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孤城踏入南王府大门的时候,嚣城恰好入夜。
他从蝙蝠岛一路赶来,路上没有耽搁哪怕一刻,最终竟也只用了十日便到了他的目的地。
这一路上,他不止一次想过,等见了南王,他要如何质问这人。
可当他提着剑跨过那道精致的门槛时,他忽然就觉得其实不用多问什么了。
事实真相,来之前他已经弄清楚,而二十年前的所谓前尘旧缘也只是令这真相更讽刺罢了。
那还有什么好必须要问的呢?把账讨回来就是了。
叶孤城这么想着,而后毫不犹豫穿过正堂,在府中侍从们又惊又惧的目光中,问清了南王此刻所在。
南王就在不远处的书房,与此处隔着一条曲折的回廊和半面幽深的湖水。确认位置后,他不曾思考,便提气而起,掠过了那半片湖水。
不过短短两息,他就站到了南王的书房门口。
而此时此刻,南王府里的侍卫也终于后知后觉地赶了过来,试图将他包围。
他听到这些人的动静,不过连半个眼神都未置与他们,抬手便是一剑。
剑气挟裹着风,将书房大门瞬间劈开!
门板砸在地上,发出足以惊动整座书房的轰隆声响,激得空中尘埃飞舞,在书房内煌煌灯火的映照下,显得格外狼狈。
叶孤城穿过这狼狈,大步走了进去。他看到了南王比其他人更惊更惧的神情,几乎要冷笑出声。
不过下一瞬,南王便稳住了心神,主动起身打破了这足以叫人窒息的沉默。
南王道:“叶城主怎么忽然来了?”
语气五分惊讶五分不解,端的是一派好演技。
叶孤城听到这话,还真忍不住牵了牵唇角。
他对妻女笑时,宛若山巅白雪被春意缓缓融化,但同样的弧度放在此刻,就只让看到的人觉得冷了。
“你的意思是,我不能来吗?”他问南王。
南王闻言,本能地要张口否认,可第一个音节还没涌至嘴边,他的喉咙就被叶孤城用剑尖抵住了。
冰凉的剑锋近在眼前,一时之间,南王所有的客套话都被堵了回去。
他终于意识到,眼前这个年轻的白云城主,并没有任何跟他好言好语的打算。他眯了眯眼。
叶孤城则继续道:“我去了海上销金窟。”
话音未落,南王的脸色就再度沉了下去,而事实上他在这一瞬沉下去的何止脸色,还有那颗在胸腔里疯狂跳动的心脏。
与此同时,叶孤城也不愿再多说半句,他握紧了手里的剑。
如此危急的关头,南王便是知道自己绝对不是他的对手,也不可能就那么坐以待毙了,他一面往后避,一面声嘶力竭道:“来人!”
只是他的人速度实在不够快,尤其是与叶孤城出的剑比。
万幸叶孤城似乎还没有气急攻心到打算直接要了他这个王爷的命,所以那一剑并没有径直往前,刺入他的喉咙。
可这也不意味着他的境况有多好,叶孤城一剑刺过去,他匆忙闪避之下,反而将自己的肩膀彻底送到了剑锋之下。
利器划破皮肉的声音万般刺耳,提醒着他,今夜恐怕是无法善了了。
叶孤城的确没打算善了。
虽然他自十五岁后,就弃了叶家祖传的剑诀,自创了新的招式来用,但这份剑诀的意义,他比谁都更看重。
所以这趟过来,他就打算将它重使一遍,使在南王身上。
电光石火之间,他已使出了前五式。
而南王的手下们也冲了进来。
背抵千军,剑指小人,他游刃有余地出了第六式,将南王头上的冠击飞不说,还切断了南王的发髻。
书房内断发纷飞,他则面色不改,反手一挥,就把试图欺上前来的王府侍卫们拂了开来。
涌进来的人很多,看着声势骇人,实际在他手底下连一招都撑不了,最前面那几个被拂开后,身体砸入后面的人堆里,反倒是让这一群人更手忙脚乱了。
南王见状,几乎稳不住身形,跌跌撞撞地,就要往边上的藏书架方向逃。
叶孤城当然不给他这个机会,可下一剑刺出去的时候,他忽然听到了从自己背后传来的一道风声。
那风声很轻,轻到几乎能叫人忽略的程度,但也正因为如此,才显得格外不寻常。
凭叶孤城的警觉,自是立刻意识到了不对,而后果断转了身。
他手中的剑随他一道转去,锋刃在空中划过一个漂亮的圆弧,宛如拉满的弓弦。
隔着这透明的弓弦,叶孤城看到了那道风声的制造者。
是一个身形瘦小,面容平平无奇的小老头。
相比书房内狼狈无比的王府侍卫们,这小老头的外表,看上去就和大户人家里最低等的杂役差不多。
可叶孤城却在看到他的那一瞬间,就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危险。
是真真切切的前所未有,因为哪怕是在江湖传闻恐怖无比的海上销金窟内时,他都不曾有过这种感受。
他来不及思考南王府为何会有这样的高手,便朝其出了剑。
这一次他用的不是叶家祖传的剑诀,而是他这些年来自创至圆满的招式。
风声飒飒,对面的小老头看到他的招式,竟露出了欣赏的神色,还在迎上来时轻声赞道:“好招式,好剑法!”
假使一个人能在与人交手的过程里盛赞对手,那他要么是一个点到即止的武痴,要么就是并不惧怕自己的对手,甚至有赢过这对手的把握。
前者出现在此时此地,怎么看都不合时宜,而后者——
叶孤城并没有想下去,毕竟他从不是一个会在交锋结束之前就认输的剑客。
两人在书房内来来往往地过招,期间剑气掌风翻飞,几乎叫同在这间屋子的其他人承受不住。
摧枯拉朽的掌势与剑势和让人目不暇接的身法交相辉映,侍卫们或是奔逃,或是被余劲扫到,支撑不住倒下,令这番场面又多添了一丝狼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