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女士很喜欢举办宴会,她觉得宴会是个好东西。
年轻的时候就喜欢。
不过那时候举办宴会就是单纯为了交际,年轻的男男女女,光是摆在那里就赏心悦目了。
后来嫁进了陆家,陆先生跟她相敬如宾,支持她的一切喜好。周女士是个会知恩图报的人,所以这宴会又染上了另外一层意味,酒杯、舞曲碰撞里,相互彼此交换着利益、资源。
再后来有了陆周月了,她还喜欢。
不过这宴会的高度又上升了一层。
陆周月跟其他小孩子不一样,这从她在怀里抱着的时候就有端倪。
别的小孩子哭的呜呜喳喳惹人心烦,陆周月喜欢发呆,饿了发呆、尿了发呆,愣愣傻傻的。
周女士也是第一次当妈妈。
一开始也是自豪的,抱着逢人就炫耀。
你看你看,我家孩子可乖了,她都不会吵我的。
后来不行了,后来她才知道这有问题。
她抱着孩子在医院里面跑来跑去,跟医生说,你看看我女儿,你看看她是不是生病了?
看了好多医生,什么科室都去过了。
医生跟她说,孩子没病,每个孩子都有每个孩子的性格,不是非要哭闹才健康。孩子性格稳定,这说明你们胎教做的好啊!不过得注意一下,看看叁岁之后。
叁岁之后怎么了?
要是不会说话,不喜欢跟人交流,那就得考虑考虑是不是天生自闭症之类的问题了,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就不好了。
周女士登时就慌了。
她再也不想跟人炫耀了,她开始羡慕别人家又吵又闹的孩子。
有时候急了,她想着要不打陆周月一顿吧,这总能哭出来吧?
但是看她眼巴巴望着她,周女士就下不去手了。
她想,这没什么的。
她们家又不是养不起一个女儿?就算陆周月跟别人不一样又怎么了?那也是她女儿。
陆周月一天天长大,她就一天天的害怕、担忧,倒是不怕以后家产没人继承,是真怕周月病了,她们当爹当妈的不知道,那时候这些病还很稀罕的,大家管孩子有多难受呢,统共就一句话揭过:谁谁谁家的傻孩子。
这多遭罪啊。
陆周月不爱哭,但是她爱笑。
等听懂了人话,她听见这话还能笑得出来吗?
她生意不想做了,就陪在陆周月身边,周女士从前也不是个爱讲话的人,后来她抱着女儿到处讲话,讲没用的废话。
这是小花花,月月。这是什么呢?这是小蝴蝶。
漂不漂亮?
陆周月喜欢笑,逗乐了就咯咯的笑。周女士就跟着笑,在院子里栽更多的花,要引来更多的蝴蝶。
叁岁的时候,陆周月终于跟其他孩子一样了,能跑会跳,会说话。
她对事物充满着好奇心,要爸爸妈妈带着到处玩。
周女士的女儿没有变成傻孩子,真是太好了。
她这人不信什么神佛,不信什么因果报应。有了陆周月,她就成了慈善家,每次积德行善的时候总想着,她不要福气,福气都给周月吧。
佛祖好像听到了。
从什么时候开始陆周月不爱出门,不爱交际的?
周女士左右想不明白。
她对小孩子们抱有极其强烈的敌意,每一个被带进家门的小孩子最后都是呜呜喳喳跑出去的,哭的要死要活,说陆周月揪她们的辫子,说陆周月推搡她们,这不让她们碰,那不让她们玩的。她们不要跟陆周月玩了。
周女士为了女儿操碎了心,跟在她屁股后面赔钱。
不好意思啊,不好意思。我家姑娘就这个脾气,没办法,不好意思你们忍着吧。
后来小孩子就不爱来家里了。
陆周月烦,她们也烦。
宴会就多了一层意思。
明明是成年的宴会,周女士牵着陆周月站在最高的位置,俯视着众人,跟她讲:“月月,只要你喜欢这些人都能陪你玩。”
“如果不喜欢,那我们就换一批。”
陆周月牵着妈妈的手看了很久,很久,抬头朝她笑,她说:“这些人好像小丑啊。”
这不是一句夸奖的话。
甚至于,有些恶毒。
平日里那些西装革履、精致装扮的人,在陆周月的嘴里,成为了取悦她的小丑。
周女士想了很久,她抱着陆周月,脑袋靠在她小小的身体上,听她笑。
她长叹一口气:“周月说的是。”
于是宴会就有了另外一层意思,取悦周月。
她是陆周两家的掌上明珠,应该的。
为了维持这家庭永久的荣耀,她们做父母的没办法停下来。
一切都为了孩子,一切都为了陆周月。
周女士回国后第一次举办宴会,声势依旧很浩大。
知道女儿不喜欢出门,她就在家里举办。
两层的别墅下面的客厅被清理的干干净净,奢靡金贵的水晶吊灯擦得一尘不染,那些平时不用的古董摆件放得到处都是,长桌上从世界各地来的高端食材随处可见,香槟塔在灯光下折射着五颜六色的光。
周女士挑了很多漂亮的新裙子出来,各种白。
月光白、荧光白,奶白还有小公主该穿的蕾丝白。
陆周月却选了一套让周女士意想不到的裙子。
那是跟白一点不沾边,甚至于站在对立面的颜色。
周女士在国外的秀场上第一眼就觉得它适合周月,但周月不喜欢,她就没推荐。
“它很漂亮。”
陆周月摸着那条长裙,摸着它狐裘披肩。
周女士想了想:“确实漂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