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医陶宗仪著《辍耕录》中,卷二十九云:“骨咄犀,蛇角也,其性至毒,而能解毒,盖以毒攻毒也。”
心魇之人,乃心中郁结而成心障,在外界的刺激下蒙蔽心智被魇。心病心药,解铃系铃,唯有再次的大悲大怒,方可冲破心障,解除心魇。宗薄明医法诡异,素来有“鬼圣手”之称,治心魇运用的也是此法。
依旧还是寝殿外的荷花池,依旧还是赵石,依旧是内务府的教习公公万水。
从被绑在木架上开始,齐湉就一直在认错,谁也不知道他在为什么认错。
周围肃静一片,只有他的求饶声时高时低,在空阔的寝殿外响起,传递着他的恐惧和仓惶。
皇帝心中不忍,上前柔声安慰:“别怕,只是为了给你治病,不是处罚。”
一听到皇帝的话,齐湉挣扎得更厉害,几个内侍费了些力气才把齐湉在木架上绑好,木架子仍在咯吱咯吱作响。
宗薄明踌躇了一下,不得不出面道:“陛下恕罪,齐湉这么早就失了力气,等会就更难……”
皇帝呆呆地看着齐湉,怅然若失地回身坐回大交椅上。
当一切准备就绪时,宗薄明躬身向皇帝请示。
皇帝抿唇沉默良久,发问:“宗薄明,你可有十全把握?”
宗薄明身体一颤,伏在地上,道:“臣下曾经对二十五个人试用此法,治愈了二十四人……”
“那一个呢?”
“在治愈的过程中毙命。”
皇帝凌然的目光如同箭一般射向宗薄明,厉声道:“那你还胆敢采用此法!”
宗薄明磕头不止,道:“那人是因身体孱弱,一口气提不上来才毙命,齐湉有老参续气,不会出现此类情况,况且齐湉惊魇已经加剧,也是迟早……”接下来的意思不言而喻,不说完,只是宗薄明不想太刺激皇帝陛下。
“此举成功,朕定给你加官进爵。”皇帝握在麒麟椅头的手青脉毕现,有某种频临崩溃的情绪在眼中翻涌滚动,道:“如若失败,朕要灭了你十族!”
“那就请陛下将这场刑罚的主动权交由臣下。”
“好!”
那一场水刑,与其说是齐湉的噩梦,不如说是皇帝的噩梦。齐湉的挣扎,哭喊,求饶,如同一把刀子,一笔一划的镌刻在皇帝的心头,即使后来血迹冲刷干净,印记却抹不掉擦不去,在以后很长的岁月里都伴随着皇帝入梦。
不记得齐湉是第几次被从水中捞起,只记得他的声音机械地如同被剥走了魂魄,只一味麻木地认错。而宗薄明的声音又仿佛来自地狱,带着咄咄逼人的气势,一次又一次地问,你错在哪里,错在哪里!
认错声,如同尖细的兽牙,一点一点吞噬皇帝的心。
质问声,如同锋利的爪子,一下一下撕碎皇帝的身体。
一霎间的错觉,皇帝觉得自己和齐湉都掌控在了宗薄明的手中。
直到齐湉沙哑的声音凄厉地如同寒鸦,一圈又一圈的盘绕,道:“我不该带黄黄来将军府!我不该带妹妹去池边!娘,我错了!我错了!是我不该!都是我的错!”
那撕心裂肺地喊声,那撕开灵魂深处的痛苦,令在座所有的人都心中颤栗,不忍相顾。
宗薄明擦一把额头的冷汗,颤微微地回身面对皇帝道:“陛下,已经好了。”
在宗薄明回身的一刻,他清楚地看到了皇帝眼中的杀意,毫无遮掩,几乎要将他吞没,良久,坐在高位上的人声音响起,道:“给朕滚出宫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