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面说着,一面便捏诀聚起灵力朝着长明灯送去。
抵在灯上的承妄剑嗡鸣不止,凌厉的剑气与那紫气萦绕的灵力纠缠在一起,天际赤金璀璨的龙影同乌紫发黑的龙影厮打在一处,龙吟震天。
百里轻舟被困在两条巨龙中间,长明灯幽绿的灯光洒在她身上,裙尾裹着乌发随风而荡,露出裙下一条赤红的狐狸尾巴。
“阿娘!”松晏心急如焚,抱着勾玉弓想帮忙却无从下手。
这两人以法相相斗,都不露真身,而他才刚有了一点法力,离聚出法相还差得远,是以只能干巴巴地等着,眼睁睁地看着。
只见巨龙腾飞的虚影之下,长明灯被争来抢去,灯罩子时明时暗,灯里一重又一重的人影咿呀不停。
无妄曲煞......
松晏见状咬唇,百里轻舟现如今还在灯前,而沈万霄与止戈打斗不停,着实难以分神顾她。
思及此,他眸光一凛,猝然化作原身朝着百里轻舟奔去。
法相打斗之处,九天业火几乎烧成苍茫大海,将止戈法相围困住,但天雷紫电也不甘示弱,一道又一道直劈向赤金龙影。
松晏险避开滚滚雷电,闷头直冲向百里轻舟:“阿娘——”
百里轻舟遽然回头,发上步摇朱钗叮当作响。她忍着周身的疼痛,眼圈通红,声嘶力竭道:“别过来!”
松晏一怔,恍神之际险些被止戈一爪子拍进血海之中,好在沈万霄及时甩尾便抽打在止戈身上,硬生生将他撞得身子一歪,失了准头。
“阿娘,嘶——”松晏前爪朝前一迈,面前倏地竖起一片鬼枝,倒刺扎进他掌心里勾出殷红的血肉。
他心里一惊,连忙抽身往后,奈何鬼枝动作比他还快,电光火石间便已将他牢牢捆起。
“无灾!”百里轻舟隔着那一片鬼枝望向他,清秀无暇的脸上两行清泪大颗大颗地滚落,砸进衣襟里就像一个刺恶狠狠地扎进松晏心里。
沈万霄听见动静,脸色愈加阴沉。
鬼枝上的倒刺一根接一根刺破皮肤扎进肉里,直穿经脉。松晏死咬着唇不肯吭声,雪白的毛发眨眼间被血染红。
止戈在这时收手,踩在紫龙身上倨傲道:“涟绛啊涟绛,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了,你还是那么莽撞。”
沈万霄脸色骤冷,紧接着身影一闪,承妄剑直砍向凭空而来的鬼枝。
熟料鬼枝并未被斩断,反而是松晏闷哼一声,神识渐渐混乱不清。
“别动!”百里轻舟连忙道,“这是夺魂枝,形状虽与鬼枝一般无二,但却比鬼枝厉害百倍……它所受的伤,都会千倍万倍加之被缚之人身上。”
沈万霄顿时不敢再轻举妄动,体内那好不容易压制住的相思骨竟又开始作痛,让他脸色更加苍白。
止戈居高临下地望着两人,扶扶眼球笑道:“还算你们有些见识。花盼儿,你既然知道这东西是什么,那便依本君的意思做,不然......”
他后面的字咬得极轻,几乎没有发出声音,但百里轻舟还是明白了他说的什么——不然你便眼睁睁看着自己怀胎十月生下的孩子死于非命。
她心里倏地一空,脚下也好似踩空,整个人骤然下坠,一直坠进十八层地狱。
“好啊,我帮你祭龙脉,”她深吸一口气,抬头不卑不亢地注视着止戈,“你放了无灾。”
沈万霄眉头紧锁,正欲开口,她复而抢先道:“但付绮妖魂未散,长明灯现在还未修补好。”
她这话说得明白,长明灯一时不好,便一时不能祭龙脉。
止戈眼珠子一转,心知这事继续拖下去对自己百害而无一利,便一挥袖朝着血海洒出成千上万颗玉珠子。
珠子成片落进血海之中,竭力挣扎着的付绮猛然蜷缩起身子,蛇鳞竟被这些玉珠一块块砸落,妖魂也被一点点砸碎。
沈万霄听着付绮垂死时的惨叫,心下了然,但眉头拧的更紧了些。
终于,随着最后一颗珠子落入血海,付绮回光返照一般跃出水面,粗壮奇长的蛇尾弯成山峦,他身上滴滴嗒嗒地淌着血,须臾,那偌大的身躯便变成一滩污血,消融在血海之中。
长明灯上最后一点裂痕终于被抹平。
止戈慢条斯理地抚去衣袖上的褶皱,笑道:“该你了。”
百里轻舟抬眸,朝着沈万霄微微颔首,而后转身往薄薄一层人皮制成的长明灯中走去。
“阿……娘……”松晏有气无力,分不清是扎进心脉的夺魂枝还是百里轻舟毅然决绝的背影更让他肝肠寸断一些。
“啪嗒”一声,长明灯中火苗燃起。
百里轻舟站在火里,朝着松晏和沈万霄微笑,眼底湿红一片。
但止戈出尔反尔,眼看着烈火将百里轻舟吞没,他竟狠狠一扯夺魂枝,而后抬脚将松晏踹进血海之中:“去死吧!”
“松晏!”
金色羽翼划破黑沉沉的天际,长羽携风而至。
步重及时赶到,一把接住他,看清他被鬼枝折腾得奄奄一息时声音都在发颤:“松晏......”
松晏神识混沌,闻声勉强抬起眼皮睨了步重一眼,手腕上那串长生莲珠断成两半,原本绿莹莹的珠子此时变得惨白无光,一颗颗掉进血海之中。他的瞳孔已然有些涣散,气息渐弱:“沈……”
步重焦躁不安:“你他娘的,都这样了还想着他!”
无妄曲煞在耳畔轻轻哼唱,遥遥的,他似是回到了很小的时候——
“阿娘,今日我练字时遇到了一个奇怪的人。”
“嗯?”百里轻舟往他碗里夹了一块鲜嫩的鱼肚,“你说的那人是不是抱着一把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