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总经理室的员工都傻了眼,无法置信董事长黑泽刚竟然会在这一层楼出现。据公司里所流传的小道消息,董事长和总经理的关系十分不好。所谓的关系不好并非两人一天到晚意见不和频起冲突,而是太冷淡了,不像是父子反而如陌生人般淡漠。
所以董事长会下楼找总经理,一定是出了大事!
“总经理呢?”黑泽刚用冷眼扫过多事的目光,令所有人都害怕得低下头,认分地做自己的工作。
“还还没来上班。”平日精明干练的秘书小姐抖着声音回话。她多么希望自己能像其他人一样做自己的工作不用面对董事长,但无奈她的工作就是得回答董事长的问题。
黑泽刚没再多说什么,径自走进黑泽宪一的办公室。
若不是黑泽宪一胡闹的程度到了危及公司正常运作的情况,黑泽刚是不愿意走这一趟的。这几日以来,向来滴酒不沾的黑泽宪一开始没日没夜地留连在酒家,整天喝得酩酊大醉、不省人事,整个人像是自暴自弃的废物一样,他黑泽刚可不承认自己会教出这样的儿子。
黑泽刚当然不知道让黑泽宪一意志消沉的原因为何,也不晓得他一直以来在寻找的女儿由依已回到东京又离开了。
黑泽宪一自从发现由依悄悄和天野真嗣再度踏上旅程离开东京后,精神上受到很大的创击,他终于认清由依不顾一切跟着天野真嗣的决心有多坚定,也明白了她永远都不会再回到他身边。长久以来支撑他生活的希望全在一夕间化为乌有,由依不回来,他做一切都是没有意义的。由依离开了他,他也放弃了自己。
黑泽刚踱步来到黑泽宪一的办公桌前,他耳闻前一阵子他那沉默寡言的儿子心情好得像变了个人似的,据推测是因为恋爱了,因缘于他桌上出现了一张美丽女孩的相片。
这里是黑泽刚再熟悉不过的地方,是他黑泽企业王国的心脏地带,但管理这的人,却是他最为陌生疏离的儿子。黑泽刚拿起桌上的水晶相框,心想若儿子是因为失恋了而堕落,真是个容易被感情左右的没用家伙。
相片中的女孩身着宝蓝色的高中制服,巧笑倩兮的模样的确是个美丽非凡足以令人倾心的美人。只是,她那张似曾相识的脸庞使黑泽刚感到疑惑,他觉得他曾经在某处见过这张清丽娇妍的面容,但少了这照片中少女的灿烂笑容,在那遥远一方的记忆里
略一思量,黑泽刚已得到了他要的答案,知道自己下一步该做什么。
他要找回属于他,却失落已久的一个名字。
“绫香。”二宫航平轻敲嫂嫂的房门。“哥哥找你,他人在书房。”
“有什么事吗?”二宫绫香微感诧异,她的丈夫一向是个专注于公事中的大忙人,三五天见不上一面也是常有的事,现在竟然会有事找她?
“我也不知道。”二宫航平摇头,他看的出来在兄长的沉默中压抑着低沉的情绪。由依和天野真嗣离开东京了,这代表他的生活也归于平静,应该是吧
“找我有什么事吗?”二宫绫香推开书房的门,被映入眼帘,丈夫严肃的表情吓了一跳。
“这个,是你的吧?”二宫喜义手掌中握着一个东西,要二宫绫香伸手接过。
一只造型精美的领带夹掉在二宫绫香雪白的手心中
“这个怎么会在你这里?”二宫绫香惊愕地瞪着手心上闪闪发光的东西,那是她送给天野真嗣的,为何会在丈夫的手上。
“这东西原来的主人把它寄到我的办公室。”二宫喜义看向他温婉的妻子,当他知道这领带夹的来历时,也如同她现在的表情一样万分惊愕。
“怎么会真嗣他不会这样做的!”不可能的!
“这是事实,而且我已经把他所要求的金额汇到他指定的帐户去了,他说要结束你们之间的关系。”二宫喜义站起身走向对一切无法置信的妻子。“答应我,一切都结束了。我也有不对的地方,不该一直冷落你,让我们重新来过吧。”二宫喜义将手伸向妻子,握住她的掌也掩住那领带夹刺眼的闪光。
“不可能的!”二宫绫香往旁边躲开,手中紧握那个不该回到她手上的东西。“他说过他爱我的,他不会如此对待我!”不可能,不可能的!
“醒醒吧!绫香。”二宫喜义真希望能够把她给摇醒。“他已经带着心爱的人流浪多年,怎么可能会再爱上别人。”“心爱的人是谁?”是她才对啊!
“由依。那个跟在他身边的女孩子。”
“不是的!由依是真嗣的妹妹,他不会爱上自己的妹妹。”
“她根本不是天野真嗣的妹妹,她是黑泽家失踪七年的大小姐黑泽由依。”二宫喜义也是最近才在偶然的机会下发现的。“假借兄妹之名只为掩人耳目。天野真嗣为何甘冒大险带走黑泽由依?如果不是因为爱她,何须赌这一回?”“不是的!不是的!”二宫绫香挣脱丈夫的束缚,几近歇斯底里地跑了出去。
“要追吗,哥哥?”二宫航平自门后探出身。
“不用了,让她去亲眼看看。”二宫喜义一副累极的样子,跌坐回椅上。
“这样好吗?”
“如果你真的爱一个人,希望她待在你身边,你就需要学会忍耐、学习等待,总有一天她会对你回头伸出手的。”二宫喜义闭上眼沉思。他让她等了那么久,现在,该换他等她回头。
二宫航平静静地伫立门边,这段话她曾经听另外一个人说过,一个既悲伤又坚强,努力追寻幸福的少女。
门是虚掩的,房内空荡荡的只有空寂的回音在其中流窜。当二宫绫香赶到天野真嗣家时,迎接她的只有一个事实此处早已人去楼空。
二宫绫香颓然地坐在地上,她不愿相信的事已成真,天野真嗣确实带着另一个女人离开了。
“我都处理好了,赶快走吧。”一串清脆动听的悦耳女声从内室传出,惊醒了兀自悲伤的二宫绫香。
是她!那个叫由依的女孩。
她想也不想的拿起厨房里仍留下的刀子,走进客厅。
“对不起,我真粗心,在离开前忘了把不该留下的东西处理好。”
天野真嗣在面对由依歉然的笑容时有些无措地僵硬,他还不知道该如何对待他迟早要离开的挚爱,他不该再回应她的,只是
见着由依失望的小脸,他又忍不住流露那股藏不住的温柔,深刻的容颜勾起了最宠溺的笑容。
走到客厅的由依,第一眼看到的竟是一把亮晃晃的刀!在她还来不及作出反应时,脖子已被人用刀架住。
“是谁!”晚一步走出的天野真嗣来不及抓回由依,只得看着一把锋利的刀在她颈旁毫无收敛地向他闪耀着锐光。
“你想做什么?”看清来人后,天野真嗣的神情无限冰寒。
“为什么要这么做?你说过你爱我的!”二宫绫香拿着刀的手颤抖着。
“我对很多人说过,没有一次是真心的。”在他以前待的世界里,誓言只不过是一种手段罢了。天野真嗣冷淡的语气不复往日的温柔,一对精光利眼直盯着那锋锐的刀锋,生怕它再多靠近由依一分。
“那她呢?你爱她吗?”二宫绫香尖声质问,刀尖已触及由依雪白的皮肤。不公平!不公平!她是什么都有的黑泽由依,为什么还要和她来争她惟一的真嗣?
天野真嗣心一紧,感觉那把刀像刺在他心上一样,沉默而不回答。
看着由依直直勾着他的清澈大眼,他该怎么回答?他说不出违背她期待的回答,却下定决心终生不对她表露心机。四目交望。天野真嗣想起了初遇由依时她泪汪汪的美丽双眼,如果那时他没接下那串眼泪,没有捧着她的、打伤,只是远远地看着她,一切是不是都会不同?今天的她不会有眼泪,因为她不会爱上一个不该爱的人
“如果你说是,我就毁了她!”微微刺进的刀尖,牵引出一线向下流泄的血线。由依吃痛地闭上眼,不敢去看那一寸寸逼近的刀身。
“住手!”
天野真嗣不再犹豫,他无法坐视由依受伤却什么都不做,一狠心——
“我不爱她。”
“真的?但是为什么你要带着她离开?”二宫绫香近乎疯狂的神色有了缓和,像听到特赦的死因。
由依睁大了眼,不愿相信自己听到的,心中某部分随着那句话完全崩溃。心就像被剧烈撕裂般,感到前所未有的痛楚和悲怆。她听到他说他不爱她,他不爱她
“是真的。我已经累了,也厌倦了这样的生活。”努力不去想由依受伤的表情,现在将由依平安救出才是最要紧的事,天野真嗣计算着夺刀的时机。
突地,刀子离开了注意力转移的二宫绫香之手。不是天野真嗣夺下的,而是由依抢走的。
见由依脱险,天野真嗣二话不说立即利落地将二宫绫香锁进房间中。
“由依,快过来我这里。”
“不要!”由依拿着刀,反而跑到了更远的落地窗前,神情已有些恍惚“都是我不好,都是我自私,说什么都要跟着真嗣才会给真嗣负担,让真嗣讨厌”晶圆的眸被纷然落下的泪珠占据,不再清澈。
“不是的,我刚刚说的不是真的。”天野真嗣急了,深邃的黑眸波涛汹涌,生怕再刺激由依,他缓缓地移向她。
“那么,真嗣爱由依吗?”盈盈大眼闪着希望。
“”天野真嗣迟疑了,问题的答案他再清楚不过了,他爱她,从她哭着闯进他生命的第一刻起,他就情不自禁地爱上了如天使般美丽的黑泽家公主,愿意拿一切去守护她。但是,她终究是不该属于他的,回到黑泽家才是她最终的归宿,为了她好,他必须放下她的。
“果然是这样我一直以为,只要我不看不说不听不想,爱就会为我留下,我实在太天真了。”
只要他愿意给她一点点笑容,她活在这里就还有意义;只要他对她还有一点点需要,她活在这里或许也可以被容许但是,当他的笑容是奢侈的期望,当她的存在对他来说只剩负担,她又何须存在?
由依握紧了刀,凄然地说:“麻烦就应该消失。”
“不要!把刀给我。”天野真嗣被由依的决心震撼住了,她竟然也是这么深刻地爱着他!他欺近她,试图阻止。
“再见”最后再看一眼,她永生永世都不希望遗忘的面容。
由依举起刀,她将彻底远离所有的悲伤以及她的爱。
刀未如预期的落下,反倒有一种黏稠湿热的液体顺着刀刃,流上她的手。由依睁开眼,透过闪烁的泪光看见一脸坚决的天野真嗣,和他握住刀刃汨汨涌出鲜血的手掌。由依吓得赶紧放下了刀,察看他的伤势。
一道既深又长的伤口横过他的掌心,鲜红的血争先恐后地不断涌出。
“对不起,对不起”由依一边叠声地道歉,一边慌乱地要找东西帮真嗣止血,眼泪再也停不了了。
“不要说道歉的话,是我对不起你。”天野真嗣柔声说,他用受伤的手紧握地忙个不停的小手。他并不在乎手上的伤口,他只想为她心上的伤口止血。
“爱。”
不再迟疑不再犹豫,天野真嗣真实地说出自己深藏多年的真挚爱恋,心底最真实的声音。
“我爱你。”天野真嗣注视着眼前错愕的人儿,将由依按进自己的怀中,无比深情地诉说他终于说出口的感情。“我爱你。天上地下,只在乎你一个。”
“真嗣”她是在作梦吗?可是她能感觉到他温暖的体温,能清楚听到他说的每字每句,她一直都盼着他说出这句话。由依伏在他的胸口感受到他心底的声音,她终于盼到了!
他的血沾染了她的裙,她的泪浸湿了他的衣。一个是等了十一年才将爱说出口的人,一个是盼了十一年才等到他说爱的人。
若说只有一个心愿能实现,他将向上天祈求,他将给她永恒不变的情意。
“你的伤”由依轻轻执起他的手。
“不碍事。”天野真嗣摊开手让她包扎。“我们快走吧。”已经决定要一生守护爱人的天野真嗣轻声催促。
由依雪盈的脸上绽开如青光般鲜妍亮丽的笑容,她的生命中再也没有等待,再也没有需要一个人独饮的心伤了。
两人走下楼,却被突然出现的几名黑衣男子挡住去路。
“好久不见了,由依。”黑泽刚自人墙后走出,一双精锐的凌厉眼神注视着长大成人的女儿和带走她的男人。
“爸爸”由依恐惧地偎近天野真嗣,不敢相信在她终于碰触到幸福的此时,一直笼罩他们的阴影还是不愿意放过他们。她知道既然父亲能找到这,再否认也没有用。
“过来,跟我回去。”命令的语气出自王者的霸气。
“不要”由依紧紧抱住天野真嗣。她不要回去,她不要和真嗣分开,她不要待在没有真嗣的地方。
天野真嗣握紧了拳,方才包扎好的绷带上泌出了鲜红的血迹。凭他的能力可以带着由依离开这里,但是在身分曝光的情况下,他们该如何再逃过另一个七年呢?
黑泽刚斜睨了女儿身后神秘俊美的男子一眼,知道带回女儿的阻力就是他。如果对手是“他”事情就有些棘手。
“天野先生!”黑泽刚注视着眼前有着莫测神秘气息的青年,他知道他的身分和他的过去,当初他一时不察让他进了黑泽家的大门,今后他不会再犯相同的错误了。“我知道依你的能力突破这人墙离去不是难事,不过,走出这之后你们该怎么办?这里是日本,是我黑泽刚的天下,没有人能在我眼下做违背我的事。”
没有人在违背了他之后还能生存下去。
“由依,听话和爸爸回去,你是聪明的孩子,应该知道这是你惟一的选择。”黑泽刚看向多年不见的女儿,她的眼中充满了陌生的惊慌、恐惧和反抗。
由依瞪大眼,不愿点头也不敢摇头,只是牢牢抱紧心爱的人。父亲的意思她再明白不过了,只是叫她如何放得下,如何舍得下?
“由依!”黑泽刚的声音趋向严厉,他的命令是不容许拒绝的。
由依抬着一双泪眼望着天野真嗣,渐渐松开紧握的手。她不要分别,却只有一条路可以选择。
“要回去了?”天野真嗣问着已知答案的问题。两人一直惧怕的事情终于发生,早明白的他们无奈的对望,痛心自己的无力对抗。黑泽刚的决定没有可以挑战的空间,当他找到他们时,也就宣告他们的旅程已走到终点。
只要曾经相识,只要曾经爱过,就能无憾吗?
为什么,为什么相爱的人却不能相守
由依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只拼命地掉着泪,眼中的景象愈来愈朦胧模糊。
“保重。”天野真嗣温柔地抹去她的泪,让两人都能再看清楚彼此。“不管你在哪里,我都希望你快乐。”
没有他,她就等于没有一切!由依没有说出口,她不希望他会担心。
被拉走的由依,步履迟缓频频回首;留在原地的天野真嗣,极目注视不愿眨眼。两人都希望能再多看对方一眼。再见了,他的爱
再见了,她的一切
由依回家了,回来的的确是黑泽由依,七年前那个不会笑也不爱说话的黑泽由依。
在所有人的惊讶中,黑泽刚带了一个少女回黑泽家,宣称她是失踪了七年的黑泽由依。没有人敢怀疑,因为在少女脸上可以找到去世夫人的美丽容颜,少女的性子也和七年前的黑泽由依一样,没有感觉没有情绪。惟一一点不一样的就是,以前的由依可以让人感觉出她是一个存在的人,但是现在的她根本就是一个没有生命的漂亮娃娃。
自从回到家,黑泽由依就没有出过房门一步,一个人安安静静地待在房间里。以前的她是因为害怕而不笑,没有话说所以不说;现在的由依既不想笑也不想说话,不想吃饭不想出门,什么都不想做,任何事物对她来说都没有意义。她的生命虽然仍继续维持,心却早已死了。
一知道由依被父亲带回家,黑泽宪一就立即赶回。但在黑泽家中,他所看到的却只是个会呼吸的娃娃,活着的死人。那个坚称自己叫作木崎由依,会为爱心伤,有着灿烂笑容的少女已经不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