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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发现自己又被关回笼子里。

他感到恐惧,但却连能让他蜷缩起来的角落都没有。

他想躲入黑暗中,但在无数人审视的目光中他无所遁形。

他们说他是叛徒。

他闭上眼睛,但那些目光仿佛是利刃,几乎要刺穿他的皮肤;他捂住耳朵,但那些声音依旧回荡在他的脑海,如同山崩。

那些熟悉和未知的声音重叠在一起,整齐划一地,不间断地怒吼着。

“叛徒!”

他想反驳,但刚想开口却惊恐地发现自己的嘴消失了,他用手撕扯着原本是嘴巴的地方,但他却无论如何都撕不开那层皮,而撕不开那层皮肤他就无法发声。于是他只能不停地撕扯着,直到双手鲜血淋漓。

直到他在挣扎时猝不及防地看到头顶的镜子,在那面雪亮的银镜中,一个面目狰狞的怪物在无声嘶吼,似乎要冲破镜子,屠杀一切。

而那个怪物的额头中央,被烙下了“叛徒”二字。

他愣了一下,摸了一下自己的额头。

镜中的怪物摸着自己的额头。

他忽然笑了,眼泪终于止不住地流下来。

他不再撕扯自己的嘴,他哭着用指甲生生撕去额头上的烙印。

我不是。

他在心里对自己说道。

但那句轻微的反驳立刻被排山倒海般的“叛徒”声压下。

他看着手中的皮肉,那两个字已经被血染地面目全非,但他已经觉得那两个字刺眼无比。

玄序猛地从床上弹起来,却猝不及防地被一只手拍了额头。

吴虞支着头坐在他床边的椅子上,有些不耐烦地说道:“怎么睡觉还不老实。”

玄序愣了一下:“吴虞?”

还没等吴虞有所反应,玄序就匆忙问道:“孟峥呢?”

吴虞皱了一下眉头:“别吵吵。他没事。”

玄序松下一口气,这才看见吴虞面色苍白,眼底也乌青一片,一时又不知所措起来。

吴虞戳了戳玄序额头的凹陷处,皱着眉头问道:“刚才怎么一直挠头?都快挠破皮了。”

那个梦玄序已经记不太清了,只记得有种沉重的窒息感压迫着他。

吴虞也没有再多问,只是起身向门外走去:“那我去睡会儿,中午饿了自己去厨房找点吃的。”

玄序垂着脑袋跪坐在床上,有些心虚地看着吴虞:“孟峥的伤很重吗?”

吴虞没做回答,直径回到自己床上,但他刚躺下就听见玄序小心翼翼的脚步声。

吴虞在心里叹气,等玄序的裤脚出现在床边后就拉开床幔坐了起来。

玄序似乎没想到吴虞会起来,愣了一下。

吴虞揉了揉眉心:“我躺着的时候别跪我旁边。”他看了一眼玄序,玄序还是只穿着白色的中衣,于是补充道:“特别是别穿白的。”

玄序本来看着想做些什么的,听了吴虞这番话后有些呆滞地站在原地。

吴虞叹了口气:“要么在这快点把话说了,”他皱着眉头拍了拍床:“或者你要上来吗?”

玄序的眼睛亮了一下,但又立刻黯淡下去。

吴虞闭上眼睛靠在床头。

过了很久玄序才带着哽咽说道:“都怪我。”

吴虞点头示意自己在听。

玄序的话被抽泣冲地断断续续,吴虞听着心烦,但也理解了个大概。

玄序怪自己贪玩跑地太远,错过下山的时机才让孟峥盲了眼睛跟他在山里转;怪自己没有及时发现跟踪的妖兽导致孟峥为了保护他正中一掌,直接被扇出去数米;怪自己自以为是,挑衅妖兽导致妖兽发狂。

吴虞在玄序的哭声里沉默了很久才把帕子怼到玄序脸上:“别嚎了,上来吧。”

玄序只是压着哭,胸前一直在起伏,吴虞拉着他的手把他往床上引:“行了,别哭了,再躺会儿。”

玄序牵着吴虞的手挪上床,小心翼翼地躺到吴虞身侧。

吴虞叹了口气,戳着他的脑门说道:“刚回来还是个小刺鼠呢,现在倒好,长成降龙草了。”

玄序抱着吴虞的胳膊,抽泣声渐渐小了下去,吴虞终于闭上眼睛。

可还没等吴虞安逸多久,玄序忽然小声叫道:“吴虞。”

吴虞没动,隔了一会儿玄序又轻轻叫了一声,等玄序叫到第三声的时候吴虞终于给了他一个脑壳:“讲!”

玄序又沉默了许久,等吴虞平静下来才万般纠结地开口道:“我可能……没法还你所有的药钱和看诊钱了。”

吴虞听出玄序的话到最后还是有些哭腔,终于极不耐烦地睁开眼睛,敷衍地摸了摸玄序的丹田处,漫不经心地问道:“灵海散了?”

玄序刚点头,吴虞就抽出胳膊:“那睡觉吧。”

玄序又等了一会儿,小声问道:“孟峥真的没事吗?”

吴虞再一次睁开眼睛:“他比你强健。还有什么话一起问了。”

玄序再一次沉默。

吴虞翻身把他搂到怀里:“没别的问题就让我睡会儿。”

玄序的脑袋拱进他的胸口,闷闷地问道:“吴虞,我还不上所有药钱了,你不生气吗?”

吴虞立刻拍了他一下:“等我睡醒再和你谈这事。你再说话就滚下去。”

玄序这才放松下来:“好。”他蜷缩在吴虞怀里,小心翼翼地嗅着吴虞身上的药味。

那个噩梦让他感到异常疲惫,虽然模糊不清,但他依旧因为其中的恶意感到心寒。

吴虞的床幔最里头的这层是黑色的纱,但日光透进来洒在被褥上却是一层淡蓝色的微光。

在朦胧的蓝光下吴虞的脸和手显得异常苍白,连嘴唇都没什么血色。

玄序靠在吴虞胸口,只觉得吴虞点头心跳都比常人慢上几分。

但这心跳让他安心。

和吴虞在一起的时候他总是安心的。

他想起吴虞把他从锦叶衣的店里带出来的那个雨夜。他虽然努力捧着伞,但其实并没有给吴虞挡住多少雨,反而两人都被雨淋湿。

吴虞既没有怪罪他也没有拒绝他略带倔强的示好,却在仪正出现的时候压下伞,把他掩在自己身后。

他一开始以为吴虞是觉得自己会冒犯到仪正,但等见了几次仪正后他又不那么觉得了,因为他确实在冒犯仪正,但吴虞是站在他这边的,他只要不愿意,吴虞甚至会找借口让他离开。

他偶尔会有些恐惧,吴虞和孟峥对他的好似乎是没有条件的,吴虞从未问过他的底细,却给他治手,安排孟峥给他治腿。

他又想起刚到宗门的那晚,他以为那两副碗筷没有自己的,那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可他还是忍不住感到难受。但那晚他吃上饭了,吴虞喂他也不比喂孟峥敷衍。

那晚给他治好右手后,吴虞虽然径直飞上顶楼,可等玄序爬上楼后却看见吴虞的衣摆一直在墙角处。

玄序就这样有一搭没一搭地想着。他在无聊饭时候总会想到些不连贯的东西,分神也是常有的事,可像这样有一搭没一搭的乱想已经是很久之前的事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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