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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名白衣女子端坐在月白的水晶厅中央。

放眼望去,整个亭子里最亮眼的色彩就是她袖口和裙摆绣的翠绿色流苏图样。

女子只挽着简单的发髻,发髻上也只有一支被漆成翠绿色的木簪——那就是她全身上下唯一的饰品。

可这素淡的装扮却也难掩女子的美貌,反而称地她像是蚌壳中炫彩的珍珠。

女子的双手洁净,连指甲都明亮得地像是涂了清油的粉水晶,她眼中含笑,手指灵活地抚弄着水晶长几上的东西,若是不注意,多会以为她是在抚琴。

可躺在那的并不是琴,而是一个双臂被捆在脑后的鲛人,从相貌来看应当是名男性,他的鱼尾被两枚翠绿的钉子钉在长几上,腹部和胸腔都在被迫向上弓起。

而他的尾,化成双腿时应当分化成性器的地方已经裂开了一条粉色的缝,当中有一条圆润的凸起在不断跳动。

可那条缝太小了,那条凸起无法弹出,只是不断有温润的透明液体从缝隙中渗出,顺着鳞片往尾鳍流动。

女子拂动的便是那个地方。

那凸起早就从食指粗细的白色被玩弄成几乎要撑破缝隙的深红色,但即使如此,他也无法打开那条缝隙除了根部以外的地方,从他的小腹到被允许裂开的地方被贴着一道暗红色的符纸,那道符纸强迫他的腹部紧紧闭合。

女子的指腹又一次划过他脆弱的缝隙,这次没有直接划走,而是迅速又有力地不断推动着那块深红的凸起,他本应该叫出声的,但贴在他脸上的符纸只允许他的眼睛活动,因此他发不出任何声音,只能挣扎着在有限的范围内晃动自己的腰肢,眼角渗出的珍珠不断掉落在水晶的地砖上。

女子似乎觉得珍珠碰撞水晶的声音极为悦耳,闭目倾听片刻,可还没等她再次施加刺激就感受到了熟悉的气场。

女子依旧面带端庄的微笑,撒娇似的哼了一声,慢慢从下往上揭开鲛人腹部的符箓,随着她的动作,一条暗红色的柱子从那道紧实的小缝里缓缓翘起,那根肉柱粗壮地突兀至极。

等那道符箓被彻底揭开,一直被压制的肉棒急不可耐地弹起,大量的液体从顶端倾吐而出,洒到鲛人的胸腹上。

女子这才起身,不动声色地施法洁净自己的衣物,绕开只剩下胸口有轻微起伏的鲛人往亭口迎去,欠身行礼:“午好,师兄。”

被她唤做师兄的男性鲛人穿着极为繁重的深紫色纱衣,蹙起对男子而言略有些纤细的眉毛,深蓝色的眼中透着责怪,可还没等他开口,女子就补充道:“方解师兄,是他先冒犯我的,你知道的,我一直都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

方解叹了口气:“拖下去。”

从亭外游进的鲛人无声地给长几盖上布,抬出亭子。

方解对女子伸出手:“去别的地方谈。”

女子笑了一声,也伸出手,却在碰到方解的瞬间收回,飘出亭子,脸上带着捉弄成功的笑:“师兄,我是会水的,你忘了我早就想来这海里看看。”

方解收回手,无奈地游到她身前带路:“那你觉得这海里怎样?”

女子的眼里多了些狡黠:“自然是与地上不一样的,先不说四处都是水晶和大理石亮堂地晃眼睛,我看穿梭在你宅邸里的小厮和姐姐们也都是出挑的美人。”

方解停下来,意味深长地看着女子:“小厮,姐姐,师妹,你泾渭分明的称呼让我感到陌生。”

方解极为夸张地做出打量的动作:“但我见姑娘穿着端庄素净,手段却污浊不堪,只能承认姑娘你确实是我那鸡立鹤群的依慧师妹了。”

依慧用袖口掩住口鼻,娇嗔一声:“师兄。”但她语气一转,几乎是气急败坏地咬着牙说道:“您倒是别让脏东西来惹我,刚才那玩意儿差点将我的外衣撕下。”

方解无奈地转过身,继续向前游去:“师妹,你生气的时候可就不端庄了,这次修鹀不在,可没人替你掩饰。”

依慧甩着袖子跟上去:“何须掩饰,本就是外人误解又不给咱机会解释罢了。什么时候那些外人也能对咱们说三道四了。”

方解在一处裂谷上方停下:“你就在这等吧,下头过于黑暗,就连我都难以看清最深处。”

依慧靠在一株珊瑚旁,也没有一定要跟随的意思:“好哦。不过师兄,我自己还想要一匹鲛纱,红色的最好。”

方解在沉入深渊前眯起眼睛盯着依慧,似乎想从她端庄优雅的脸上看出什么端倪,但还是什么都没问,直接沉入深渊。

依慧抚摸着那棵粗糙的红色珊瑚树,她前几日才知晓红珊瑚长一寸需要约二十年的光阴,可她刚开始感慨这棵珊瑚树少说也需要几千年沉淀时,从深渊中传来的巨大波动就将那棵鲜艳的珊瑚树震碎荡飞。

依慧手中只还残留着情急之下抓住的寸把长的珊瑚,她难以置信地看向从刚从深渊中浮出的方解,痛心地问道:“师兄,你可知道这一株珊瑚要长多少年!没准它比你爹娘还年长呢!”

方解将手中的蓝色花朵丢给依慧,疑惑地问道:“真假的?”他四处看了看,深渊附近已经平坦地只剩下一片白色的沙地:“你怎么好像没见过珊瑚?这不到处都是吗?”

依慧抱着花问道:“到处都是什么?”

方解用他蓝色的尾鳍挑起海床上的白沙:“珊瑚的尸体。”他看向依慧:“你若是真可惜珊瑚,干嘛还踩着他们的骨灰呢?”

依慧抱着花面无表情,笔直地往上浮去:“师兄再见,我会告诉师傅海里没什么好玩的。”

方解爽快地笑了几声,但立刻用严厉的语气说道:“你们在外就别说认识我了,我也是要面子的!特别是你和修鹀!”

依慧漫不经心地答道:“好哦。”

她顺着光往上漂浮,等她浮上海面时却发现身边漂来一片小船大小的贝壳,贝壳上除了两匹闪闪发光的红色鲛纱还有个装满水晶珠子的白玉匣。

依慧爬上贝壳,又将头探入水下:“多谢,这秋风我个人很满意。”

玄序抱着碗慢慢地喝粥。

孟峥坐在他边上用一枚玉凿皱着眉头修整一节白色的竹子。

有些事情他还是要做的,而且必须尽心尽力去做,得做到让所有人都觉得他费劲心血才行。他必须把玄序的腿修地完美,最好完美到像是从未断过。

玄序的说话时依然带着嘶嘶声,但相比起先前像是老树皮摩擦的动静,至少现在已经像个还在变声期的少年人。

玄序在孟峥呼出一口气后才问道:“孟峥,你在刻什么?”

孟峥抹去额头上的细汗:“骨头。你右腿有些骨头已经变形,不能拼回去,所以要找替代的东西补上。”

玄序看着那节白色的竹子,皱起眉头:“这竹子怎么是实心的?”

孟峥微微一笑:“这是师傅前些时候才买回来的骨玉,等你好了记得要还一节给师傅,要不是他说让我用他的药库,我今天就得出去找。”

玄序似乎有些心虚,只顾着点头。

孟峥继续说道:“今天下午就给你接上。”他看见玄序眼里多了些光彩,继续笑着说道:“这样等师傅修好丹田的时候你就能继续练剑了。”

玄序有些疑惑地看着孟峥:“你怎么知道我是用剑的?”

孟峥摊开自己的右手:“你看,每个人手上的老茧都不一样,哪怕是人界的绣娘手上也有老茧的。”

玄序看着自己的右手,他的手上也有些薄薄的茧子,恍然道:“是我未结丹前留下的茧子。”他看向孟峥:“那你是不是认识别的剑修,所以才知道这样的茧子是剑修才有的?”

孟峥点头:“我的三师弟也是剑修,不过他的剑法缭乱,看不出门道。”

玄序立刻来了兴趣,两只眼睛都亮了起来:“那他步入那个境界了?”

孟峥思索片刻后才回答道:“这倒是难以判断,咱们妖界多数人都不急着结丹。”

玄序的眼中透着茫然。

孟峥轻笑道:“我想你既然曾是剑修,那应当知道这世间分神仙修人妖魔鬼七界,有个说法是妖界是魔界的盖子,因此就算是妖界的修士渡劫也都尽量往人界甚至修真界去,否则天雷劈下,被封印的魔族趁乱入世就不好了。”

玄序皱着眉头说道:“可我见过的妖界修士都很厉害。我记得血河尊者,在人界只是一日便能屠戮整个城镇……四千人,就算是挥剑四千下……”他的声音逐渐小了下去。

孟峥见他的手在抖,连忙说道:“先不说这个了,我接骨时你不能动,因此等中午你要喝一剂药,大约会一觉睡到明天,所以你挑完豆子再喝一碗粥,好吗?”

玄序点头。

就在孟峥准备继续修整那节骨玉时,他忽然听见玄序有些拧巴地小声说道:“孟峥,你人真好。”

孟峥挑起眉毛,看见玄序从脸红到耳尖,还没等他想好敷衍,玄序立刻戴上面纱,像是争辩一般急促地说道:“我没有别的意思,我只是觉得你们人真好,吴虞也很好,你们都很好!”他不给孟峥说话的机会,拿起拐杖抱起一边盛着豆子的小盆匆匆往外走去:“我……我去亭子那里挑豆子,那里凉快些。”他拖着腿,逃跑一般快速挪到门口,刚出去又折了回来,顿了一下,下定决心似地说道:“孟峥,真的谢谢你们。”

孟峥笑看玄序有些滑稽的背影消失在门后,脸色立刻阴沉下来。

他把玩着手中已经整形好的骨玉。

骨玉最值钱的地方不在于能完美地替代骨头,而是在于就算是从死人身上扒下来也能继续修整使用。

而那条被[织光]重塑的手臂,拆下后也会因为[织光]的作用保持生机,更何况被[织光]塑造的经脉能将灵力运转到绝佳,一直是有价无市的稀罕货。

至于其他部分,眼睛和牙齿总会有人需要的,别的内脏并没有受损,遇到合适的病人也不是不能用。

孟峥忽然在自己额头上轻轻拍了一下。

这是他的坏习惯,他总会在计划制定到结尾时先幻想一下胜利后的事情。

孟峥冷笑一声,对阴影中的小玉勾了勾手。

小玉立刻凑到他腿边。

孟峥靠着小玉坐下,抚摸着小玉洁白的皮毛,冷笑着说道:“真的是他。”他的脸上带着嫌恶:“锦叶衣可真是会做事啊,竟然把这么个东西送到吴虞面前。早知道当时就该先下手杀了他。”他幽幽地看着窗外:“怪我,我本来是想着你好久没尝到金丹往上的修士是什么滋味了,就想着将他留到妖界大比。只是没想到除了你还有别人想要那颗金丹。”

小玉发出委屈的呼噜声。

孟峥揉着小玉硕大的头颅,将额头靠在小玉冰凉湿润的鼻腔上,忍着烦躁,劝诫般说道:“忍忍吧,白玉罗刹,吴虞要看到我治好他的腿才会放心。”

他又一次想到三年前的事情。

那本就不是修仙人该插手的事情,妖族的叛徒本就应该由妖族抹杀。

可他们前去缉拿叛徒时却晚到一步,他们看见那个面如冠玉的少年提着一柄长剑站在叛徒的尸体旁,看着像是在故意等他们。

那少年也确实是在等他们,开口就是毫无礼貌的质问。

少年声音像山泉一样清冽,但他不分青红皂白又理所当然的正义感让人感到厌烦。

少年仰着脸,毫无惧色地质问他们的王,质问他们的王为何要纵容那个叛徒祸害人间。

他当时便动了杀意,但王拦住了他,拦住了他们。

王似乎觉得那个少年愚蠢地有趣,他们很少见到王露出让人捉摸不透的笑。

王耐着性子向少年解释为何他们会迟来,为何仙界如此忌惮妖族却又坚持到人界捉拿叛徒必须要王亲征。但那个少年并不理解,他黑白分明的眼中容不下一点污浊,因此他也不相信王的为难之处。

那个少年只相信自己看到的,他只觉得王是故意迟来,放任那个叛徒残害他的族人。

到最后,不知是因为少年的愚蠢还是因为少年自信到可笑的狂妄,亦或两者都有,王告诉那个少年,不久之后妖界也会举行一场大比,如果少年能博得头筹,王会给少年一个承诺。

那个少年眼神熠熠,似乎已经取胜,他忽略了所有人,毫不避讳地盯着王,声音依旧清冽,当中自大的正义甚至纯净到了让人作呕的程度:“妖皇仪正,到那时我一定会要你道歉,我要你向这城中无辜的百姓道歉!”

王只是笑着带他们离开,但在回到寝宫时,王却终于没忍住大笑起来,末了王叮嘱他们,这件事不用转告吴虞。

作态给仙界看必须要打开通往人界的大门,而那过于耗费精力。吴虞始终不希望王的身体出现更多的亏空。

于是孟峥隐去王的部分,将那个狂妄的少年当做笑话讲给吴虞听,吴虞和他所想的一样几乎没有在意。

但那个少年对王的冒犯始终像是一根刺扎在孟峥心里,那少年本就该为自己的无理付出代价。

小玉呼噜了一声,孟峥这才掩盖住自己的嫌恶起身。

那罐能让玄序熟睡到次日的药已经熬好了,他的猎物正在走向被他规划好的道路上。

而现在,孟峥要向他的猎物抛出手中最后的饵料。

孟峥躺在冰冷的池水里。

天边还有最后一丝阳光,等那缕光淹没在夜色后,他也将沉入彻底的黑暗。

他索性闭上双眼等待黑暗降临。无论过了多少年,他也无法习惯突兀的失明。

这个四方池子是他自己挖的,修整,铺砖,引水,足足挖了半年,而后他又花了三年才将池子周围修整成他想要的样子。他在池子周围种上精挑细选的绒草和一些柔软的花卉,从他着手挖池子的时候就已经想好该在什么地方用什么姿态面对吴虞。

小玉在不远处发出低低的呼噜声,孟峥只是勾起嘴角,有些不耐烦地呵斥道:“滚。”

他听见小玉的呼哧声在逐渐远离,等完全听不到小玉的声音后,他从池水里微微浮起,将胸腹裸露在水面上。

吴虞今夜一定会来的,吴虞不会轻易爽约。而今天下午,他在吴虞的监督下细针密缕地接好玄序的右腿后看见了吴虞眼中的赞许。

于是他趁机让吴虞重复这个口头承诺。

吴虞今晚一定会按约前来,吴虞确实该换个人哄哄了。

耳畔的虫鸣声逐渐嘈杂起来,孟峥睁开眼睛,毫无悬念地依旧只能看见无尽的黑色,他甚至懒得为这种事情叹气,只是将被水浸湿后裹在身上的中衣领口拉开了一些后继续躺了下去。

泡在冷水里的身体在逐渐失温,与之有鲜明对比的是他暴露在空气中的胸腹在发烫,烫到他几乎难以忍耐,双手紧握住水池边缘才控制住没有去挤压和挑逗自己的乳头。

他能清楚地感觉到自己的乳头在空气中挺立却被禁锢在被冰冷沉重的里衣下。

好在他的理智依旧能压过欲望,强迫他将小腹以下继续沉在水中,让他保持在他认为最合适的状态。

这种他自认为合适的状态并不会让他感到舒适,滚烫的胸部让他异常难耐,他知道那些地方需要被挤压和挑逗,甚至控制不住地抬腿将小腹露出水面几次,又强迫自己沉下。他知道自己在用一种狼狈的姿势扭动腰肢,也知道完全上浮或彻底下沉都会让自己感到舒服一些,但他还是保持在这个让他欲生欲死的境地。

他甚至怀疑自己的乳房是在空气中膨胀,仰起头时才意识到口中生津,几乎要漫出嘴角,而喉头似乎被什么堵住了,连吞咽都有些困难,温热的口水几乎是被挤入喉中。

孟峥仰着头大口呼吸着,开始发冷的空气灌入他的肺里,这才让他昏沉的头脑有些清醒。他毫不怀疑自己只要将小腹从水中抬起,被压抑许久的阴茎就会立刻高昂起来,但这种带着羞耻的示弱必须要留给该看见的人才算是情趣。

孟峥忍着被衣物包裹的不适将双腿绞紧,为所有物褪去身外之物的仪式自然也只能由主人来进行。

就在孟峥又一次艰难地压制着自慰的欲望吞咽后,一股浓郁到几乎让他窒息的药味充盈了他的头脑。

孟峥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的口腔被另一条湿润的舌头侵入了,而舌头的主人正用冰冷的手掐住他的下巴,抬起他的头,毫不客气地从口中抽出他肺里的空气,又用浓郁的药香填满。

等那条舌头离开他几乎麻木的口腔时孟峥立刻深吸一口气,可对方也只给了他这口气的时间,那条柔软却灵活的舌头又一次充盈他的口腔,孟峥这一次才反应过来,立刻捕获那块温热的活物,急不可耐地吮吸起来。

等他再次恢复理智时他已经紧紧抱住吴虞的脖子,难以抑制地隔着衣物在吴虞的身上摩擦自己的胸腹。

他的体内似乎有一团烈火在灼烧,因此等吴虞冰冷的双手伸入他的中衣,覆盖上他早已挺立的乳头时,孟峥终于发出了忍耐已久的呻吟,摇晃着胸腔,让自己的乳头在对方的掌心滑动。

但吴虞并没有如他所愿继续玩弄他的胸,而是解开他中衣上的带子,将他的衣物褪到身后,用湿透的衣袖将他的双臂捆在腰后,强迫他挺起上身,然后托起他的腰,在水中褪下他的裤子。

当裤子被脱到膝盖时孟峥已经被托举到水池边上,躺在绒草上高抬双腿,他的阴茎正如他所想的那样可悲又气势昂扬地高举在空中。

吴虞低笑一声后用手臂将他的膝盖压向他的小腹,麻利地将裤子从他的腿上扯下,然后用手指压住他被迫夹在双腿间的睾丸温柔又有力地揉捏起来。

孟峥咬紧牙关,他的欲望被积蓄在粗大的阴茎里,却被紧压在小腹和大腿间难以释放,他甚至能感觉到那个几乎要炸裂的地方在丢人地跟着吴虞揉捏的节奏抽动。

他的手臂被压在身下,因此他始终挺着腰,将臀部压在绒草上扭动。

他听见吴虞在笑,但不知道吴虞在笑什么,只好在又一次试图提起盆骨却被压下后哑这嗓子低吟道:“吴虞……”

吴虞响应了他的求饶。

被放开的瞬间孟峥就打开双腿,粗壮的分身高高地敲在半空,顶端早已湿透了,甚至还有些莹润的液体正在渗出。

孟峥还在喘着粗气的时候吴虞就搂着他的腰让他趴到自己腿上,轻轻拍了一下他的屁股:“抬高。”

孟峥用肩膀抵住吴虞的大腿,膝盖撑在地上,艰难地将自己难堪的部位抬起。

吴虞的手拂过他的分身时他克制不住地颤抖起来,示好地晃动盆骨,他能感觉自己的分身在轻轻拍打吴虞的手心。

又一次急不可耐的主动摩擦之后吴虞终于握住他的分身快速地撸动起来,孟峥只觉得小腹炽热异常,他听见从自己身下传来的带着水音的摩擦声,滚烫的脸在吴虞冰凉的裤子上拱着。

直到他忽然感到大脑一片空白,听见有什么速射在草上的声音,回过神时已经瘫在了吴虞怀里。

孟峥大开着双腿颤抖着喘着粗气,就算他的分身已经有气无力地垂回腿间他也依旧感到那个地方的麻木。

他挣扎着想要起身,吴虞却抱起他,将他带回水池边上,让他弓着腿趴在水池的台子上。

孟峥以为吴虞要使用他的身体,缓了缓劲抬起屁股,却不料吴虞分开他的臀瓣后将一缕凉水浇了下去。

孟峥呜咽一声,立刻夹紧,吴虞却还是浇了几缕凉水上去,然后用一块浸湿的棉布开始擦拭孟峥的背和屁股。

还没等孟峥开口,吴虞就将他翻过身。

孟峥听见吴虞在他脸旁压着笑低声说道:“小峥,这个时节绒草最爱出汁的。”

吴虞将他抱在怀里擦拭着他的膝盖和小腿,孟峥感到脸在发烫,但与先前因情欲而升温的不同,这次只是单纯因为羞耻。

他一想到吴虞见到他挣扎着染上草汁就感到无比害臊,更羞耻的是那本是他以为最具诱惑的情景。

有些凉水顺着大腿内侧滑到小腹,孟峥忽然一个激灵,挣扎着要从吴虞怀里爬起来,他的情欲一下子消失地无影无踪。

吴虞感到疑惑,但等他在孟峥的小腹上轻轻按压后换到又一阵颤抖,看见孟峥的双腿不自觉地闭合时才又笑了一声。

没等孟峥继续挣扎,吴虞就从身后将孟峥的双腿分开,抱着他的膝盖走到院子角落里。

孟峥只感觉自己被迫露在外面的阴茎在垂着头晃动,他低着头,虽然看不见,他也知道自己的姿势正像是被展示私处一样难堪。

吴虞抱着孟峥颠了几下,却发现孟峥的分身除了颤抖以外毫无动作,不由有些无奈:“这种时候反而害羞了?又不是第一次。”

孟峥别过脸。

吴虞叹了口气,随口叫到:“小玉。”

在又几次尝试无果后小玉才从走进院子里。

吴虞抱着孟峥蹲下,捏住孟峥的分身责怪道:“哪儿野去了,这么久才回来。”

小玉有些委屈地发出低低的鼻音,伸出舌尖。

孟峥只觉得小玉呼出的热气都喷在自己的小腹上,铃口也在被温暖又湿润的舌尖舔舐,不由自主地打着哆嗦。

吴虞在他身后护着他脆弱的分身,低声呵斥小玉将舌头伸地太长,差点让倒刺碰到他的铃口。就在小玉舌头温吞的触碰中孟峥的分身在吴虞手里震了一下,吴虞立刻把他抱回墙边,松开手。

一阵急流从孟峥的下体倾泻而出,吴虞等了有一会儿才见停,不由笑道:“小峥,你这是在水里等了多久?”

孟峥别开脸没说话。

吴虞换了个姿势,将他打横抱着往住处走去。

孟峥抱着吴虞的脖子,手指缠绕在吴虞的长发中,失望又委屈地问道:“师傅,今晚也不用小峥吗?”

吴虞将他抱到床上才回答道:“我这几天有些累。”

孟峥苦笑一声,缠绕着吴虞头发的手指最终还是收回身侧:“是了,可您什么时候能有空疼疼我呢?”

他感觉身侧一沉,知道是吴虞躺下了,勾起嘴角伏在吴虞胸口,等吴虞的手臂环到他腰上时才用手指点着吴虞的胸腔开口:“吴虞,半个月了,你只来一次,我又争不过他们,这里好酸啊。”

吴虞只是叹了口气,又把他抱紧了些。

孟峥听着吴虞慢地有些怪异的心跳,勾起的嘴角慢慢垮下。

该死的。

他为什么只能用这种刻意做低伏小的乖巧才能换到一夜怜悯,而白天却连一丝暧昧都难以得到。

玄序只觉得光线刺眼,摸索着将被子蒙上脑袋后才猛地坐起,连忙下床,却不料一个踉跄差点摔倒。

他已经习惯了使不上力的右腿,因此刻意加重的力气差点把他自己蹬出去。

玄序蹲在床边,先是小心翼翼地拍了一下右腿,脚踝处稍微有些刺痛,但等他发现自己右脚的脚趾正死死扒着地砖时终于控制不住地笑出声来。

他立刻起身,穿上鞋袜蹦蹦跳跳地打开隔间的门。

他看见吴虞坐在窗台边看书,刚要叫就闭嘴了,从袖子里抽出面纱挂在脸上。

侧躺在床上的仪正对他笑笑,起身下床:“怎么看见我就变脸了?”

吴虞叹了口气,把书放在一边,对玄序招手:“过来。”

玄序快步路过仪正走向吴虞。

吴虞隔着面纱轻轻拧了一下他的脸,眼中有些责怪的意思:“没礼貌。”但没有继续追究,只是继续问道:“腿疼吗?”

玄序摇摇头。

吴虞俯下身,从玄序的小腿中部开始一寸寸地捏着,捏到脚踝上方时玄序的小腿肌肉一下子绷紧。

吴虞抬头看着玄序的眼睛:“疼不疼?”

玄序刚要摇头就感到脚踝处一阵剧痛,连忙说道:“疼。”

他听见仪正在床边笑。

吴虞没做什么处理,只是起身把桌子上的芡实糕端给玄序:“起迟了些,孟峥刚出门采买,将就吃点等晚饭吧。”

玄序端着芡实糕站在原地。

吴虞重新拿起那本书,指了指旁边的椅子:“坐吧。”

玄序转头看了一眼走过来的仪正,吴虞皱起眉头,再次放下书,起身揽着玄序往外走,语气里带着些许不耐烦:“你歇够了就回去。”

吴虞揽着玄序走到楼梯时伸手拿过那个有些倾斜的盘子:“等下个月中给你治左手。”

“好。”玄序抬头看着吴虞,两只漆黑的眼睛里有什么在闪光:“吴虞,你们都好厉害,我的腿好像没断过一样。”

吴虞揉了揉他的脑袋:“这是要下苦功夫的。”

玄序嗯了一声,把脑袋往吴虞手心顶。

“你的脚踝到后天就全好了,之后每天捡三遍豆子,跟着孟峥去爬山,不许骑小玉也不能让孟峥扶你,能做到吗?”吴虞问道。

玄序兴致勃勃地点头:“那我想先爬孟峥住的那座,我在塔里看见他住的山顶有棵开白花的树。”

吴虞笑道:“那你得问问孟峥才行,在山里也不许乱跑,得让孟峥或者小玉跟着你,知道吗?”

玄序答应地飞快,眼里的笑在蹦到楼下的瞬间消失。

已经披上外袍的仪正饶有兴致地笑了,对吴虞说道:“你看这小子,唯独对我冷脸。”

“没事。”吴虞轻轻拍着玄序的肩膀低声说道:“又不是在外面见他。”

仪正耸了耸肩,从吴虞手里拿过盘子,拽着玄序的衣领对吴虞说道:“我有些话要单独和这小子说。”

玄序不自觉地抓住吴虞的袖口。

仪正依旧勾着嘴角,盯着垂着眼睛的玄序:“你后天要出去看诊,孟峥也要随行,是吧?”

吴虞在短暂的沉默后轻轻拍了拍玄序的腰:“去吧,后天不好带你一起出门。孟峥说回来给你带茨菇片。”

仪正看见玄序松开吴虞的袖口,立刻拽着他走出黑瓦舫,然后带着玄序飞入一座小亭。

仪正把玄序推到美人靠上,然后自己坐到旁边,随意地翘起腿,把芡实糕放在两人中间。

玄序瞥了一眼腿边的糕,闭上眼睛坐地笔直。

他听见仪正发出嘲弄似的轻笑,等他刚睁眼,仪正就拉过他的右手,把一块糕放进他的手心。

玄序有些诧异地看着仪正,但很快又低下头,诚惶诚恐地把糕塞到面纱下。

仪正看见面纱的抖动逐渐快起来,终于舒出一口气:“别噎着,我可不会和小孩抢东西。”

玄序飞快瞪他一眼,但手却慢慢伸向盘子。

仪正索性把盘子放到他腿上,从袖子里拿出一个装了茶水的竹筒放在玄序腿边,把脸转向别处。

他听见玄序像夜里偷食的小鼠一样悉悉索索地啃着糕,不久后又提起竹筒猛灌几口水,等玄序安静下来后仪正才再次转回身看着玄序。

玄序不知为什么有些心虚,用袖子抹抹嘴,重新坐直身子。

仪正嗤笑一声:“锦叶衣把你身价抬那么高,还真是看得起你。”

玄序像个木头人,似乎什么都听不见。

仪正把盘子放到一边,搂着玄序的肩膀,靠在他耳边低声问道:“绛河宗怎么才把你卖到两百文?”

玄序几乎是弹出仪正的手臂,他难以置信地看着仪正,似乎想要说些什么,话到嘴边却又被压下。

但仪正已经看见他眼眶发红,索性瘫在美人靠上笑着对玄序说道:“四百万还是多少都无所谓,我只是想知道你把那个不知道天高地厚的小鬼藏哪去了?我还是更喜欢灵动些的小孩。”

玄序右手的指甲几乎要嵌入掌心肉里,直到他听见仪正又叫了一声“玄序”才回过神。

仪正拍了拍他刚才坐的地方:“来坐吧,又不会吃了你。”

玄序犹豫再三还是坐了回去。

仪正立刻轻笑一声把他揽到怀里:“本来就不好看了,一生气更像小癞蛤蟆,不像以前,生气了跟撒娇似的。”

仪正没等到回应,索性接着说道:“诸空青,你还说要我给你道歉呢,怎么现在连话都不敢说了?”他忽然用力强迫玄序抬头看向亭子外面:“看见那棵榔榆没?我种了半年多一直半死不活的,送到吴虞这儿才三天连叶子都绿了,只要没死的吴虞都能拉回来,你大可放心。”

玄序只是眨巴眼睛。

“我不是相信你,我是相信吴虞。”仪正的下巴抵在玄序头顶:“很少有东西让我觉得有趣,妖界大比在明年八月,你要是够努力,在大比前的时间足够你重新结丹。”

仪正笑道:“顺便告诉你,当时我不是在笑你天真,我只是很少见到那么有朝气的小孩子,所以你不用担心我来嘲笑你。”

玄序冷哼,低声说道:“怕不是你不会种。”

仪正愣了一下才意识到玄序嘟囔的是什么意思,噗嗤笑了一声,低头看见玄序还冷着脸,忽然把手伸到玄序侧腰挠起来,玄序没忍住大笑着开始扑棱,却又因为停不下笑而没什么力气,等他终于捂着腰缩进角落里仪正才总算放过他。

玄序咧着嘴,薄薄的面纱已经贴在他脸上,直到仪正摘下他的面纱他才顺畅地喘出气。

仪正把面纱丢回玄序怀里,如释重负地说道:“行了,小癞蛤蟆,记得把盘子送回厨房。”

玄序只顾瞪着他。

仪正耸了耸肩:“这么生气一定是不用我把你送回去了,那你自己找路吧。”他没等玄序有所反应就跳出亭子:“下回看见我记得打招呼。”

正如吴虞所说,只等两天玄序的右腿就已经没了任何疼痛,除去半夜偶尔痉挛外没有其它不适。

玄序每天睁眼起就不知疲惫一般在院子里乱窜,偏偏他醒地又早,吴虞忍了两天后终于把他赶到楼下的另一间厢房里住。即使如此,玄序依旧一睁眼就赶着跑到楼上把吴虞推起来等孟峥来叫他们吃饭。

虽然有些烦人,但他勤快地让人很难开口说重话,每天捡完豆子爬完山甚至不用歇息,自觉地跟在孟峥身后捡些杂活干,实在无事可做就去给吴虞捏肩捶背。

孟峥能看出吴虞很受用玄序的讨好,因此在无人时看向玄序的眼神也更加阴翳。

又到月初吴虞才再次踏入孟峥的住所,孟峥还没来得及因为吴虞天还未黑就来赴约而欣喜,就听见吴虞在门口说道:“依慧说遇到些麻烦事,我得去接她。”

孟峥握着刚斟满的酒杯一时间愣在原地。

吴虞看见酒水已经溢出那只银酒杯,最终还是走进屋里,把孟峥扶到桌边。

孟峥把酒壶放到桌上,他知道自己的声音比平常低沉许多:“快一旬了。”

吴虞的眼神中有些不赞成。

孟峥冷笑一声,突兀地问道:“我已经连玄序都争不过了是吗?”

吴虞皱起眉头:“我是去接你师妹,这和玄序有什么关系?”

孟峥似乎也察觉到自己失言:“没什么。”他一口闷下那杯酒:“您去吧,师妹一向不会轻易开口求援。”

吴虞满怀疑惑地放开他:“真没事?”

孟峥苦笑一声:“没事。您去吧,玄序有我照顾。”他看见门外有一只金色的瞳孔在向内窥探,深吸一口气继续说道:“您快去吧,砭石都急了。”

似乎是为了应正他的话,一颗巨大的黑色蛇头垂入院子里,在吴虞身后吐着鲜红的信子。

吴虞又盯了孟峥一会儿,似乎想看出什么端倪,于是俯身吻了一下他的额头:“辛苦你了。”

孟峥笑送吴虞登上蛇头,等吴虞被那条纯黑的大蛇载着离开后眼中的笑意立刻被愤恨替代,他猛地将手边的酒具全部扫到墙上,而后闭上双眼,用力揉了揉太阳穴。

等他听见小玉在舔舐地上的酒液时他已经看不见了,但他的嘴角却慢慢上扬。

依慧这封求助信比他要求的来得迟了些,但还好,吴虞还没有对玄序投入更深的感情。

他这几天一想到玄序在不断抢占他和吴虞少有的独处时间就感到愤怒异常,有时连小玉都要忍受他的迁怒。

孟峥摸索着走到床边躺下,片刻后小玉也跟了过来,用潮湿冰冷的鼻子蹭着他的手臂。

孟峥抽出手抚摸小玉的头,片刻后却释然地笑出声:“小玉,如果我是那个小畜生,今晚恐怕是睡不好了。”

小玉发出一连串赞同的呼噜声。

孟峥久违地睡到中午才不急不慢地起床,认真整理好仪容后才对等在一边的小玉说道:“走吧,给那小子送断头饭。”

这是他能创造出最好的机会,每多一个人就多一份风险,更何况他并不能让另外三个完全服从。

依慧是聪明的,多少知道拉着修鹀避险,但就是因为她聪明风险才更大。如果涉及到动吴虞领回来的人,恐怕依慧会选择以身犯险救下玄序,用来在吴虞面前讨更大的保障。

至于弦玉,那个酒蒙子的脸上从不隐藏对他的讥讽,甚至偶尔他在吴虞面前以退为进时弦玉会故意对他的大度啧啧称赞。

但弦玉是吴虞从鬼门关拉回来的烈士遗孤,孟峥很清楚自己威胁不了弦玉。

孟峥带着从山里采摘的鲜菇走进厨房,趴在饭桌旁的玄序立刻抬起头:“孟峥。”

孟峥把篮子放在台子上,脸上带着温和的笑:“饿坏了吧?我摘菌子的时候进深山,没注意日头,太阳晃眼才发现迟了。”他刚准备继续说下去,玄序就从桌旁走到他面前。

玄序揭开锅盖,语气里不知为什么有些狡辩的意味:“我看你泡了米和豆子就擅自煮粥了,我早上看见吴虞不在,他每次早上不在都至少到晚上才回来,所以我就只煮了两个人的……你别怪我。”

孟峥轻笑一声,言不由衷地夸赞道:“真懂事。”

玄序脸上的心虚立刻消失,孟峥只觉得他眼里的笑单纯地刺眼,连带着整个人都显得愚蠢,但孟峥还是保持着温和的笑:“那我再炒个菌子,你多吃点,等下午我们再去摘些。”

玄序立刻应声,抢过篮子去洗菌子:“好,我觉得我的腿已经好了,我想我今天可以爬久一点。”

孟峥摸了摸他的头:“好啊,那今天就带你去你没去过的地方。”

不知是因为跛足被治好还是不能禁锢灵力的肉体在继续发育,孟峥敏锐地察觉到玄序似乎比先前长高了些。虽然不明显,但衣袖和裤脚都略有些短了。

孟峥再次确信他选择尽快下手是好事。

无论是在吴虞面前邀宠还是对王的无礼都是孟峥所不能容忍的行为,而偏偏玄序不知为何甚至让孟峥觉得有些理直气壮。

吃完饭后玄序如常抢着洗碗,但孟峥这次没有阻拦他,只是随口一般问道:“玄序,你有什么想做的事情吗?或者有什么想要的?”

玄序听了这话沉默了许久,但孟峥看见他眼神里透着认真,知道他在认真想答案也就没做打扰。

总归留给玄序的时间已经不多了,孟峥还是等得起的。

玄序放好碗筷才认真回答道:“要说想做的事情,等丹田修好了我想尽快去游猎,尽早把钱上。想要的,我现在最想要的是剑,我先前的剑在锦叶衣那,可能是我灵力不足,叫不回它。”

孟峥只是笑笑,指着远处那座泛着紫色雾气的山说道:“你不是一直想去那里看看,今天我们去爬那座山吧。”

玄序的眼中又盈满了笑:“好。”

片刻后孟峥驾驭小玉将玄序带到山脚,对小玉笑道:“你就在这等着,守着山口。”

小玉伸了个懒腰后干脆躺了下去,只是盯着还在雀跃的玄序发出一阵咕噜声。

孟峥也笑着看向玄序:“那我们上山吧?”

玄序像他想象的一样,毫无戒心地点头说好。

孟峥第一次真情实感地勾起嘴角,摸了摸玄序的脑袋,感慨道:“一想到没怎么见过你这样懂事的,竟然有些舍不得了。”

可惜了,就算他能容忍多一个抢夺吴虞的人,他也容不下一个频频冒犯王的潜在威胁。

依慧看着自己结霜的袖子轻轻叹了口气。她有些心疼。

这套衣服是修鹀去年送她的生辰贺礼。修鹀悄悄花重金找了九个绣娘赶工六个月,而后又亲自剪裁缝纫,这才在她生日那天晚上把衣服赶出来。

这套衣服两面都能穿。一面是天蓝色底子,绣的是依山傍水的红色楼阁,亭台中坐着一名抚琴的白衣女子;而另一面是烟灰的底子,绣的是一名赤脚的红色纱衣舞女在一座高峰上遥遥相望。

依慧对里头的心思喜欢的不得了,因此总要穿着它到处显摆,也顺便给修鹀吃颗定心丸。

可衣服总是越沾水越旧的,因此每次沾水依慧都会心疼一下。

依慧小心翼翼地拂去衣袖上的霜。

吴虞恨铁不成钢地冷哼一声:“你可知错了?”

依慧理直气壮:“师傅这话说的,我哪儿错了?就算有错也错在那登徒子,哪有您这样胳膊肘往外拐的?”

吴虞锤了一下自己的大腿:“我还胳膊肘往外拐!我可是连夜去把你捞出来的!”

依慧叹了口气:“师傅,你看你又被带歪了。两句话前咱们叹的还是我错没错。”

依慧听见吴虞在深呼吸,连忙说道:“可我就是没错啊。”她听见吴虞的吸气声,继续说道:“我给您理一理。”

依慧清清嗓子:“您让我找方师兄拿一株幽冥灯急用,我就猜测您有个棘手的病人,所以讨了些秋风,这有错吗?”

“方解师兄的下属见我孤身一人,轻薄于我,我还手了,方解师兄也没意见,我有错吗?”

“我带着幽冥灯和从方解师兄那讨的秋风,坐船到最近的码头,有错吗?”

“我在码头又被那登徒子带人堵了,因此被迫还手,有错吗?”

依慧坐姿端庄,依旧理直气壮:“我没有错,甚至被抓进牢里都没反抗,也配合调查了。甚至按县官说的,找长辈来赎我而不是自己跑路。我觉得我一点错都没有。”

吴虞沉重地呼出一口气:“慧慧!那县官说的是……一帮鲛人在大庭广众之下行尽淫秽之事!”他终于没忍住扇了依慧一个脑壳:“他们不知道,我还不知道你的手段吗!你说方解知道这事该怎么办!”

依慧终于端不住那副清冷的表情,嫌弃地咂嘴:“船到桥头自然直嘛,我觉得方解师兄不会怎么办啊,我估计他就算听说了也会装作不知道这事,干脆就装作不认识那群鲛人。”

吴虞幕帘上的帘子向依慧倾斜,依慧面带嫌弃地推了回去:“我知道您想说什么,但方解师兄就是这样在大庭广众之下装作不认识我的。我还是靠着您的令牌才以游医的身份才有机会凉亭里等高贵的方解师兄空闲的,您要知道,海里可没人认识我和师弟。”

吴虞叹了口气:“以方解的为人,认识你们俩确实是污点。”

依慧毫不客气地反驳:“那是不好意思说您几个,我们可是一对一的纯爱,您可是开船队的。”

吴虞在短暂的沉默后才再次叹气:“你又说怪话了,纯爱和开船队是什么意思?”

依慧撅起嘴:“开~船~队~是~什么意思~”她用袖口掩住口鼻,瞥向吴虞:“师傅,骗骗别人就算了,别把自己给骗了,脚踩两只船的叫劈叉,您是八爪鱼,当然得开船队啦。”

吴虞毫不客气地又给她头上一掌:“再讲废话就给我下去!”

依慧捂着后脑勺直接躺到吴虞腿上:“您倒是给砭石头上加条垫子啊,又冷又硬还要吹风,您也知道我难受了就想让别人难受。”

吴虞把自己的斗篷裹到依慧身上。

依慧搓搓手,忽然问道:“到家了您去师兄那睡吗?”

吴虞的的斗笠歪了一下:“不去了吧,太晚了。”

依慧舒坦地翻了个身:“那我就舒服了。”

吴虞笑着问道:“怎么,我不去孟峥那你怎么舒服了?”

依慧沉默许久后终于发出语重心长的感叹:“原来这就是高级八爪鱼的自信啊,我学不来,我还是搞纯爱吧。”

依慧刚要捂头就被吴虞推了下去,依慧在砭石的鳞片上打了个滚,抱住砭石的脖子才没掉下去:“不是吧师傅,您更年期到了?”她说是这样说着,却也皱起眉头走到吴虞身边,面带疑惑地看向在夜色里只剩轮廓的后山:“师傅,您可没说有修士闯咱们山门啊。”

吴虞摘下斗笠,他的脸在月光下显得异常严肃:“砭石,快点!”

依慧想都没想就抱住吴虞的腰,而后忽然凌冽的风证明她的行为是正确的,她感觉自己几乎是在往地上砸。她很确定自己如果不是抱着吴虞早就被疯狂过山车甩出去当空中飞人了。

吴虞挣不开依慧的死劲,只好抱着她一起冲进密林中,在依慧因环境变化分神的瞬间把依慧抛出,从袖子里滑出几枚钢钉甩向前方。

依慧在空中听见有重物砸地的闷声,转了个向飘到吴虞身旁:“谢谢,最终还是被迫当了飞人。”她瞥了一眼那头已经死透的玄光剑齿兽,刚要继续嘚嘚两句吴虞就看见前面还有个比剑齿兽的头没高出几厘米的人影,讪讪地改口说道:“怎么闯山门的还是个小孩啊。”她抬头看见吴虞的脸色不对,知道有坏事,立刻飘到那个人影边上。

那个少年用一柄粗糙的木剑撑着身体,捂着丹田处,依慧近身才闻见有血腥味,连忙上去在少年胸口点了几个穴位。

那个少年咳出一口黑血后才回过神,抬眼看见依慧,又看了一眼倒在面前的剑齿兽,先是震惊,然后不管不顾地拉住依慧的袖子跪了下去:“仙女姐姐!求你快跟我去救人!”

依慧眼看他又要咳血,不动声色地抓住他的手腕把他拎到吴虞面前。

吴虞的脸色阴沉地有些可怕,还没等依慧询问,那个少年就已经看见吴虞,立刻改变求助对象,直接扑到吴虞身上,声音里也带了哭腔:“吴虞!快去救救孟峥!”

依慧看见吴虞的脸更黑了,连忙把少年拉回怀里,往他嘴里塞了颗丹药。

但吴虞却冷着脸把那颗丹药抠出来:“这颗没用,他现在化不开。”

依慧感觉少年的身体明显顿了一下,但少年刚要说些什么就被吴虞往嘴里塞了另一颗丹药,瞬间被苦到脸都皱成一团。

她当然知道什么情况下才化不开灵丹,也立刻想到了幽冥灯的药性,于是把那个比她还要矮半头少年拉到身侧,正色道:“师傅,我将他先带回药塔,您去找师兄吧。”

吴虞看了她一眼,又看了一眼少年,冷笑一声:“不用,玄序的伤势很重,让孟峥自己回去。”

还没等依慧给孟峥找补,那个少年却先急了,忍着苦味嚼开丹药咽了下去:“吴虞!孟峥也受伤了!他挨了那头豹子一掌!就在不远处!”

吴虞眼神冷冽地看着他,依慧稍微用力地握着玄序手臂。

“孟峥是因为我才受伤的!都是我的错!”玄序扯着吴虞的衣袖:“我会连孟峥的药钱也赔给你,你快去救救他!”

吴虞俯下身拍了拍他手中已经快烂掉的木剑,盯着玄序的眼睛说道:“孟峥没那么容易死。这是哪来的?”

依慧感到一阵窒息,握住玄序的手刚开始用力就被吴虞拍开,吴虞的语气平静地有些可怕:“拦着他干什么,你去找孟峥,要是看见小玉就给它一耳光。”

吴虞忽然按住玄序的脖子,玄序还没来得及出声就晕了过去。

吴虞抱起玄序对依慧说道:“找到孟峥你就回来,不用告诉他玄序还活着。”也没有等依慧答应,吴虞直接带着玄序离开。

半个时辰后依慧终于在两个山头外看见躺在小玉身旁的孟峥,她在小玉茫然的注视下直接扑过去给了孟峥一个响亮的耳光:“啊啊啊啊我他妈打死你个臭傻逼!你丫的怎么能整出那么大的活啊!”

孟峥确实也受了重伤,被依慧一个耳光扇地吐出一口血。但他只是缓缓从小玉身上起来,拿出手绢擦干净嘴角,低声问道:“怎么了?”

依慧咬牙切齿:“你他妈完蛋了我跟你说,你作死为什么要拉上我?我以为你是想到争宠的法子才写信把师傅叫出去的,谁知道你上来就玩那么大的?”

孟峥双目无神,但还是将脸转向依慧的方向。

依慧揉着自己的眉心问道:“你为什么要碰师傅的病人?而且还只是个小孩,我不理解。”

孟峥又躺了下去。

依慧在短暂的沉默后才继续说道:“大哥,军师不在的时候,你就不要制定计划了。没有军师给你划定大方向,你制定的计划简直一览无遗。”

孟峥挠了挠小玉的下巴,冷声警告:“你打了我一巴掌。”

依慧冷笑:“你只会挨更多的打。你的计划有纰漏,师傅很生气,一眼就能看出来的生气。你在和我们商量之前千万别去师傅那里背你的借口,会出大事。”

依慧忽然意识到她刚才想说的并不是“计划有纰漏”,而是“计划全崩了”,不由自主地皱了一下眉头,试探性地说道:

“那个小孩是叫玄序?玄序没死”

孟峥看不见依慧的表情,敷衍地回答道:“死都死了你管他叫什么。”

依慧咋舌,顺便在心里问候了一下吴虞,麻利地起身把话带到:“师傅让你自己回去。还有我再强调一遍,在和我们商量之前千万不要去背你的借口。”

孟峥枕在小玉的背上,揉着小玉的耳朵:“这耳光我先记下了。”

“好言难劝该死的鬼!”依慧感到头疼:“我走了。”她又强调了一遍:“你自己,回去。”

孟峥只是冷笑一声,对依慧的方向摆摆手。

依慧想了想,拿出一瓶止血药丢到孟峥身上才离开。

第二天清晨,孟峥扶着小玉走回宗门就看到戴着斗笠的吴虞正靠在门口。

孟峥看出吴虞是在等他,连忙一脸凝重地上前去:“师傅。”

吴虞没有回应,孟峥扶着小玉,攥紧依慧留下的药瓶,他后悔吃了药,或许他不吃这药吴虞会更心疼一些。

孟峥思考片刻后跪倒吴虞面前。

吴虞斗笠上的银链微微转动了一下:“你就是这么替我照顾玄序的?”

孟峥完全忘了依慧的叮嘱,将背地烂熟的稿子一口气吐出:“是我昨天疏忽了,忘了时间,原本是想在山里过夜,但不知为什么遇上妖兽……”

他听见吴虞的笑声,但他听出吴虞几乎是被气笑的,一时间冷汗爬满后背。

“你挨了妖兽一击昏迷,因此不知玄序下落。你是想这么说吗?”

孟峥双手握拳,他忽然想起依慧昨夜在突兀地问完玄序的名字后表现地有些气恼,就像是有苦说不出一般。

吴虞将一颗珠子砸到他脸上,甩手离开:“滚去自己的院子里,等处置。”

孟峥看着滚到地上的引兽丹眼前一黑,他手忙脚乱地捧着珠子起身,但却被门内的禁制弹出数米。

吴虞摘下斗笠,眼下的乌青衬地他原本就鲜少见光的脸惨白:“还不快滚!”

孟峥站在原地,愣愣地看着吴虞的衣摆消失在转角。

他攥紧引兽丹,最终还是一步三回头地回到自己的院子,关上门后才忍不住吐出一口黑血。

那个小畜生为什么会被找到?

明明他已经算好了那个小畜生会死在妖兽口中,但那个小畜生为什么会被找到?

孟峥终于没忍住捏碎了引兽丹,狠狠地扇了自己一耳光,慢慢挪到床上躺下。

眼前逐渐模糊起来,等他意识到的时候枕头已经湿透了,但他懒得动弹。

他这才意识到一切都已经结束了。

他忽然觉得自己可笑。

本来他只是想借着玄序的死创造一个让吴虞对自己感到愧疚的理由;但既然玄序的尸首被发现,而且被吴虞推断出经过,他就已经一败涂地。

就在他准备起身写封绝笔信的时候小玉在门口低吼一声,接着依慧直接推门而入,脸颊因为愤怒而显得鲜红:“你个傻屌是不是听不懂人话!”

小玉抬头想进门却被依慧一脚踹开,依慧甩上门,一屁股坐到桌前,看见桌上的空酒壶又是气不打一出来:“狗东西!老娘连夜去给你找救兵,你还在这伤春悲秋起来了!下一步是不是要写绝笔信表演个自杀给人看?”

孟峥躺在床上,猝不及防被戳穿心事,双目猩红地看向依慧:“那是我前晚喝的。”

依慧气得拍手:“哦,那你是真的准备写绝笔信喽,记得多写点醋味儿大的,等你嗝屁了师傅没准看见那么酸的东西会多点愧疚。”

孟峥缓缓支起身子。

依慧面无惧色:“能不能沉住气?”她白了孟峥一眼,从袖子里拿出一瓶药,起身走到孟峥床边,在孟峥的凝视下把药塞进孟峥手里:“先把药吃了。”

眼看着孟峥要把瓶子捏碎,依慧索性在孟峥床上坐下,认真地问道:“师兄,其实我一直不理解,你为什么一直把自己放在陪嫁小厮的位置上?装给师傅看吗?”

孟峥分神的瞬间依慧抢过药瓶直接灌进他嘴里,在孟峥动手前紧跟着问道:“还有你矜持个什么啊?每次都是等师傅亲自来这找你,等被翻牌子的时间长了看谁和师傅讲话都像要杀人。”

依慧看见孟峥的手放回身侧,换了个贱兮兮的语气继续问道:“你不会以为自己藏很好吧?”

在孟峥动手的瞬间依慧已经跳到门边,拉开大门,躲在门后看着孟峥手中的剑光射出门外。

孟峥提着一柄墨绿色的长剑从床上起身,看见门外皱着眉头的仪正时满脸的怒意却立刻消散,对依慧苦笑一声:“你等这一刻很久了是吧?”

依慧摇头:“我是希望你揍一下小玉,它咬我裙子。”

孟峥平静地向仪正跪下:“臣,罪加一等。”

依慧眼看着孟峥自刎,看了一眼同样因为孟峥血溅三尺满脸茫然的仪正,连忙甩出袖子里的鲛纱捆住孟峥的脖颈,飞身上前点了孟峥胸口的几处穴位,然后将一枚淡金色的丹药塞进孟峥口中。

仪正这才满脸疑惑地走上前:“你不是说他是内伤吗?”

依慧支着孟峥的上半身忍着没骂街:“您来就来了在门口干什么,您看看,被吓地遗言都没留直接自杀了!方解师兄送我的引命丹只有两颗!”

仪正刚要开口,依慧直接回答道:“还能为什么?您衣裳都沾灰了,陪嫁小厮觉得自己对您大不敬啊!”

孟峥转醒的瞬间就握紧剑,但余光扫到坐在一旁的仪正时却又硬生生忍住怒意,推开依慧,跪到仪正身侧。

依慧深吸一口气,解开孟峥脖子上的鲛纱,又上了一遍药,然后站到仪正面前,瞪着孟峥:“第一,临时起意好过早有预谋;第二,压抑太久难得冲动一次或许情有可原;第三,转移矛盾和制造新矛盾比死磕到底管用;第四发疯之后忏悔比直接忏悔更容易让别人共情;第五,我他妈还是不懂你们这些当船的。”

仪正叹了口气。

依慧指着自己被血染脏的衣裳:“我很喜欢这件,记得赔我。这件事我不会告诉姐姐,这事再怎么说也是我们师门的事情,有点丢脸。虽然要您受点委屈,但这是您应得的。”依慧甩甩袖子往外走:“孟峥,你个狗东西给我清醒点!你他妈不止是悫君的陪嫁小厮,你他妈也是我们宗的大师兄!别给我丢师傅的脸!”

依慧摔上门后仪正才终于叹了口气,沉声问道:“谁给你的胆子去动吴虞的东西?还是用这种拙劣的手段!”

孟峥俯身叩拜,依然是那句话:“愿以死谢罪。”

“以死谢罪?”仪正冷笑:“寅生,我花了多少年才终于把你送到吴虞眼前,又花了多大功夫才把你送上吴虞的床,你现在跟我说以死谢罪?你是要我永远被成祺踩一头吗?”

孟峥伏在地上,不做回答。

仪正褪下右手腕上的珠串把玩起来,抬起下巴:“正如依慧所说的,还有挽回的余地。你该庆幸诸空青保持着天真的正义感,宁愿自己丹田彻底破裂也要为了保护你和妖兽拼命。”仪正似乎觉得可笑:“玉面罗刹当时在哪里?你昏迷的时候玉面罗刹不可能真的守在山脚。”

孟峥依旧伏在地上,额头紧贴着石砖:“此事与小玉无关。”

“当然和它无关!它一个畜生!没你的授意自然是先去咬杀妖兽的!怎么可能放着到嘴的肉不管!”仪正猛地将手串砸在孟峥头上:“废物!吴虞又怎么会不知道你部族夭折的孩童都有心爱之物陪葬!你这蠢货手段拙劣到连依慧都一眼看穿,却敢对吴虞的东西下死手!还得让老子来给你圆场子!”

仪正深吸一口气才压住怒意:“你起身吧。”

孟峥僵硬地跪直在仪正面前。

仪正冷声说道:“多亏那小子命硬,还傻兮兮地往自己身上揽责,吴虞虽然发怒但到现在还没说什么狠话。你没事杀他干什么?左右一个心智还未成熟且被废了的小子,对谁都没威胁。”

孟峥低头回道:“臣只是觉得他有些不识好歹,平日里对悫君多有妨碍。”

“妨碍?”仪正被气笑了:“妨碍我是假的,妨碍到你才是真的吧?”

孟峥再一次沉默,但忽而反应过来:“玄序……没死?”

“何止没死!还自己抬着黑锅求吴虞来救你!他以为你才是要死的那个!”仪正面色阴沉:“最该死的是那小子天真地要命,刚醒就问吴虞你怎么样了,跪在地上哭地连话都说不清,这样一衬,你简直恶劣到令人发指!要不是依慧连夜让卯月递信过来让我准备,恐怕今天连我都进不了这宗门。”

孟峥的双手垂在身侧,泛白的嘴唇无法控制地发抖。

仪正叹了口气:“你应该多谢依慧,至少你要谢她以整个宗门为重。因此,找机会给给依慧的赏赐只多不少,你没意见吧?”话虽如此,仪正的语气却不容置喙:“别以为我不知道依慧每次推托封赏都是因为有你施压,把你对付同门的功夫多用点在吴虞身上!”

孟峥惶恐,但也只能称是,却听见仪正忽然带着怒意笑道:“陪嫁小厮?”

他抬头时却看见仪正勾手,原本紧闭的房门自动打开,不久后依慧探头进门:“你们商量好了?”

仪正没有转身:“还没,我只是忽然觉得你有句话说得没错。”仪正指着孟峥问道:“他是陪嫁小厮,你是什么?”

依慧皱起眉头,眼中有些嫌弃:“你们当船的能不能正常点?先谈正事不行吗?”

仪正侧过脸:“那你想好怎么收尾了?”

依慧点头:“我会向师傅提议,我和修鹀收养玄序,这样最坏的结果也只是你多给百来年的抚养费。”

仪正松了口气:“那最好的结果呢?”

依慧沉思片刻:“师傅修好他的丹田,我们再把他送给弦玉。您知道的,弦玉不会拒绝这种不谙世事偏偏又自己有一套正义逻辑的小孩。”

仪正冷笑一声,转头看向孟峥:“听见了吗?因为你的愚蠢,所有人都要准备收拾烂摊子。”

孟峥看向依慧的眼神中带着些不解。

依慧只是翻个白眼:“那您继续商量,好了再叫我,我再想想怎么先让玄序同意。”

仪正点头:“但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你算什么?”

“陪嫁来的管事嬷嬷。”依慧冷笑:“没了我你的陪嫁小厮早在从锦叶衣手里买笔记的时候就被扫地出门了,哪能轮得到他当这个大师兄……我说得直白点,没了我这个家从十二年前大师兄给修鹀下毒的时候就得散。”

仪正猛地起身扇了孟峥一耳光。

依慧嗤笑一声:“悫君,别这样,本来就少根筋,别脑子都打没了。而且大师兄可都是在为您铲除异己,包括这次。”

仪正原本被压抑的怒火又一次涌上心头,沉声问道:“吴虞知道吗?”

“不知道。但师傅每次提起这件事都要问修鹀怎么就粗心把毒错放到药瓶里。”依慧瞥见孟峥看自己的眼神又开始带着杀意,笑了一声:“别这样,师兄,咱们都相爱相杀多久了,我的手段你知道。我和修鹀只要死一个马上你过做的事情就会送到师傅面前。”她眼看孟峥似乎是准备更极端的做法,嘴角控制不住地往上勾起:“我们俩要是都嗝屁,不出一个月,和你相关的话本子就会传遍七界,我和修鹀变成鬼也要到处甩卖你的春宫图,我会让你知道什么叫做生死劫。”

仪正原本胸口被怒气压地有些疼,听到这话却没忍住笑出声,一下子泄了气,但看见双目猩红的孟峥时那口气又提了上来:“蠢货!既然坐上首席何必再苛对同门!他们对我能有什么威胁!”

他发现自己又被关回笼子里。

他感到恐惧,但却连能让他蜷缩起来的角落都没有。

他想躲入黑暗中,但在无数人审视的目光中他无所遁形。

他们说他是叛徒。

他闭上眼睛,但那些目光仿佛是利刃,几乎要刺穿他的皮肤;他捂住耳朵,但那些声音依旧回荡在他的脑海,如同山崩。

那些熟悉和未知的声音重叠在一起,整齐划一地,不间断地怒吼着。

“叛徒!”

他想反驳,但刚想开口却惊恐地发现自己的嘴消失了,他用手撕扯着原本是嘴巴的地方,但他却无论如何都撕不开那层皮,而撕不开那层皮肤他就无法发声。于是他只能不停地撕扯着,直到双手鲜血淋漓。

直到他在挣扎时猝不及防地看到头顶的镜子,在那面雪亮的银镜中,一个面目狰狞的怪物在无声嘶吼,似乎要冲破镜子,屠杀一切。

而那个怪物的额头中央,被烙下了“叛徒”二字。

他愣了一下,摸了一下自己的额头。

镜中的怪物摸着自己的额头。

他忽然笑了,眼泪终于止不住地流下来。

他不再撕扯自己的嘴,他哭着用指甲生生撕去额头上的烙印。

我不是。

他在心里对自己说道。

但那句轻微的反驳立刻被排山倒海般的“叛徒”声压下。

他看着手中的皮肉,那两个字已经被血染地面目全非,但他已经觉得那两个字刺眼无比。

玄序猛地从床上弹起来,却猝不及防地被一只手拍了额头。

吴虞支着头坐在他床边的椅子上,有些不耐烦地说道:“怎么睡觉还不老实。”

玄序愣了一下:“吴虞?”

还没等吴虞有所反应,玄序就匆忙问道:“孟峥呢?”

吴虞皱了一下眉头:“别吵吵。他没事。”

玄序松下一口气,这才看见吴虞面色苍白,眼底也乌青一片,一时又不知所措起来。

吴虞戳了戳玄序额头的凹陷处,皱着眉头问道:“刚才怎么一直挠头?都快挠破皮了。”

那个梦玄序已经记不太清了,只记得有种沉重的窒息感压迫着他。

吴虞也没有再多问,只是起身向门外走去:“那我去睡会儿,中午饿了自己去厨房找点吃的。”

玄序垂着脑袋跪坐在床上,有些心虚地看着吴虞:“孟峥的伤很重吗?”

吴虞没做回答,直径回到自己床上,但他刚躺下就听见玄序小心翼翼的脚步声。

吴虞在心里叹气,等玄序的裤脚出现在床边后就拉开床幔坐了起来。

玄序似乎没想到吴虞会起来,愣了一下。

吴虞揉了揉眉心:“我躺着的时候别跪我旁边。”他看了一眼玄序,玄序还是只穿着白色的中衣,于是补充道:“特别是别穿白的。”

玄序本来看着想做些什么的,听了吴虞这番话后有些呆滞地站在原地。

吴虞叹了口气:“要么在这快点把话说了,”他皱着眉头拍了拍床:“或者你要上来吗?”

玄序的眼睛亮了一下,但又立刻黯淡下去。

吴虞闭上眼睛靠在床头。

过了很久玄序才带着哽咽说道:“都怪我。”

吴虞点头示意自己在听。

玄序的话被抽泣冲地断断续续,吴虞听着心烦,但也理解了个大概。

玄序怪自己贪玩跑地太远,错过下山的时机才让孟峥盲了眼睛跟他在山里转;怪自己没有及时发现跟踪的妖兽导致孟峥为了保护他正中一掌,直接被扇出去数米;怪自己自以为是,挑衅妖兽导致妖兽发狂。

吴虞在玄序的哭声里沉默了很久才把帕子怼到玄序脸上:“别嚎了,上来吧。”

玄序只是压着哭,胸前一直在起伏,吴虞拉着他的手把他往床上引:“行了,别哭了,再躺会儿。”

玄序牵着吴虞的手挪上床,小心翼翼地躺到吴虞身侧。

吴虞叹了口气,戳着他的脑门说道:“刚回来还是个小刺鼠呢,现在倒好,长成降龙草了。”

玄序抱着吴虞的胳膊,抽泣声渐渐小了下去,吴虞终于闭上眼睛。

可还没等吴虞安逸多久,玄序忽然小声叫道:“吴虞。”

吴虞没动,隔了一会儿玄序又轻轻叫了一声,等玄序叫到第三声的时候吴虞终于给了他一个脑壳:“讲!”

玄序又沉默了许久,等吴虞平静下来才万般纠结地开口道:“我可能……没法还你所有的药钱和看诊钱了。”

吴虞听出玄序的话到最后还是有些哭腔,终于极不耐烦地睁开眼睛,敷衍地摸了摸玄序的丹田处,漫不经心地问道:“灵海散了?”

玄序刚点头,吴虞就抽出胳膊:“那睡觉吧。”

玄序又等了一会儿,小声问道:“孟峥真的没事吗?”

吴虞再一次睁开眼睛:“他比你强健。还有什么话一起问了。”

玄序再一次沉默。

吴虞翻身把他搂到怀里:“没别的问题就让我睡会儿。”

玄序的脑袋拱进他的胸口,闷闷地问道:“吴虞,我还不上所有药钱了,你不生气吗?”

吴虞立刻拍了他一下:“等我睡醒再和你谈这事。你再说话就滚下去。”

玄序这才放松下来:“好。”他蜷缩在吴虞怀里,小心翼翼地嗅着吴虞身上的药味。

那个噩梦让他感到异常疲惫,虽然模糊不清,但他依旧因为其中的恶意感到心寒。

吴虞的床幔最里头的这层是黑色的纱,但日光透进来洒在被褥上却是一层淡蓝色的微光。

在朦胧的蓝光下吴虞的脸和手显得异常苍白,连嘴唇都没什么血色。

玄序靠在吴虞胸口,只觉得吴虞点头心跳都比常人慢上几分。

但这心跳让他安心。

和吴虞在一起的时候他总是安心的。

他想起吴虞把他从锦叶衣的店里带出来的那个雨夜。他虽然努力捧着伞,但其实并没有给吴虞挡住多少雨,反而两人都被雨淋湿。

吴虞既没有怪罪他也没有拒绝他略带倔强的示好,却在仪正出现的时候压下伞,把他掩在自己身后。

他一开始以为吴虞是觉得自己会冒犯到仪正,但等见了几次仪正后他又不那么觉得了,因为他确实在冒犯仪正,但吴虞是站在他这边的,他只要不愿意,吴虞甚至会找借口让他离开。

他偶尔会有些恐惧,吴虞和孟峥对他的好似乎是没有条件的,吴虞从未问过他的底细,却给他治手,安排孟峥给他治腿。

他又想起刚到宗门的那晚,他以为那两副碗筷没有自己的,那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可他还是忍不住感到难受。但那晚他吃上饭了,吴虞喂他也不比喂孟峥敷衍。

那晚给他治好右手后,吴虞虽然径直飞上顶楼,可等玄序爬上楼后却看见吴虞的衣摆一直在墙角处。

玄序就这样有一搭没一搭地想着。他在无聊饭时候总会想到些不连贯的东西,分神也是常有的事,可像这样有一搭没一搭的乱想已经是很久之前的事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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