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鹿原顿觉被噎到了,唯有转身离去。
终于……他走过那些莺莺燕燕叽叽喳喳的走道,给每个强行拖住他泛着花痴流着口水的姑娘布置了抄写任务后,总算觉得世界清静了一大半。然后——然后就又走回第一排了。
陈冠诚听见后面的脚步声,突然觉得紧张起来,本来光明正大的练字,突然就觉得羞赧起来不可见人……他悄悄地把刚写的一副字拿书盖了,转头去继续呆呆地练黑板上那个“永”字。
刚做完这些,就只觉一个声音轻轻地打在耳畔:“总练一个字不行的。”
他手一抖,纸上就晕出了一团大大的墨点。
白鹿原不动声色地垂眼看着他,从他这个高高的角度看过去,学生的后脖颈从连帽衫里探出来,低低的,露出一点点刚长出来的绒毛,细微得不可见,犹如细微不可见的心思……
他突然叹了口气,觉得心里沉甸甸的。抬手把他的书翻开,就露出了那一行他刚刚写过的字:
【生年不满百】
【常怀千岁忧】
【引刀成一快】
【不负少年头】
白鹿原愣了。
陈冠诚的脸骤然就被染红了。他低着头,大气也不敢出——虽然明明不知道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白鹿原捏着那张纸,看着那张拼凑的诗句,心情复杂地望着他:“你很喜欢汪兆铭?”
“嗯……”陈冠诚不知怎么地突然觉得来了勇气,仿佛是怕老师质疑他自己一样:“他虽然后来那样了……但是十几二十岁的时候,敢去刺杀摄政王,那个时候是好的。我们近代文学史的老师说,他那时候前程似锦,什么都不要了却敢去做这个,‘而你们,你们这些一二十岁的小年轻,什么都不懂,什么都不敢’……后来他那个样子了,挺可惜的。”
陈冠诚说到后面又觉得有些惶恐起来,所以拉出文学史老师的话来帮自己撑个场面——谁料白鹿原半天没说话,过了一会儿才放下那张纸,轻声道:“他这人少年心志未定,总是心性不坚……可惜归可惜,做人不可学他。尤其是写字,汪氏写字过于软媚柔腻了。”
“可我看过挽天河的手书,”他突然就想到神州沉陆的新封面,有些委屈地说:“那个手书是很好很有意气的……”
白鹿原挑了挑眉头,沉吟片刻,沉沉地说:“你想写挽天河?好,我教你。”
陈冠诚从头到尾都没往后看过。若回头看,白鹿原整张脸都沉在光线的背面那漫长的阴影里,只有边缘透出一点光来。他暗沉沉地,握着人的手连着心……陈冠诚的心也是暗沉沉地跳动。
他这回连脸都不红了,靠得太近了,血色仿佛一瞬间就退去了。他恍恍惚惚地看着那双手,那双充满控制欲般的手——为什么他会觉得这双手充满控制欲呢?是不是因为整个自己都能在那双手中生长和蔓延……
“起手要快,”白鹿原低低地在他耳边说,“这句的意气是有些悲愤的……但你们学生年纪轻轻的,若没阅历,总不好悲起来;但少年意气总该是有的……”
——起手快么?陈冠诚朦胧地想,可我并没有在写呀……是他握着我的手在写呢……
——手和手,贴在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