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oKou——君”,高中男生互相叫名字的语调有时候很滑稽,即使是不怎么熟悉的人之间也一样。钟楚广不是很喜欢面前这家伙,也不理解为什么他在同学里很有人气。虽然内心很讨厌,但他总在众人面前表现出想和自己亲近的样子,他也有些难以直接地拒绝。
“你们姐弟的名字的发音还比较不错。有些中国人的名字,日文读起来很奇怪欸,你们的就还好,你的汉字写作楚广对吧,念作SoKou,日语里同音的名字还有孝行。你知道吧,就是孝顺父母的意思,超,搞笑的……”
这个人啰啰嗦嗦持续着无聊又不尊重人的发言,钟楚广隐隐约约开始察觉到,对方可能是在欺负自己,日本人之间绝对不会这样讲话。小时候,他经常需要判断不熟悉的大人对自己有没有恶意,最有效的方法就是,考虑这个成年人会不会对其他成年人说类似的话。
十岁的时候,爷爷开始病得很重,家里人也渐渐变多了起来,生活在大家庭难免这样,被迫学会一些生存技巧,他感到忧郁。母亲给他打了电话,把他当作成年人一样叮嘱了许多事情,要他照顾好自己。他很高兴,母亲信赖着自己,他能处理好。
但他处理不好,毕竟根本没什么需要他处理的事。除了孤独和偶尔的高烧,他从来不会被疏忽照料。静静地参加完老人的葬礼,父亲又把他带到了异国他乡。
身为孩子太无聊了,根本没有任何事是可以主动选择的。他不喜欢在日本,但是父亲的生意在这里,以前的家也回不去了。
新妈妈是个圆滑的人,很容易相处,他没什么意见。后来她把自己的女儿也带了过来,他需要叫她姐姐,也可以接受,他能很友好。周末的时候他一向一个人去音乐厅,父亲却说你要不要带上姐姐,一个人也无聊。
那段时间其实没有什么好演出,他原本不打算去,随意定的演出也确实不怎么样。回去的路上他几乎一直侧身看着窗外,右手在车门内饰板上敲击着虚拟的琴键,
“今天的管弦乐很好听。”,新来的姐姐说话了,似乎是在回应父亲的问题。
“钢琴怎么样。”,父亲又问他。
“不知道。不清楚。钢琴家太年轻了,还弹不了这种曲子。”他不想和父亲讨论这个。
“那你呢。”,父亲笑了。
“我听得懂就行。”,他知道父亲不关心音乐。
“你每场都听吗?”,新来的姐姐好像在和他说话。
“也不是,年票也有场数限额的。看每家剧院有没有好的演出吧。”
“今年还有什么好演出吗?”这位姐姐很会聊天。
他尽数列举一番,总之车厢里也不会有人知道他在谈论什么,所以他描述得尽可能细致,语气确定,节奏均匀,达到韵律上的良好体验。他差不多说完的时候,新来的姐姐又说话了。
“你喜欢肖邦?”她问。
“还可以。”他想了想,自己刚刚应该直接没有提到肖邦的名字,但反正大家都知道肖邦。
“你刚刚说的那几首即兴曲,是什么时候的演出。”
他稍微看了她一样,她是真的能对应上吗?这里有人知道?
“那就一起去呗。”父亲宽容地做了决定。
从此,他们总是在周末一起行动。一开始是一起看音乐会,她最初确实是一无所知,就算看起来能接住他的想法,很明显她是在慢慢变得更了解。后面两人也会一起做各种事,有也有全家人的活动,也有时候和父亲朋友的小孩一起。
变化确实产生了,他有了姐姐,一个总是和他说话的人。也许不知道许多事情的答案,可她永远不会显露出来,她默默听着,用表情和眼神表现类似的赞同或者轻蔑甚至刻薄,好像他知道的,他感受的,她也自然地拥有着。
“说起来我想要你姐姐联系方式。
在钟楚广走神的时候,那个讨厌的同学又说话了。
“不要,为什么。”他干脆地拒绝了。
“欸,不行吗?”对方表现得很夸张。但这一次他感觉万分厌烦,主动走开了。
钟楚广突然察觉到自己拥有一个姐姐其实也才没几年,也许之后她会被其他人要电话号码,接着慢慢从自己的生活消失,这让他不是很高兴,现在这样的关系或许是不足够的。
他越发频繁的把目光看向姐姐,他知道她不喜欢被用姓称呼,无论关系如何她都会要其他人叫她长帆。在时间重合的体育课上他注意她拿球拍的姿势,跑步的样子。有的时候他发现姐姐也在看自己,微笑地朝他打招呼。
如果不是姐姐的话,就不会熟悉到这种程度,就不会这样的互相了解,他陷入了这种浪漫化的思考中,从而决定自己喜欢她是正当的,并且至少需要坦诚相告,而他没有被拒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