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万霄睨他,正欲开口,忽听新娘道:“郎君,为何迟迟不挑盖头?”
她的语气有些急切,沈万霄迟迟没有动作。
松晏趁机将剑刃推开:“鬼娘只会让仇家挑盖头,好趁仇家松懈时复仇……”他偷瞄沈万霄,“你与她有仇么?”
沈万霄并未回答,松晏便当他是默认,心下难免唏嘘。
没想到,这无烟子的仇家,不仅功法了得,还是个不死不灭的罪神……看来无烟子这仇是报不了了,那我岂不是也不用因此而丧命?
想到这儿,松晏眉眼都舒展不少,正欲同沈万霄打个商量,啼叫声突然破空而至。
他循声抬头,只见头顶黑压压一片飞鸟叽叽喳喳振翅而过,其后一只身缚铁链爪擒婴儿的巨鸟紧紧追随。
姑获鸟!?
他及时矮身,躲开姑获鸟横扫而来的尾羽。
传闻里姑获鸟是死去的产妇的执念所化,抱着婴儿在夜里行走,婴儿啼哭便是她的叫声,又名钩星。
而今姑获鸟归入鬼族,受鬼王统领,常被安排在丧葬嫁娶之礼上,一山一鸟,专门负责盯视红事白事。
想来是刚才九天业火冲天,将姻缘山上的姑获鸟吸引过来。
松晏“哎呀”一声,连道不好:“钩星来了,咱们赶紧先找个地方躲起来!”
沈万霄立在原地,看着半空中一团模糊的影子飘来飘去,犹犹豫豫不知要往哪儿躲,有些无奈:“你不是人,无需害怕。”
松晏经他提醒,才回想起如今自己是鬼不是人。而姑获鸟隶属于鬼族,他不必惧怕同为鬼族的姑获鸟。
可是——
“我不是人,你是啊!”
他飘到沈万霄身前:“而且你还是个神仙,鬼族最恨的就是神族。”
沈万霄没接话,他想了想,接着说:“我们还是先找个地方躲——”
话说一半,松晏忽然整个人都向前倾去,他十分错愕地睁大眼,沈万霄居然抓住他的胳膊用力将他拽下!
余光之中,一片红色衣角飞快掠过。
电光火石间,沈万霄松开手,折身一剑挡开扑过来的鬼娘。银白的剑刃与猩红的指甲相撞,溅起点点星火。
松晏好不容易稳住身形,扭头就见沈万霄与鬼娘扭打在一处,四面八方涌来的风被他的剑气劈开,掀起万丈尘土。
他不曾见过这般景象,便忍不住想多看几眼,心说这人真不愧是神仙,能抓魂魄就算了,还这么能打。但无烟子怨气极重,也绝非好对付的。
但两人斗法,他帮不上忙,便只好半捂着眼睛提心吊胆地看着,倏然间瞧见鬼娘袖子里一片金红羽毛飘落,并且很快就被剑气斩作两半。
“等——”他如鲠在喉,那是步重留给他的金翅鸟羽,价值连城,竟就这么轻易地毁了。
沈万霄动作飞快,一招一式毫不迟疑,找准时机举剑刺穿鬼娘左肩。一方红嫁衣刹那间被染成深红,如衣襟上织绘着的那朵红莲。
松晏忍不住“啊”了一声,虽只是魂魄,感受不到疼,但亲眼看着自己的身体流血,总归还是觉得肩膀有些发疼。
“郎君……”鬼娘痛吟一声,不可置信地低头看向肩上的伤口,遂面目狰狞,“承妄剑!”
倏地,狂风大作,尘土飞扬,卷起满地纸钱落叶扑乱人眼,让人难以视物。
乱象之中,姑获鸟嘶哑地啼叫着奔入长夜。
松晏瞳孔微缩,姑获鸟在召阴兵!
“让开!”鬼娘露出本声,犹如云烟一般缥缈空远,“我不阻你寻人,你也别挡我的路!”
沈万霄瞥向松晏,语气平淡,未有起伏:“你不该让无辜之人陪你送死。”
“我等不了!”鬼娘骤然飞身而起,眨眼间与沈万霄扭打在一处。
她绝眦欲裂,周身红雾缭绕,双眸变得猩红,显然已有入魔的征兆。
鬼娘一旦入魔,便能久据人身,用别人的身份存活于世。而失去原先身体的人没有躯体寄魂,便只能沦落为孤魂野鬼,不日后散于人世。
松晏皱起眉头,他虽不怕死,甚至有几分轻生的念头,但若就这么窝囊地魂飞魄散,临走前还要无奈地看着夺走自己身体的人享受本该属于他的一切......这未免也太过悲惨了。
“大侠,”权衡之下,松晏鼓起勇气飘到沈万霄身边,“能不能帮忙解了这咒法?来日必当重金酬谢。”
沈万霄忙于应付鬼新娘,长剑挡开她抓向喉咙的指甲,侧身逼近时目光落在她胸口坠着的长命锁上。
这只长命锁是银质的,其上花纹繁杂,似是雕绘着瑶池盛宴之景,再一看,又是杂乱无章不成样式的凌乱纹路。
他抽空瞥一眼松晏,语气平淡:“五万两。”
松晏:!
“......这也太贵了些,”松晏愁眉不展,心说我即便是把自己卖了也不值五万两,“要不你打个折,五两如何?”
沈万霄没搭理他,长剑堪堪擦着鬼新娘的脖颈划过,留下一道血痕。然而锋利的剑刃即便是划破了肌肤,也没能割断那条系着长命锁的红绳。
松晏紧张起来,连忙摆手:“大侠手下留情!手下留情!”
眼看着剑刃越来越深地压进肌肤,他一咬牙:“五万两就五万两,成交!”
反正等回了身体找到财宝,那只鸟定不会让他吃这个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