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白心底翻了个白眼,开始认真思考怎么给姐姐解释家里多了个神神叨叨的狂热修仙分子——从这个角度看,萧景明那句“摸骨算命的”倒还真有可取之处。
他很想对容大师说,从小家里就苦口婆心地教育他们这些孩子,白玉京是骗子专门拐卖小孩的老巢,而那些自称从白玉京来民间传道的大师们都是冲在拐卖妇女儿童第一线的顶尖骗子。
——“要被官府逮起来砍头的哟!”彼时月嬷嬷如是讲。
容寸心唾沫横飞口干舌燥,见郁白仍是一副“好好好你继续说我有在听”的敷衍状态,当即痛心疾首地一敲桌子:“你这孩子!怎么不听话!”
“我是为了传承我的衣钵才让你去白玉京修道的么!我不是啊!我是为了让你看到更精彩更广阔的世界啊!”
哐啷一声,小桌抖了三抖,茶盏应声落地。
郁白:“……”
天上白玉京,十二楼五城。仙人抚我顶,结发受长生——昔年修仙之风大盛,白玉京几乎是所有求仙问道之人心中的圣地,无人知其确切位置,却将白玉京之名口口相传。
得益于崇德年间先帝对修仙问道活动的持续大力打击,白玉京如今早已跌下神坛,大梁民间对于求神问佛系列活动一贯持不屑态度,更早的时候,逮住几个装神弄鬼的骗子送去官府,还会有大把丰厚的赏钱。
容寸心丝毫不知他看中的这位修仙预备役脑子里想的是将他扭送官府换赏钱,继续苦口婆心:“小白啊,人活一世,草木一秋,岂能仿效蜉蝣,不知晦朔,不知春秋?”
郁白终于流露出了些许的动容神色。他俯身捡起碎瓷片,问:“为什么?”
“容某平生三恨,最恨少年迟暮,意气全无。”容寸心正色道,“当然,还有一条,我是良心服务,要把善后问题处理好的。万一你这样郁郁而终了,岂不是砸我招牌?那我以后在江湖上怎么混?”
郁白皱皱眉:“我不理解。”
容寸心长臂一展,捞过郁白的茶杯,啧啧一叹:“那是因为你老了,做事只问缘由不问心。”
“小白,问问你自己的心,是愿意继续留在这里,像这盆兰花一样安逸而毫无目标地在温室开花,直到将来某一天被那人的纠缠或是弥补而感动,重新走到一起,还是随我去谁也无法干扰你的白玉京,先问清自己的心,找到自己的路,修补被束缚的二十年,有了拒绝和接受的能力,再重新回到红尘江湖?”
碎瓷捏在指尖,不经意就划下一道血痕。
容寸心将他一举一动尽收眼底,做最后的总结发言:“你为了自由出宫来,但你现在拥有的,只是装在套子里的虚假的自由。而我能给你的,是你自由的资本,撕开套子的能力,心甘情愿套上枷锁的底气。”
郁白怔怔地看着指尖那滴血,有什么东西破开他的心扉。
过去的二十年,先是家庭,后是深宫,他始终重复着这样一个过程,始终想着离开,却始终没有值得他长久停驻的地方。
如今,也是时候奔赴自己的江湖了。
毕竟,人生苦短,图个乐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