻后才吩咐底下的士兵去请驻扎在淮安城外与之相反方向的镇远军将领。

乔行砚看着领命士兵离去的背影,缓缓开口道:“听闻明将军先前是驻守在北河的?”

“正是。”

“曾因北河驻守兵力不足请旨圣上?”乔行砚看着对方的眼睛说道,“向镇远军讨要兵力未果,还同裴将军在大殿上起了争执?”

明泽闻言先是一怔,随后自嘲笑道:“想不到左相大人竟将此事也同你说了,真是惭愧。”

乔行砚抿唇一笑,又追问道:“不知明将军当时向裴将军讨要了多少兵力?”

明泽面露难状,随后道:“三分之一,这与粮草之事有何关系吗?”

乔行砚思忖片刻,随后道:“那依在下之见,这位裴将军大抵会向您一次性征三分之二的粮草。”

“三分之二?”

明泽此刻无意间展露出的震惊与愤怒将其先前演的慷慨一把推翻,哪怕他随后再怎么掩饰也难以圆回来。

“不是,我的意思是,三分之二,这同全部有何区别?”明泽平定语气后道。

“区别在于,倘若遇到腹背受敌的情况,我们还有活的机会。”乔行砚眼中带笑,却又不是真的笑,仿佛这个活的机会与他无关一般,只当在讲旁人的事,“粮草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尽数运出,从镇远军同靖央军僵持数月便足以证明,他们不可能放过此次劫粮的机会。如今战事僵持不下,在兵力近似的情况下,时间便成了唯一的攻克点,而将时间拉长最好的办法,就是储备足够的粮草。”

明泽没有说话,只是作沉思状。

乔行砚又道:“在下所言只是一人之见,具体的还是得您同裴将军商讨后方能做决断。”

言罢,乔行砚自请离开了营帐主座,朝营帐后的幕帘走去,留明泽一人等待裴归渡的到来。

不知过了多久,那镇远军将领才沉着脸色走进了明泽的议事营帐。

裴归渡一进营帐连个眼神也没给对方,径直走向主座坐了下来,腰间的佩剑亦未卸下,额角可见一条细长的伤口。

明泽见状亦想翻个白眼,他和裴归渡向来不对付,每次见面都是一副恨不得将对方杀之而后快的态度。但奈何看了一眼右侧的帘幕,想到在那之后还站着一位左相之子,又强忍着不忿,佯装客气。

明泽道:“今日请裴将军前来,是想同你了解一下如今的战事如何,以此来决定粮草的多少去留。”

裴归渡闻言不禁打了个寒颤,瞥一眼对方佯装谄媚的神情,讥讽道:“明将军今日是吃错了什么药?怎的突然这般客气,倒是显得裴某气量狭小了?”

明泽一怔,咬牙片刻后,又道:“裴将军这是说的什么话,你我皆是朝中武将,为朝廷卖命,又何故提什么气量大小?”

裴归渡蹙眉看着对方,反问道:“怎的,今日又是你阿姐来探望你了?需要装作一副你与同僚关系甚密的模样?”

闻言,半仰在幕帘后座椅上的乔行砚无声勾唇,而立于他身后的文修则是紧闭双目。

明泽十分气愤,但只要一瞥到右侧的幕帘,他便觉得忍一时便罢,一切都无妨。

明泽道:“裴将军还是少言闲话,不如先将正事处理了?”

裴归渡当即正色道:“你打算给多少?”

“裴将军不妨先说说如今的情况如何,如此才好决定粮草数目。”明泽照着乔行砚所言的同对方说道。

“目前的情况就是,我军同靖央军兵力相仿,靖央军自守淮安,背后一直有建都城在供给粮草。据探子回报,靖央军军营目前所持粮草至少可以撑上十日,而我军粮草至多不过三日。”裴归渡据实相告,随后又问,“你手中的粮草全部加一起至多能撑几日?”

明泽思索片刻后道:“五日。”

裴归渡闻言嗤笑一声,道:“明泽,你说的这有一半的数量吗?将我当傻子耍呢?”

明泽思忖一番后,又道:“全部加在一起,至多不超过十日。”

裴归渡曲着左手手指,用指尖轻叩桌面,思索片刻后,用几近命令的语气道:“我要三分之二的粮草,其余的留给你靖文军,以备南蕃突然起兵也好,留下来协助攻打靖央军也罢,我都不会再过问剩下的粮草。”

“凭什么!”明泽忽而诈起,全然忘了幕帘之后还有一人,只起身朝他质问,“近一年时间了,还未攻下淮安城,你们镇远军不行缘何还要浪费这么多粮草再去同靖央军做对抗?”

“一年还未攻下?”裴归渡忽而蹙眉反问,语气中亦带着些怒气,也起身讥讽对方,“姓明的,你来之前当真搞清楚状况了吗?镇远军僵持不下?那我问你,兰郡是谁拿下的,怎么拿下的?望县又是如何在兵力粮草地势皆处于下风的情况下反败为胜一举拿下?”

裴归渡自靖央内乱之后便一直驻扎在靖央边境,苦守数月才终于找到机会攻入边境的郡县,在无人支援无粮草持续供给的情况下短时间以少胜多,接连一举拿下兰郡与望县。

而之所以同靖央军在淮安僵持数月,正是因为在靖央内乱稍微得到一些缓解,开始集中兵力防御的前提下,我军粮草储备不足,无法再采用先前速战速决的方法,是以只能一边唱着空城计一边同京都城求救。

“为何两月前我便向京中言明了淮安的战况,可今日你才带着粮草前来?是你的意思,还是陛下的意思呢?”裴归渡厉声质问道。

“放肆!”明泽斥道,“竟敢妄议陛下的决断!”

裴归渡转头嗤笑一声,讥讽道:“明泽,我知你想争取一些军功来替三皇子树立威望,可你有没有想过,皇帝为何会将你派来护送粮草,他难道不知你我二人积怨已久吗?他难道不怕因你我二人的恩怨导致此次粮草交接失败,随即镇远军战败吗?”

幕帘后的乔行砚听着这一切,不禁蹙起了眉。

“户部一倒戈,如今裴氏反倒成了众矢之的,皇帝没打算让我活,而你,一个送粮草的,倘若不配合,只能陪着我一起死。”裴归渡冷言道,“你还没看清局势吗?”

幕帘后的乔行砚无声松了一口气,心道,还当真是危言耸听。

明泽被对方此番言论吓得一惊,仔细思索一番后又瞥向右侧的幕帘,脑海中回忆着左相之子说过的话,这才突然反应过来。

明泽试探性地问道:“若你所言非虚,圣上有意设计将你困死在淮安,而我作为护送粮草之人不得已也死在此处,那左相之子呢?”

裴归渡闻言凝眉,反问道:“左相之子?”

“对。”明泽似乎心中有答案了,“左相乃忠臣,圣上对其亦颇为赞赏,其子更是太子伴读。圣上倘若当真想置你于死地,又何苦命左相之子与我一同护送粮草?”

裴归渡并未听宋云说此次护送粮草的还有左相之子,是以此刻还在想着该如何圆这个谎,转而就见那幕帘之后缓缓走出一个人来。

裴归渡闻声望去,见披白裘之人走出来后瞬间怔在了原地,一时之间什么话也说不出口了。

乔行砚还同他一年多以前见到的一样,眼下带痣,欣喜的时候嘴角微微扬起,但看人的眼神却依旧一副高傲不可及的模样。

他还是喜欢于寒风天披白裘,着青衣,腰间配玉,裴归渡觉着那玉有些眼熟,但此刻心全在对方身上,是以什么也想不起来。

乔行砚还是同记忆中的一样美,一样令他看一眼便仿若心上的枝头冒起了嫩芽,随即开出娇艳欲滴的花儿。

乔行砚看着对方怔了神的模样,笑着打趣道:“裴将军莫不是来之前打探错了消息,不知我也要来?”

裴归渡看着对方,忽而回神,半信半疑道:“这位是,左相之子?”

“正是在下。”乔行砚面不改色,拱手道,“在下许济鸿,奉皇命同靖文将军一同运送粮草至淮安,协助镇远军作战。”

乔行砚言罢抬头,看着那着骑装披黑裘的男子,对方腰间配着的除了剑,还有一块弦月玉佩。

乔行砚这边方与裴归渡打上照面,明泽那边就收到了自平州传来的军报,是以连忙出了营帐去同底下的士兵交代处理此封军报的具体事宜。

此刻营帐中仅乔行砚与裴归渡二人,是以前者颇为惬意地寻了个空位坐下,面带微笑地看着对方。

裴归渡缓了片刻,才终于低头笑了一下,随后又抬头看他,揶揄道:“左相之子,许济鸿?我怎不知,小公子还有这重惊人的身份?”

乔行砚一笑,替自己倒一杯茶,随后慵懒开口:“将军不知道的事情多了,还望稍后谨言慎行,莫要将我暴露了不是。”

裴归渡简直不知该高兴还是担忧,只重新找个位置坐下,开口说道:“许公子说的是,待处理完正事,稍后我再去寻你好好说道一番。”

乔行砚抬眼看他,不以为意道:“将军随意。”

裴归渡知晓,这是准许他私底下去找他的意思。

明泽安排完后很快又回来了,此刻三人同坐营帐,倒成了文官之子坐主座,两位将军坐在旁侧了。

“听裴将军的意思,是打定主意要征三分之二的粮草了?”乔行砚先发制人。

“正是。”裴归渡道,“领了这粮草,届时剩下的你们要如何处理都与镇远军无关。”

“说的倒是轻巧。”明泽此刻也不再佯装祥和了,只想到什么便说什么,“若是领了这三分之二的粮草去,镇远军还未攻下淮安城呢?届时又当如何?难不成再将剩下的三分之一也全征去么?”

裴归渡闻言一笑,看向明泽:“听明将军的意思,这是想要我立个军令状么?”

乔行砚闻言只偏头看着,仿佛事外人一般听着这两人你来我往的争执。

“未尝不可。”明泽沉声道,“倘若裴将军当真能在粮草殆尽之前攻下淮安城,那三分之二的粮草自然好说——许公子以为呢?”

看戏途中突然被点了名,还是一个不属于自己的名,乔行砚反应了一会儿才颔首道:“不失为一个好主意,只不过……”

“只不过什么?”明泽问道,裴归渡同样一副愿闻其详的模样。

“只不过虽知裴将军骁勇,可倘若靖央军偏就铁了心不愿同你速战速决呢?”乔行砚看向裴归渡问道。

其余二人闻言皆是作思索状,随后明泽道:“你的意思是,靖央军有意拖延战事?”

“不无可能。”乔行砚正色道,“靖央军不似我军,其背后便是皇城,虽说有些距离,但补给粮草远比我军要来得容易。淮安城易守难攻,以如今的情况硬闯怕是不够稳妥。”

“那许公子有何妙计?”裴归渡沉声问道。

“若我说,我能将他那现有的粮草尽数烧毁,你们又能在多长时间内攻下淮安城?”乔行砚话是对裴归渡说的。

二人闻言皆是蹙眉,思忖片刻后,明泽道:“可现如今淮安城防守严密,靖央军里外更是戒备森严,纵火烧粮,怕是没有想象中的容易。若是一个不小心,还很有可能被敌军生擒,届时他们再将你押着同我军谈判,怕是再也无法挽回了。”

乔行砚闻言不语,只静静看着裴归渡,等着他的回答。

裴归渡从始至终都是一副愁眉的模样,哪怕等明泽言罢他也没有要说话的意思,只面色不佳地看着对方。

二人就这般对视了片刻,直至明泽将要开口之际,裴归渡才打断他的话,道:“不妥。”

“靖央军如今正是防备森严之际,我们能料到他们有劫粮之心,他们定然亦知我们有烧粮之意,若在此时行动,无疑是将人头拱手奉上。”裴归渡正色道,“且不说烧粮只是下下策,即便烧粮,也不该由你一文官之子来做。”

“文官之子如何,裴将军莫不是看不起我父亲,还是看不起我?”乔行砚反问道,“裴将军难道不知,我虽为文官之子,却也是习得一些武艺的么?区区入城烧粮,有何难?”

“孤身潜入敌军军营烧粮,还不难么?”裴归渡冷言讥讽道,“许公子莫要狂妄自大了些,战场可不比京都城,刀剑无眼,远比你想象中的还要险恶。”

“我何时说要去军营烧粮了?”乔行砚笑着反问道。

正瞧二人冷言相对的明泽闻言也是诧异,问道:“许公子这是什么意思?不烧军营的粮草,你要烧何处的?”

乔行砚端起手边的茶水,沉声缓缓说道:“我要烧的,乃是淮安城的整个粮仓。”

“整个粮仓?”明泽震惊道,“若我没想错的话,许公子你指的,莫不是淮安城供百姓吃喝的粮仓?”

“正是。”乔行砚肯定道,随后漫不经心地饮了一口茶。

“两日前我曾在淮安城的客栈中探查到,明日会有一批商队进入,途经淮安城前往建都。那支商队几乎每年都是这段时日来,同守城将领也多有来往,是以守城官兵不会过多怀疑。届时我便找机会混入其中,打听出粮仓的位置。”乔行砚看着明泽说道。

“两日前你便抵达淮安城了?”明泽惊道,“还直接进了淮安城?没有通关文牒,他们难道看不出你是外城人么?”

乔行砚轻笑一声:“不才,在下是乔装成女子混入舞姬乐团中才进的城,通关文牒亦是借了他们的。”

裴归渡闻言挑了挑眉,意味不明地打量一番乔行砚,没有说话。

明泽也打量一番坐着的乔行砚,回想初见对方时的模样,诧异道:“许公子虽瘦弱,却生得高挑,那些官兵当真就没有半分怀疑?”

乔行砚又饮一口茶水,仰头的瞬间显出白皙的颈侧,随后缓缓说道:“自然有所怀疑,可明将军方才所言有一点是不错的,在下确实有幸,生的一张好皮囊,稍加粉饰,那官兵便只当我是一位身量偏高的舞姬了。”

裴归渡面色仍不算佳:“是以许公子此次,是又打算乔装混入商队么?”

乔行砚看他一眼,勾唇不以为意道:“有何不可?”

“哦?”裴归渡像是怒极反笑,“那上次是碰巧遇到了舞姬乐团,这次呢?那不成还乔装成女子么?”

明泽闻言一怔,斥道:“裴将军,还望你对许公子放尊重些。”

“无妨。”乔行砚将玉盏放下,“此事不劳裴将军挂心。若百姓粮仓被烧毁,届时民心动荡,必定会想尽一切办法催促靖央军速战速决,以便他们出城买粮,届时您还能带领镇远军夺下淮安城么?”

“自然。”裴归渡斩钉截铁道。

“如此便好。”乔行砚看向明泽,“明将军,我明日便会设法进城,最多不过两日,我定能烧毁粮仓。在此期间还望您同裴将军多加配合,将粮草运送至镇远军军营。”

明泽闻言看一眼对面的裴归渡,见对方看也不看他,只能悻悻然道:“自然。”

三人如此便算各司其职,确定了大概的计划,裴归渡临走之际,明泽又喊住他私底下说了些话,乔行砚没去刻意听,但猜也是猜的到是在说所谓军令状的事情。

乔行砚只觉二人属实无趣,没再多管,只随着底下士兵的引领去了自己休息的营帐。

夜色渐深,乔行砚在营帐中点起了烛火,文修在营帐外守着,是以此刻帐中仅他一人。

他坐在桌案前,看着桌上正在燃烧的烛火火焰,火焰上下攒动着,将他的心也扰得七上八下。他于心间默默细数着,不知数了多久,身后才传来悄声走动的声音,随即停在他身后。

那人的声音中带些不满:“你身边那条狗便是这般守着你的?有人进你帐中他都察觉不到?”

乔行砚最后看一眼烛火,悠哉道:“他虽不及你武功高,却也不是个傻的。若没我事先同他交代好,你又怎能这般悄无声息地进来?”

“哦?”裴归渡语气上扬,揶揄道,“小公子这是早就料到我会此刻前来?”

乔行砚没有回话,只是缓缓转过身来,也不抬头看对方,只就着坐着的姿势环抱住对方的腰,将脸埋进对方腰间,放软了语气闷声道:“敬淮,我想你了。”

裴归渡几乎是立马就被击中了心神,面上的笑刹那间收起,涌上一股酸意,随后二话不说便弯腰抱起了对方,将其抱至桌案上。

裴归渡搂着对方的腰身,只看了一眼便感受到对方眼中的柔情,俯身温柔地吻上去。唇瓣相接时浑身都袭来一股暖意,仿若尘封许久的宝物于此刻终于重现在自己面前,恨不得将其揉进自己身体里,一辈子带着。

乔行砚因对方袭来的吻仰起了头,双手不受控地也搂住对方的腰,情到浓时用舌头探入对方的领域,融合暧昧情愫的浊液,发出娇吟的喘息声。

乔行砚胸前的起伏逐渐变大,他被对方吻得狠了,此刻正埋在对方颈侧换气,他每呼吸一次,那暖气便扑在对方颈侧一次,扰得裴归渡心里痒得难受。

“临舟,我也好想你。”

乔行砚听到对方在他耳畔边温声吐气,随后像是某种情愫福至心灵,小公子十分恶劣地在将军颈侧留下了一个牙印。

裴归渡受痛闷哼一声,待对方松口之后又温声笑道:“小公子怎的还学会了这套,莫不是未见的这一年间都在学那春宫图去了?”

乔行砚伸出舌头在对方颈侧的牙印上又舔了一下,舌尖在其印上绕圈,最后含住吮吸,用气声道:“将军需要检验一下么?”

裴归渡被对方舔得整个人一僵,酥麻感席卷全身,随后将人抱得更紧了,仿佛要将其揉进自己身体里一般,缱绻道:“小公子莫要激我,一年未见,我怕我真的忍不住做些不好的事。”

乔行砚将手从对方腰间抽出,双手勾着对方的脖颈,看着他的脸,打量片刻后,吻上裴归渡额角的伤痕。随后整个人都用力抱紧对方,双腿环上对方的腰际。

乔行砚将头埋在对方颈侧,用气声呢喃道:“那便不要忍,可以做,是我想的,敬淮,是我想你了。”

裴归渡闻言一怔,随后一把抱起了桌上的乔行砚,托着他柔软的臀部将其抱着走到榻上,轻轻放下。

裴归渡压在小公子身上,对方的手仍紧紧地勾着他的脖颈,始终没有要松手的意思。

裴归渡看着对方柔情四溢的神情,不争气地笑了一声,温声问道:“小公子这次不会又将我踹下榻吧?”

乔行砚想都没想便答:“会。”

裴归渡又被逗乐了,揶揄道:“小公子怎这般不讲理?”

乔行砚答非所问:“现今已入夜,文修又在外面守着,我的营帐除了你没人敢不请自来。”

裴归渡看着对方没有说话。

乔行砚又道:“我可以保证,凭我对你的了解,事后我一定还会将你踹下榻。所以将军,这般你便不做了么?”

裴归渡简直要被对方逼疯了,身下这位小公子似乎总能摸透他的心思,且理直气壮地耍无赖。

裴归渡俯身亲吻对方一下,又撑着手看对方,笑着温声道:“做,当然做,将军身经百战,还怕美人这一脚么?”

言罢,裴归渡埋进乔行砚颈侧亲吻舔吸,将小公子弄得被迫仰起了头低声喘息。

裴归渡一边吮吸对方脖颈一边解开其衣带,将几层衣带尽数解开后他低头看到面前白花花的一片,与此同时他撑着身子下移含住对方胸前挺立起的乳头。

裴归渡含着吮吸,舌尖在乳头上打转,带着粘稠的水渍发出轻响,而他的主人则因这久违的亲昵发出暧昧的低吟,抬手攥住对方的发冠。

裴归渡顺着两处挺立往下亲吻,每至一处都留下一道暧昧的红痕,又于乔行砚的一声声喘息中解开他的裤带,隔着布料他握住对方挺立起来的性器,又在将要套弄之时听见对方低声制止:“不可弄到衣物上。”

裴归渡抬眼看他,见对方所言模样认真,便只得将裈裤解开褪下。

裴归渡替他脱下裈裤后将其丢到榻边,再站着睥睨时只见对方上半身的衣裳已垂至肩头,露出白皙的锁骨,胸前一片春光。

往下望时,腰肢纤细,白花花的两条腿曲着,中间挺立一根,似乎正有往外冒淫水的趋势。

裴归渡轻笑一声,却见榻上之人抬手捂住了眼睛,抿着双唇,下一刻将腿夹了起来,自顾自地摩挲着。

裴归渡俯身掰开乔行砚的腿,握着对方左腿膝盖处将其搭在自己肩上,随后埋头含住起挺立起的肿胀性器。

乔行砚几乎是在被含住的第一瞬就浑身酥麻手脚痉挛,他蜷缩着十指掐在对方肩上,下意识就要去将对方推开,却不料浑身酥麻得仿佛失了力,半点都推不开。

裴归渡只当没瞧见对方的反应,含住挺立之后缓慢吮吸,吞吐间可闻细微水声,在顶端含住挑弄,又吞至最深处,反复以口舌吮吸那温热的一根。

乔行砚因身下之力仰头弓起腰身,手指下意识地探到下方想要推开,却总是被对方转而含住手指,于是他下意识地搅弄起对方的唇齿来了。

意乱情迷间,乔行砚的手被对方带着握住了自己的阴茎,粘稠感袭来的那刻他还没反应过来,只迷迷糊糊地跟着对方的动作上下套弄,嘴里呻吟不断。他来不及去看身下之人,只任由那股力席卷自己全身,继而自深处射出一股温热粘稠液体,落至自己小腹上。

裴归渡松开他的手,用自己带着茧的手指去抹开对方小腹上的精液,继而一手握住对方的腰身将其从榻上揽起。

乔行砚轻哼一声后被对方抱在怀中,二人唇齿相交,水乳相缠,他听见裴归渡在耳边唤他的名字,随即被对方褪去了上半身的所有衣裳,重新放回榻上。

乔行砚再次被抱起来的时候,对方已然褪去了全身的衣裳,与他赤裸着相拥在一起。

乔行砚看见对方额角的伤,刚要去触碰,就被对方托着臀部一把抱到了他腿上。

“你受伤了。”乔行砚这话来得突然。

“小伤,不算大事。”裴归渡感受到对方的腿环住了自己的后腰,随即是二人的性器在轻轻摩擦着。

裴归渡一手搂着对方的腰,一手向着对方身后的臀瓣探去,他手掌按在乔行砚柔软的臀肉上,指尖却是朝着穴口去的。

裴归渡两指方摸到那个口,只探进去一些,就感受到自内流出些水来,顺着他的指尖往下流。

裴归渡轻笑一声,仰头吻他,于二人唇舌纠缠间将两指探入对方穴口。

乔行砚几乎是在两指进去的一刹那就怔了一瞬,眉眼轻蹙间发出一声喘息,很快又被对方堵住唇捂回去。

裴归渡手指在里面小幅度打转,片刻后又探入第三根手指,感受到对方身子一僵后轻声安抚片刻,最后抱着人坐了上去。

裴归渡身子向后仰,背后靠着的是叠起来的被褥,面前坐着的是浑身都是红痕与牙印的小公子。

他曲着腿身子向上顶,小公子便被顶得仰头呻吟一声,与此同时身后夹得更紧,可即便如此依旧有液体从穴口中一点点溢出。

乔行砚配合着扭动腰肢,一点一点浅入浅出,就在他以为这种温吞的做法可以糊弄对方时,对方却一把拽过他的手腕将其被迫俯下身来与他贴在一处,深吻缠绵。

乔行砚沉溺于唇齿相交与相拥的亲昵中,对方却挺起腰臀向上顶撞,将坐在自己身上的小公子顶得微微发颤,双腿失力跪下时又被他再度顶起。

乔行砚嘴边呻吟不止,声音稍大些对方便吻住他的唇。肌肤拍打声不止,裴归渡一边猛地顶撞一边握住对方的腰,指尖在对方腰窝上来回打转,甚至将穴口溢出的粘液也抹在上面。

寒夜漫漫,淮安之地比京都城还要冷些,如今正是冬至时节,百姓们都在家中添火炉围成一桌吃着团圆饭,说些吉利话,一片祥和样。

直至夜半时雪方停,军营中万籁俱寂,文修送完热水后便披着小公子的狐裘守在营帐外打盹,今夜来来回回被叫醒了好几次,直至两位贵人结束之后他才方得空安睡,可谓人心泯灭。

小公子营帐内,两人褪去衣裳一同坐在浴桶内,将军坐在下方靠着浴桶边缘,那娇弱的小公子便惬意地坐在对方腿上,半伏在他胸前同他深吻。

冒着热气的水没过二人的胸膛,隐约可见水下小公子的下半身上正被将军的一只手覆着,那手在小公子身下摩挲着,闹得小公子不得安生。

乔行砚被弄得舒服了,便也没有再出言骂他,只是靠在对方怀里,安安静静地享受着对方帮他清理的过程。

清理后裴归渡还是不安分地到处乱摸,乔行砚也不恼,只是突然想到了什么,嘶哑着嗓子道:“你今日腰间系着的玉佩是什么?”

“玉佩?”裴归渡的声音同样沉闷,思索片刻后道,“你送我的那块弦月。”

“哦。”乔行砚不忿道,“将军倒还真是想一出是一出。”

“嗯?”裴归渡手中正抚着对方的大腿根,此刻闻言也是疑惑道。

“我送你的玉倒是强行占着,你给我的却要偷摸着收走。”

裴归渡听出对方语气中的埋怨,偏过头亲亲对方的唇角,安抚道:“我当时也是气昏了头,谁叫你这般不爱惜自己的身体。”

裴归渡双手握住对方的腰身,发力将其抱起,转而调转方向同自己面对面坐着,与此同时浴桶中的水声愈发大起来,又随着动作的停止而安静下来。

裴归渡看着对方胸前的疤痕,疤痕周围是缱绻过后留下的红印,尤其胸前两颗红肿的娇嫩玉珠外圈还有清晰可见的牙印。

裴归渡摸着那疤痕,蹙眉道:“怎的还未完全好。”

乔行砚不看那疤痕,一把将其抱在怀里,也不让对方看,只埋进对方颈侧,轻声道:“箭簇扎进去本就不容易好,更何况我还在上面淬了毒。”

裴归渡面色更沉了,闻言一把掐在对方腰上,斥道:“你还好意思说?”

乔行砚受痛一扭身,身下之物便与对方的碰撞在一起,小公子不受控地羞红了脸,气势倒是分毫不减,嘶哑着斥道:“裴敬淮你若是再掐我,我便将你砍了剁碎一把扔进河里喂鱼。”

裴归渡被逗笑了,同样变得嘴里没把门的,只接过对方的话,打趣道:“小公子竟这般狠心,将我喂鱼了那小公子岂不就成小寡妇了?”

乔行砚怒而埋头咬上对方的肩头,道:“是么,乔某自视甚高,即便是空有一副好皮相亦能寻到家世清白的郎君,你若死了我转头改嫁便是。”

裴归渡闻言一怔,反应过来之后埋在对方颈侧笑道:“改嫁?小公子这是做什么,竟还真想嫁我为妻么?”

乔行砚蹙眉,一把推开裴归渡,怒道:“裴敬淮,这句话的重点是这个吗?”

裴归渡挑眉,做无赖状,语气上扬道:“裴某气量狭小,只听得见爱听的,是以我说这句话的重点是这个,它便是这个,小公子当如何?”

“混账。”乔行砚羞愤骂道,起身就打算离开浴桶,结果反倒被对方一把又重新拽回了怀里,溅起一阵水花。

“好了好了,是我的错。”裴归渡将人拉到自己怀中后轻轻亲了一下,安抚道,“一年多未见,我太想你了,是以才这般无赖,小公子气量大,莫要和我这混账一般见识。”

乔行砚嘁一声,没再说话。

“至于那块玉,我改明儿亲自送还于你,怪我一时气急,失了言。”裴归渡看着对方,温声问道,“如此可好?”

乔行砚没理他。

“莫要不理我了,小公子,将军可是会心寒难受的。”裴归渡低声哄道。

乔行砚看他一眼,蹙眉,讥讽道:“心寒难受便该去看大夫,莫要得了病不医治,届时死了都没人收尸。”

裴归渡被逗笑了,又俯身亲对方,呢喃道:“心病治不了,亦不打算治,死了便死了吧,正好供你喂鱼。”

“无赖。”乔行砚挑眉看他,随后问道,“生辰礼是怎么回事?”

裴归渡又是一怔,疑惑道:“萧津将玉给你了?”

乔行砚颔首。

裴归渡叹一口气,道:“虽说东西已经托萧津交于你,但本想着你生辰那日再寄一封信给你的,结果出了那件事……”

乔行砚看着对方没有说话。

“喜欢那块玉么?”裴归渡满目期待地问,随后又补充道,“是我亲手雕琢的。”

乔行砚不看对方,斩钉截铁道:“酸玉。”

裴归渡一笑,道:“好,酸玉。”

随后又像想起来什么一般,恍然大悟道:“是以你今日腰间佩戴的,便是我送你的生辰礼?”

“如果你没瞎的话应该是能看到的。”乔行砚讥讽道。

“想不到小公子竟这般欢喜,还将其贴身佩戴。”

“不算欢喜,只是因为腰间无玉可戴罢了。”乔行砚语气平平,心却跳得厉害。

二人行完颠鸾倒凤之事后便又这般在浴桶中缠绵了片刻,在水彻底变冷之前才由裴归渡帮着穿上了衣裳,二人这才一同上了榻,共枕一席。

裴归渡将乔行砚圈在自己怀中,替他盖好了被褥,温声道:“你当真要独自进城放火么?”

“你不信我?”乔行砚被对方搂在怀中,闻言仰头看对方,反问道。

“不是不信,是担心。”裴归渡看向对方的眼睛。

“我自有办法,不必担心。”乔行砚正色道,“文修会同我一起前去。”

“你不会武,届时若被发现了,连逃都逃不了。”裴归渡沉声道,“文修一人护不住你。”

乔行砚答非所问,道:“我有办法入城放火,自然有办法全身而退,你只管抓紧时机一举拿下淮安城即可。”

裴归渡蹙眉,他知道劝不动对方,但也决不允许他孤身前往淮安城。

良久,裴归渡又问:“左相之子又是怎么回事?为何你成了护送粮草之人?”

乔行砚不以为意,笑着道:“为了出来寻情郎。”

裴归渡虽然喜欢听这话,但此刻还是正色沉声道:“不是真话,临舟,我想听实话。”

乔行砚沉默片刻,随后不忿道:“户部与兵部联合设计想要拉我父亲下狱,就连你裴氏掌管的刑部也插了一脚,三部你一言我一语的在朝堂上中伤我的父亲。”

裴归渡闻言蹙眉,解释道:“此事我并不知晓,兄长与其余五部间鲜少往来,怎会同户兵二部联合打压礼部?”

乔行砚嗤笑道:“因为根本就不是你兄长,而是你叔父,刑部尚书裴庆,裴大人。”

裴归渡疑惑,却并未有所言。

乔行砚又道:“据我所探查到的,户部所管田赋、关税、厘金,近年来的账目都存在一定的问题。近三年来,蓟下与江城零零散散共有十一个月的厘金对不上账目。细查之下发现,其共同点都在于有一笔意味不明的厘金自琼华而来,可蓟下与江城收入的厘金又怎会与琼华相关?文修追查到了琼华,才发现有一商户缴纳的厘金,其货物自淮安而来。而琼华的关税来源,亦常年包含淮安的一些货物。”

裴归渡蹙眉,猜测道:“你的意思是,怀疑户部与靖央暗中往来,私交买卖?”

“不错。”乔行砚道,“官员与别国私交买卖乃是灭九族的死罪。”

“你想借此机会将户部剿灭?”

“是。”乔行砚丝毫不隐瞒心中的想法,道,“除了户部有私交买卖的嫌疑外,我还查到兵部尚书与礼州一县令近两年来私交颇深,时常借礼州渡口运送一些未记录在册的货物,不排除有同官员私交买卖的嫌疑。虽罪不至死,却也够他蹲一阵子地牢罚上半年俸禄了。”

裴归渡仔细听着对方的谋划,见对方不说了这才缓缓开口:“那刑部呢?”

乔行砚挑眉看一眼对方,随后悠哉道:“刑部怎能同你说,若是你胳膊肘朝内拐,将我的计划告知你叔父了,我还怎么算计他?”

裴归渡怒极反笑,揶揄道:“小公子这是也打算灭裴氏九族么?”

“好说。”乔行砚讥讽道,“看在你我暗通款曲两年的份儿上,兴许可以免你九族,只将你叔父一人下至牢狱。”

裴归渡将手掌轻轻抵在对方脖颈处,仿佛只要一用力便能顷刻间将怀中这人掐死,他压着嗓子低声质问:“乔临舟,你方与我醉生梦死,甚至此刻还枕在我怀中,这便扬言要将我叔父送进牢里,击垮裴氏在刑部的势力,未免太过狠心了些?”

闻言,乔行砚将自己往对方怀里钻了些,顺势将自己脖颈送到对方手中,面不改色地抬眼看对方,道:“不如将军将你我的关系告知你叔父,看他是否能网开一面,不再针对我父亲。若能,我亦可立马收手,乖乖回京都做个安分的乔家小公子,每日于院中雕刻珠玉,静候郎君凯旋。”

裴归渡闻言蹙眉,手中的力不自觉加深了些。

“能做到么?”乔行砚语气上扬质问道,仿若当真是没有心的野兽一般,不给人后退的余地。

裴归渡将手从对方脖颈处松开,随后发力起身,将小公子独自留在榻上,自己下了榻便捡起桌上的衣裳穿了起来。

乔行砚撑着脑袋半仰在榻上看着对方慌忙逃窜的模样,看着他背对着自己穿衣,随后转身看向自己,眼底没什么特别的感情,只是冷冰冰地说道。

“你此刻不清醒,若我们再说下去恐又要起争执。”停顿片刻后,裴归渡又温声道,“玉佩我明日会遣人送来,进城烧粮之事我也会安排好,你与文修二人终究是过于冒险。”

乔行砚没有回话,只是带着打量的神情看对方。

裴归渡看着榻上的小公子叹了口气,最终只道“我先走了”便离开了营帐。

裴归渡离开营帐后没多久,文修便就着寒风走了进来。

“公子,此刻动身么?”

“他走了?”

“走了,我亲眼看着他出了军营。”

闻言,乔行砚才缓缓起身,掀开身上盖着的被褥,忍着浑身的疼痛坐起身来,嘴里呢喃道:“还真是混账,折腾了我这么久不够,还打算抱着我入睡,耽搁我的事情。”

文修只当没听见这番话,面无表情地将桌上小公子的衣裳拿起递给他,待公子穿上衣裳后又将自己身上披着的白裘披到他身上。

乔行砚起身甩了甩自己的胳膊,又试探性地走了几步,待适应那股疼痛之后才正色道:“城门口接应的人来了?”

“早已抵达,商队也安排好了,都是陆公子的人马,绝不会泄露半个字。”文修道,随后递出一个一指大小的容器,这是乔行砚曾经用来杀护送他兄长之人的暗器。

乔行砚接过暗器,将其藏进自己腰间,道:“走吧,赶在天亮之前进城。”

“是。”

淮安城城门卯初便开,为的是让商贩早些进城买卖。冬时夜长,此刻天还未见明,众人只依火把的微光而行。

乔行砚着白裘戴帷帽,同文修一并坐在位靠中间的商队车马中,此刻正无声看着守城官兵同商队领头之人进行交际。

大抵是近来战事焦灼,入城审查较为严格,是以哪怕有商队的通关文牒亦折腾了许久,最终还是由领头之人暗自递了两袋银两,那守城将官才勉强给他们放了行。

车队途经守城将官时,乔行砚透过帷帽的白纱意味不明地看了一眼正掂着手中钱袋露笑的守城将官。

商队进城后直接去了客栈,待给众人都安排好客房后,那商队领头之人才得空来到了乔行砚的客房。

商队领头之人沉声道:“阁主吩咐的我等已然完成,若还有需要我们的地方请尽管吩咐,阁主有令,必当全力配合公子的安排。”

乔行砚颔首:“暂未有旁的需要,你们自行安排即可,代我多谢你们阁主。”

“喏。”言罢,领头之人退出了他的客房。

待人走后,一旁的文修才开口道:“公子,我方才同客栈的小二打听过了,那买卖布匹的商贩在淮安城十分有名,乃是城中富贾。此人平日喜美人美酒,府上妻妾成群,且每七日便会请舞姬至府中宴乐,彻夜不歇,今日是他邀舞姬上门的日子。”

乔行砚嗤一声:“大半豪奢之人皆此等样貌,他们越是轻浮孟浪,越容易叫人抓住把柄,一击毙命。”

文修颔首:“公子可需我潜入此人府中偷取账簿?”

“不必。”乔行砚沉声道,“你只管去查粮仓所在地,将路线规划好,账簿的事我亲自解决。”

文修蹙眉:“此人府中的侍卫皆是武艺高超,公子多年未碰剑,一人怕是……”

“不必担忧。”乔行砚笑道,“我自有法子脱身,文修,你莫不是小看我了?”

“自然不是。”文修拱手,沉默片刻后又沉声,“公子一切小心。”

“知道了,你也是,万事小心。”

果不其然,当日申时,乔行砚在客栈得知那布匹商贾前往青楼请姑娘的消息,是以立马出了门跟上那抬往商贾府上的轿子。

行至府中后门,六七位身姿婀娜的美娘子自轿中而下,同随行管家进了后门。

位于最末的一位姑娘正欲于小道拐弯处转道而行跟上队伍时,便听身后传来一声石子落地的声音,她回头望去,却见空无一人,打算继续往前走。

可谁料方行一步,又听见石子落地的声音,正想着自己是昨夜未眠导致耳朵出问题时,便瞧见那石子正巧砸中了自己的小腿,随即滚落到自己脚边。

这姑娘见状面色不佳将要发作,怒而转身,方要破口呵斥时却见一带着面纱双眸凛冽之人,没来得及反应就被对方一掌打晕。

乔行砚将昏迷的姑娘拖至无人处,又将自己的外裳同对方的互换,简单学着对方的模样将自己的青丝垂放下,挽起几缕用对方头上的簪子固定住。

随后又取了对方额间的配饰,耳坠,面纱,将外形打扮成舞姬的模样,悠然走向了小道,片刻后跟上随行的队伍。

所有舞姬并排着站在那商贾面前,个个都简单披发,仅用簪子挽起几缕青丝,带着朱红的轻薄面纱,身上穿着的亦是轻薄的红衣,手腕脚踝处皆扣着相同样式的带铃铛的镯子。

那商贾满脸色欲熏心的模样,怀中仍抱着小妾深吻,目光倒是早已瞥到了面前的舞姬身上,一刻也不带移开。

那商贾忽而瞥至身量最扎眼的乔行砚身上,故而一把推开怀中的小妾,打量一番面前的舞姬:“怎的还有这般高挑的美人?快,将面纱摘了,让我瞧瞧是何模样。”

众人闻言也将视线调转到最边上的乔行砚身上,同行的舞姬皆是面面相觑,虽然不敢有所言,但面上仿佛都在问:你见过这位妹妹吗?为何我从未见过如此高挑的姐妹?

“磨蹭什么呢,还不快将面纱摘了!”那管家见状催促道。

乔行砚这才缓缓将面纱取下,面露娇媚地抬眼看那商贾。

那商贾几乎是立马愣了神,只见此人虽然高挑,却生了一副我见犹怜的面孔,眼若桃花娇媚欲滴,左眼下方带痣更显妩媚诱人,朱红薄唇仿若被润过一般,看着柔软惹人怜。唯一不足的地方便是此美人脖颈处还系着一块轻薄红纱,脖颈处的皮肤若隐若现的看不真切。

商贾被迷了心神,身旁同行的舞姬与管家亦被迷了心神,待这小美人再次低下头来众人才恍惚间回神。只听那商贾一把推开怀中的小妾,在小妾的抱怨声中轻咳一声后,将语气放轻,讨喜般地问道:“茹清苑还有这般美人,我竟第一次见,不知美人为何颈间系红纱?”

莫不是为了在一众舞姬中脱颖而出,一眼被我青睐?商贾如此想到。

乔行砚忽而将声音化作女子的娇媚,柔声道:“小女前些日子身上起了红疹,脖颈处的至今还未消下,恐脏了贵人的眼,是以才用红纱盖了去。”

乔行砚心中白上一眼,若非为了遮挡男子的喉结与颈间的红痕,谁又想将这般丑的红纱系在脖颈处。

哪怕他面上语气中透露出的是委屈担忧模样。

商贾闻声便觉心中一阵酥麻,立马起身上前:“美人莫要担忧,让我仔细瞧瞧。”

言罢,那人行至乔行砚面前,抬手抚上对方的手。

乔行砚的十指本就纤细如女子,小公子养尊处优惯了,身子养得处处都娇嫩,此刻双手因寒冷的天,甚至染上了一些绯红。

那商贾粗糙的手掌在小美人纤细白皙的指间游走,随后又一把将其拉入怀中,宛若一介色欲熏心的寇匪:“美人掌间怎这般凉,可需大人帮你暖和暖和?”

乔行砚佯装无辜,于对方怀中抬眼含泪:“大人莫要伤了奴家……”

商贾闻言更是激动,打横将美人抱起,后者顺势揽上他的脖颈,只佯装羞红了脸低头不语。

“那便让大人好好宠幸于你,大人定当怜惜美人,不会伤了你。”言罢,商贾将乔行砚抱着往寝屋方向走了。

剩下的人皆满目疑惑面面相觑,那小妾仿若见怪不怪了,只面无表情甩袖走人,舞姬们则是在疑惑中被管家打发了去,原路返回了青楼。

寝屋内,乔行砚被对方抱着一把扔在了榻上,又转身同身后的侍卫斥道:“还不快滚下去,这里没有你们的事了,无论听到什么动静都不许过来,听见没有!”

“喏。”

言罢,趴在榻上的乔行砚就听见了屋外侍卫齐步离去的声音,随后是商贾关门的声音。

乔行砚缓缓从榻上坐起,单手从腰间取出那个熟悉的小容器,轻轻转动,待刀柄滑出后又将其藏于袖中。

“小美人,我来了。”商贾面上带笑迫不及待地朝榻边走去,随即一把扑倒了方坐起来的小美人。

他仰头看一眼小美人,见对方嘴角带笑,又急切地俯下身去想埋在对方颈间,转而就听一声清脆的响声,对方戴着铃铛手镯的手抬起,随即是自己颈间传来一股刺痛感。

他忽而受痛起身,一摸脖颈,就见手中泛着一些血迹,当即瞪大了眼睛看着榻上那位起身后还面露委屈的小美人。

商贾怒骂:“你这是做什么!”

乔行砚闻言只惬意恢复原声:“想同您打听一件事罢了。”

那商贾捂着自己的脖颈,惊恐道:“你是男子!”

乔行砚瘪瘪嘴,不以为意道:“对,是男子,怎么了大人,还想继续同我春宵一刻么?”

“来人——”商贾见状立马转身想要往外跑,可谁料身后之人比他行动还要快百倍,立马冲上前拦住并将刀柄抵到他脖颈处。

商贾被吓得连连求饶,眼珠子往下移直直地盯着脖颈处的刀柄,双手举起做求饶状。

“噤声。”乔行砚低声斥道,“否则立马宰了你。”

那商贾闻言立马闭了嘴。

乔行砚不做废话,只问道:“你同郭孝悌之间交易往来的账簿在何处?”

商贾闻言一怔,支支吾吾道:“我不知你说的是什么,我听不懂你的意思。”

乔行砚话不多说,立马将刀柄抬起往他左脸上一划,对方受痛随即跪了下来捂着自己的脸,看着满手的血呜呼哀怨。

乔行砚见状缓缓蹲下,又将刀柄抵到对方颈侧,吓得对方再次将手抬起,他蹙眉沉声道:“若还是不说实话,下次就不是往脸上划了。”

商贾吓得连连求饶,随即将手指指向一个方向,乔行砚看一眼对方指的方向,是一个书架,正要继续问话之际就被那人发力一掌推开。

乔行砚被对方推倒在地,看着他诈起朝门外跑的模样也不急,只抬手举起那小容器往底部一按,随即射出一根细小的银针。银针快速扎进商贾的后脑,打断了他卡在喉咙里呼救的话。

乔行砚蹙眉啧一声,手掌撑地借力起身,又走到奄奄一息瘫倒在地的商贾面前,蹲下,看着对方逐渐失神却仍不放弃求救的眼神,面无表情地举起刀柄往对方心口上用力一扎,随后猛地拔刀,对方受痛仰着吐出一口血。

在对方闭眼之际,乔行砚仍是没有要收手的意思,又就着小容器上的刀柄往对方脸上划了三刀,往对方掌间各划了两刀,这才收手。

乔行砚取下颈间系着的红纱,随即显现出他的喉结以及喉结周围的红印。

乔行砚蹙眉,面上略显恼怒,一边擦着手中和刀柄上的血迹一边呢喃抱怨:“脏死了。”

片刻后,待乔行砚清理完手中的血迹,他将手腕上和脚踝上的镯子取下,这才走到那书架前,寻找一番后找到了情报中提到的账簿。

乔行砚简单翻阅一番,果然见上面详细记录着户部尚书同淮安商贾之间近年来涉及到的不法金钱往来,以及关税厘金的增减详情。

乔行砚呢喃道:“果不其然。”

他将账簿收入了自己怀中。

商贾将屋外的侍卫都遣散了,此时院墙外的寥寥几个守卫不足为患,乔行砚仅凭小容器中射出的银针便将其清理掉了,翻过院墙逃出了府。

乔行砚走到先前与文修约定好的地方,见对方早已在原地等候,正欲发问,却见对方怔在了原地。

文修看着面前第二次着舞姬服饰的小公子,颈侧隐约可见昨夜同旁人缠绵后的痕迹,此刻有些不敢看对方,只偏开视线问道:“公子可需将身上的衣裳换了?”

“换了穿你的么?”乔行砚面无表情地反问。

文修瞬间噤声。

乔行砚又道:“事态紧急,顾不了这么多,他府上怕是很快就会发现不对劲追上来,镇远军也等不了那么久。”

乔行砚抬头看一眼天上的弯月,此刻所处的小道仅凭微弱的月光照明,他问:“粮仓位置打探出来了?”

文修重新看向乔行砚,正色道:“已然打探到,就在北边,距此处不过五里地的距离。只是粮仓附近有官兵把守,进去容易,点了火之后怕是不易脱身。”

“把守之人是靖央军士兵?”

“非也。”文修道,“是淮安县令底下的官兵。”

乔行砚松了口气:“县令底下的官兵大多空有一番蛮力,不足为惧,最多数量上有些不好对付。”

乔行砚看对方一眼。

文修立马了然:“我没问题,顶多同他们周旋片刻。”

乔行砚颔首:“如此一来,我们兵分两路,自两处分别点火,将他们的人分散开,事后再合力离开。”

“是。”文修颔首。

淮安城粮仓营地,靖央各城粮仓皆由该城县令负责安排官兵日夜守卫。但淮安城因近来战事的缘故,县令又多派了些人马,生怕粮草出问题,引起本就无法随意出城的百姓的怒意。

同文修分开后,乔行砚此刻独自躲在草丛中,观察着巡卫官兵的一举一动。片刻后,他发现这群士兵果真如他所料,不过是在做着表面的工作,不仅不观察周围的动静,甚至有一两个夜间巡视久了连手中的剑都拿不稳。

乔行砚仔细观察着巡守官兵的动向,趁着所有官兵都背对他之际快速跑进了一间仓房内。

仓门吱呀作响,乔行砚小心翼翼地将门关上,回身之际看到的便是布满半间仓房的粮食作物。

乔行砚将所有半掩着的布都掀开,确定全都是粮食之后才自腰间取出火折子,他取下盖子对着火折子一吹,那东西立马便起了火,随即他将火引向盖着粮食的糙布上。

布料瞬间被点燃,开始逐渐蔓延,乔行砚的眼中倒映出火光,他在火彻底变大之前又悄无声息地离开了仓房。

如此,在官兵发现之前,他又照此法点燃了其他仓房内的粮食。直至整个营地此起彼伏地传来焦急通报的呼喊声,他于计划中的最后一个仓房内点燃了糙布,与此同时木门被官兵推开。

乔行砚回头之际与手握长剑的官兵对上了视线,反应过来之后他立马取出腰间的小容器按下射出一根银针,那官兵半句未言便于顷刻间倒地。但不幸的是事情并未结束,那官兵倒下之际正巧有一支队伍赶去灭火,见状立马察觉不对冲进了仓房。

“你是何人!竟敢放火烧粮!”官兵怒斥,拔剑便要上前抓他。

乔行砚自觉形势不妙,就着一旁关着的窗跳起撞开。

乔行砚同破碎的木板一起滚落在地,随即立马发力起身朝前跑,临起身之际还按动暗器射出三两银针打退正朝他赶来的官兵。

乔行砚快步跑向无人围堵的一边,一边跑着一边朝身后紧跟的官兵发射银针,直至他与迎面而来的文修撞了个正着,这才发觉二人竟已然被包围。

文修几乎是见到小公子的第一眼就将手中的若华剑抛出,后者下意识接过剑回身利落砍下,那紧跟自己身后的官兵被一剑封喉。

见状,身后追着的官兵也停下了脚步,与追着文修的官兵一道,只紧绷着缓缓移步,将面前二人围作一圈。

乔行砚同文修二人背对而立,蹙眉时刻警惕着面前的所有官兵。

文修从腰间取出一把短匕首,扔下刀鞘只一手握着匕首,一手握着若华剑的剑鞘,带着奔跑过后的喘息闷声道:“公子可还会使剑?”

乔行砚也轻声喘气,不看对方,揶揄道:“你的剑术本就是我教的,这剑也本属于我,我虽多年未用,却也并非提不起剑来。”

“那便劳烦公子护好自己,属下怕是无力顾两方。”文修话是这么说,可心中想着的却是,哪怕今日死在这儿也得将小公子平安护送出去。

乔行砚举起手中的剑,正色道:“你才是该护好自己,莫要让这等腌臜之人伤了。”

“是。”

言罢,二人一齐背对着对方冲向前同各自面前的官兵厮杀。

乔行砚虽多年未握剑,但剑法却依旧不失从前的功力,从不费力做过多的纠缠,对着敌人的脖颈处一挥便是一剑封喉。

乔行砚右手执剑左手发动暗器,于回身之际接连斩杀三四位官兵,旋身躲避期间身后的青丝落到胸前,几缕发丝堪堪挡在他下颚处。

忽而听闻身后传来脚步声,乔行砚立马取下身后簪发的簪子,反握的瞬间转身扎过去,那官兵被一簪子扎进喉咙吐血而亡。

乔行砚在对方倒下的瞬间将簪子猛地拔出,半点反应的时间都没有立马又将簪子甩向前方。

文修感受到耳畔传来东西飞过的声音,随即是面前举剑刺向他的官兵被一支簪子刺穿了眼睛,此刻正哀嚎着扔下剑蹲着捂自己的眼睛。

文修匕首划过面前之人颈侧后立马蹲下捡起对方的剑,于片刻喘息间回头看向了小公子。

小公子此刻正披散着头发躲避对面三个同时向他刺剑官兵,又于即将无力回寰之时一脚踹向面前朝他袭来的官兵,那倒下的官兵连带着身后的官兵一齐摔倒在地。

乔行砚眼疾手快地将手中的剑刺出,随后猛地拔出又刺向身后袭来之人,但奈何对面人多势众,他躲闪不及依旧被对面砍伤了左手手臂。

乔行砚与文修二人背对而立,不知究竟打了多久,彼时二人皆失了许多力气,而对面的人却依旧一个接着一个上,仿若根本打不完一般。

乔行砚的眼眸中倒映着的是熊熊烈火与刀光剑影,他喘着粗气同文修说道:“我拖着这些人,你速去客栈寻商队的人帮忙,今日仅凭你我二人怕是走不了了。”

“不可!”文修立马拒绝,“我拖着这群人,公子你去喊救兵。”

“闭嘴。”乔行砚闷声斥道,“我没力气了跑不了,你行动快,若想我活命便快去快回,休要同我争执这么多。”

“可是——”

“还不快去!”乔行砚握紧了手中的剑,斥道,“你当真想同我一起死在这儿吗!”

文修握紧了手中的匕首,咬唇挣扎着,还不等反应之际就被身后之人一把推开。

乔行砚抬手挥剑替对方挡去飞来的羽箭,随即又立马转身挡下身后袭来的长剑。两边的官兵同时对他一人下手,他方一挥剑又急忙避开侧面飞来的羽箭。

“还不快走!”乔行砚斥道,与此同时右侧飞来一支羽箭,正中他左肩,他受痛一闷声,又转身挥剑挡着来的人。

见状,本想着立马前去搬救兵的文修瞬间停下了脚步同对方一齐与官兵对抗。

文修面上焦急,同样急道:“公子莫要诓骗于我!商队怎可能干预粮仓之事,况且路途遥远,即便将救兵搬来了你一人也未必撑得了那么久!”

文修挥剑挡去刺向乔行砚的剑,怒道:“公子想要属下独活,可曾问过属下的意思!”

“傻子。”乔行砚挥剑斩下敌人的头颅,不再说些赶文修的话,只配合着对方一同迎敌。

冬日寒风刺骨的痛宛若挖心剖骨,尤其在重伤之后,雪落在鲜血淋漓的伤口上化为冰水后的锥心之感更是令二人想睡都睡不过去。

不知同官兵交战了多久,二人才侥幸从包围中逃离,此刻正走在原先计划好的出城小路上,拖着带伤的身子艰难前行。

乔行砚被文修扛着肩膀艰难往前走,每走几步乔行砚的指尖便低落下一滴血。他同文修都受了重伤,但文修大多伤在脊背,而他却被剑砍伤了手,之后又被一箭刺向了左肩,是以此刻左手正血流不止。

文修将乔行砚肩上羽箭的末端折断了,却不敢在没有止血药物的情况下轻易拔箭,因此此刻对方肩上还插着箭簇。

二人不知行了多久,直至乔行砚终于痛得昏迷,直至文修背着对方艰难慢行到忘了时辰,他才终于在不远处瞧见了镇远军的军旗。

文修看着远处守营的士兵在朝他们的方向探头,又见对方似乎跑着往营内禀报些什么,这才瞧见营地里走来一个人。

文修继续背着乔行砚缓步往前走,行至一半时才发现,站在外面着骑服的正是裴将军身边的校尉,宋云。

良久,文修行至宋云跟前,后者认出了他,又见对方背上背着一位被长发挡着面目的女子,蹙眉问道:“你是小公子身边的侍卫?此刻不在靖文军军营,来这做什么?身上背着的这位是何人……怎受了如此重的伤?”

文修本就受了伤,背着小公子压着背后的伤行了这么远的路更是精疲力尽,此刻想开口求助却发现根本说不了话,正崩溃焦急瞬间就见自营帐中又走出一个人来。

文修仿若见了菩萨,背着小公子就要往前走,结果立马被士兵拦下。

宋云急忙道:“这是做什么?”

“发生什么了?”裴归渡沉声朝这边走来,正打算继续问话时却瞧见了文修狼狈的模样,随即看到对方背上背着一位比他还要狼狈的披发女子。

裴归渡仅怔了一瞬就立马沉下了脸,他快步走上前二话不说打横将对方背上的乔行砚抱起,随即怒道:“快喊军医!”

众人见状皆是不解,宋云茫然道:“什么?”

裴归渡没有解释,只抱着昏过去的乔行砚快步往自己营帐中走,往后再次抛下一句话:“姓宋的快喊军医!速度!”

宋云看着文修紧跟在裴归渡身后的背影,茫然却也急忙地往军医的营帐方向走,思忖了片刻后才沉着脸恍然大悟,立马加快了脚步,呢喃道:“我的亲娘啊!别告诉我刚刚那个就是乔家那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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