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呢?
她主动放弃记住他。
上天或她更可恶可恨?
世上有灵魂吗?他会怪责她吗?
「死者已死,没能怪责。」他的声音来自压花书籤:「一切只是生者的心念。」
回光返照。
她扑前将枱面的书籤搂在怀里,哭哭笑笑。
书籤是书籤,不是他。毋忘我是毋忘我,不是他。回忆里的他是回忆里的他,不是他。
是她将一切与他扣上关连。
如果她不復存在,整个世界跟他亦再没关连……
手腕倏忽剧痛。
***
医院。
病房里挤满前来探病的人,热闹非常。唯独是她床边两条通道空荡荡的。
不曾期望儿子不会前来,但她心里难免一阵失落。
当时是否不该报警求救呢?
这念头生起还没两秒,一个小巧身影踏着小跳步来到床边。
「庄逊太太,午安!」女孩不过十岁,双颊通红,眼眸明亮有神。身穿白色连身裙,裙上印满碎花图案,是紫蓝色的毋忘我。
「午……安……」她和颜悦色礼貌应道,暗里搜索枯肠,却硬是想不起这娃儿是谁。
「喜欢我送你的压花书籤吗?」女孩喜孜孜的,不知自己差点儿害死眼前老妇。
「喜欢。」她强抑心底里的一阵震惊,轻抚女孩头顶:「为何你送我书籤呢?」
「数天前,我和祖母路经你家,看见你跪在草地上,捧着散落的毋忘我痛哭。所以我回家后马上动手製作压花书籤。送书籤时凑巧发现你不在家,只好把书籤放入信箱,让你先睹为快!」女孩从裙袋掏出另外两张毋忘我书籤送给她。「看!书籤上的毋忘我永不枯萎!多漂亮!」
这时,女孩的祖母才拖着蹣跚步伐赶至。
原来是邻居费尔斯太太。
十年前,老伴去世后,费尔斯太太每天抽空前来相伴,与她谈天说地、为她焗製香气四溢的果批、陪伴她到市场买肥料……直至孙女出生,费尔斯太太忙着照顾初生小娃,才不得不淡出她的生活圈子。渐渐地,她亦忘记费尔斯太太,变得孤僻木訥……
「小小心意。」忧心不已的费尔斯太太捧上一个毋忘我小盆栽。
「谢谢你们……」她受宠若惊,缓缓伸手接过小盆栽。
右手手掌上是鲜活的毋忘我,左手手心里是永不枯萎的毋忘我。
活的死的都在她手里,只待她怎么处理。
她打算怎么处理?
未决定。
那就先收拾心情、养好身体吧。
活着,才可以想及将来、拥抱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