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见》
傅惟演第一次看到那个大男孩的时候,是在医院的收费处。
他排队的时候正好在对方的后面,先是注意到了那人的小腿,很白很直,之后视线往上,这才看到了对方的后脑勺。
男孩的后脑勺上包了块纱布,看样还剃了不少头发。
傅惟演不觉多看了两眼,心想:现在的小男生看着白白净净的,干起架来还挺狠。
他前不久刚人干了一仗,起因是对方总纠缠他现在的男友。傅惟演原本只是在跟男友吵架,没想到那人犯抽,上来就给了他一拳。
傅惟演在气头上,想也没想地一拳头回了过去,砸在了对方的鼻梁上。他平时很注意自己的双手,有次打篮球挫到了小指,从此之后便再也不打篮球了。这次被人挑衅在先,他打完之后却难免担心,怕一会儿干起架来自己伤到手。好在男友很快过来拉架劝解,他干脆就坡下驴,指着那人骂了一句后气哼哼地就走了。
手没事,事后回想起来,却难免觉得自己有点没种。
这个岁数本来就是冲动易怒的时候,别人都在讲究快意恩仇,他却有些过于瞻前顾后,太爱惜自己。等这会儿看到一男孩子脑袋都伤了,心里不自觉地就认为对方是干架干的,还有点莫名其妙的佩服。
只是这种佩服没持续多久,过了会儿轮到了他们,前面的男孩子把单子递过去,等那边人报了价,却开口问:“医生,就两天怎么这么多钱啊?”
声音很好听,但是有些怯怯的,听着一点都不英雄主义。
收费窗口的工作人员看他一眼,有些莫名其妙:“你用的什么药自己不清楚吗?”
男孩子摇了摇头:“医生说的我不太懂。”又问:“有没有便宜点的药替换一下啊,医生?”
工作人员把病历本没好气地扔了过来,道:“想换药问你们管床医生去,我这是收费窗口,管不着。”说完翻了个白眼,跟对面的人道:“真有意思,上回也是他,没钱来看什么病啊!”
对面的人笑笑没接茬,有些同情地看了男孩子一眼。后者在原地了愣了愣,有些手足无措,脖子却瞬间就红了。
后面排队的又有人催:“前面的叨逼叨什么呢?交不交?不交快走,别耽误我们啊!”
傅惟演觉得后面这人有些事儿多,扭头去瞅。就见男孩也回头,匆匆跟后面的人抱歉道:“对不起,我很快就好。”
他的确很快就办好了,傅惟演回神的功夫,就瞥见这人从裤兜里掏出了一把票子,面额大小的都有,一张张数出来,捋平了,又放一起整整齐齐地递了过去。
傅惟演看他交完费后走远,心里忍不住好奇:“被人训了还这么礼貌,怎么看也不像是会打架的啊?”
他心里诧异,没想到第二天就在病房里看到了这人,隔壁床的老杨拉着男孩子的手,笑呵呵地给他们介绍道:“这是我孙子,炯炯,大名叫杨炯。”
傅惟演听老杨说过很多次,他孙子以前是童星,现在在剧组拍戏,原来一家人日子过的很好,后来儿子死了,孙子出去挣钱,平时特别吃苦特别不容易。
傅惟演原本就不耐烦听这些,这会儿看杨炯细皮嫩肉的,更觉得老杨是在撒谎。于是扬着下巴问对方:“你就是杨炯?”
杨炯点点头,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他。
俩人例行简单自我介绍,傅惟演要比杨炯大,自称哥。第一天各自照顾各自的家人,杨炯勤快,擦地接水打扫卫生不停,傅惟演在一边翘着二郎腿看手机,越看越喜欢。
谁知道第一天过去之后,杨炯再见他就只点头笑笑,再也不喊哥了。
傅惟演觉得有些奇怪,一开始没在意,直到有天他陪着傅海林去厕所,临时想起回来拿点东西,刚折返到病房门口就听里面的老杨说:“你怎么不喊人哥了啊?小傅比你大几岁呢。”
杨炯低头擦地,又把病房里的垃圾收了,没好气道:“喊什么啊,他哪里有当哥的样子,讲究那么多,也不干活……”说完又小声嘀咕:“这么好吃懒做,以后找谁结婚谁倒霉,就是伺候一大爷……”
傅惟演的耳朵好使,这会儿听了脸上有些挂不住,气哼哼扭头就走,心想:“就你管的多,以后我爱找谁结婚找谁结婚,反正不找你这样的!”
他气得厉害,回头男友问起,也没隐瞒就跟对方说了。
男友很温柔地笑,问他:“那你以后结婚找什么样的啊?”
傅惟演想了想道:“为什么一定要结婚呢?我不想为了某种既定的规则形式而降低自己的生活品质。”
男友有些惊讶:“结婚和生活品质有什么关系?”
“你没听过那句话?结婚不是两个人的事,而是两个家庭甚至两个阶级的事情,”傅惟演慢吞吞道:“人越多矛盾就越多,谈恋爱就俩人还免不了天天吵架,一结婚两家的父母亲戚凑一块……想想都够受的。如果不想为了人情世故烦心,那关系越简单越好。”
他想了想,又补充道:“如果非要结婚的话,那最好是双方都差不多的,样样规划好,界限分明,条款清楚,比如双方花费在婚姻上的金钱和时间成本,各自的工作安排,父母养老,每一步都提前谈好了,这样以后少打麻烦。”
男友失笑,无奈道:“规划得这么清楚,哪像是结婚,感觉你是在做买卖。”
傅惟演不以为然,反驳他:“这不是做买卖,这是有原则。”
这一段往事傅惟演自己都记不太清了,当时的男友却一直印象深刻。有一天后者回国,听到傅惟演笑着说最近打算找一个人结婚,心里还十分诧异,拿这话问他。
当时傅惟演说了句:“此一时彼一时。”
那天天气不好,他听这话总有些不舒服的预兆,先前因为傅惟演始终单身而生出的自信也被没来由的削去一半。直到再一天,他收到了傅惟演的结婚请帖,之后又从江志宏那听到了那个另一半的状况——两个阶级,麻烦的母子,不同的观念,忙碌的职业……更高的金钱和时间的成本……
江志宏对他道:“这俩人是演戏吧,你没看出不对劲吗?”
那时候他比任何人都要清楚,这不是演戏。
傅惟演演戏可以选择的人很多,但他选了这个人,处处跟自己的原则相悖……即便这是演戏,那也是先放了结局。
作者有话要说:《嘴馋》
杨炯发现傅惟演不知道什么时候添了个新毛病。好端端的嘴馋了,自己不说,非要借着猫的由头。
四月份爬虾正肥,杨炯不爱吃海鲜,但在市场上看见了偶尔会买了给杨佩琼送过去。有一天他又买了一大兜活蹦乱跳的,搁在手里提着。傅惟演跟他一块去市场,路上总时不时撇那黑漆漆的塑料兜,嘬着牙花子也不说话。等杨炯去送完回来了,一出杨佩琼的楼就看见这人在阳台上往下探脑袋。
杨炯诧异,看他东张西望,抬头问道:“你干嘛呢?”
傅惟演有些犹豫,最后忍不住问:“虾都送完了啊?”
杨炯点头:“对啊,都送过去了啊。”
傅惟演抓着栏杆左看右看:“你家猫想吃虾了呢……”
杨炯:“……”
想吃了那就做点呗,杨炯又折回去,跟杨佩琼要了一点。
杨佩琼问他:“刚让你自己留点不留,怎么又想起来做了?”
杨炯哭笑不得,解释道:“傅惟演想吃了。”也没提他打着猫的名号的事。
等把虾带回去了,拿盆洗了,一半上锅蒸,一半搁锅里拿着辣椒和酱炒。傅惟演吃的心满意足,馋的胖猫跳上跳下,一直等他自己把两个盘子扫光了,这才捏了块虾尾巴准备去喂猫。
杨炯无语,赶紧把他拦住,道:“这尾巴里都没肉了,你快别给它吃了。”
傅惟演较真道:“还有点,里面有点籽儿我没咂摸干净。”
杨炯心想这猫也真可怜,那点籽儿不够咂摸味的,到时候馋虫勾上来了连口肉都吃不到。又一想傅惟演也有点可怜,俩人在一块这么久,自己很少做海鲜,看现在把他馋成什么样了……
他心里暗暗叹了口气,又想着等虾下市前再做一顿,于是嘴上道:“皮皮虾尾巴太硬了,万一它不小心划到嘴巴就坏了。等有空我去买点嘎巴虾吧,那个皮软,它也能吃点。”
四月过后小海鲜开始风靡,杨炯买了两次小嘎巴虾,只是无一例外的全进了傅惟演的肚子。猫在桌子下面急地喵喵叫,他就一本正经地教育人家:“我查过了,你不能吃,万一肠胃不适会吃坏的!”
杨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