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当初怎么没有动手?那时候我对你毫无防备,是最好不过的机会了。”
贺非罗哼笑一声:“因为我这个人杀不了朋友。”
“哈。”皇帝笑着摇摇头,“妇人之仁。”
“我是妇人,我的仁慈自然就是妇人之仁。”贺非罗笑着摇摇头,“你还是谢谢这妇人之仁吧,否则你可活不到今日。”
“我那时候认真想了想,我是有点想当皇帝,我自觉应当会比老皇帝好不少。”
“只是……我不想杀朋友。”
“而且黄龙与方家有契,要护你家世代昌盛,若只是新帝继位还好,要是想改朝换代,恐怕会有一场大战。”
“那时候云沧刚从良乡请人来教农户耕种,新种刚种下去,若是起战乱,又白费功夫了。”
“还有家里,我家那几个孩子还没长大呢,在太平盛世长大,总好过在兵荒马乱里……”
“还有……”
贺非罗稍显复杂地看了方元禄一眼,像是透过他,在看曾经的老朋友,“我也当真觉得,你应当会做个与你爹不同的好皇帝。”
皇帝闭上眼,默然不语。
贺非罗叹了口气,忽然说:“该不会是那张椅子的问题吧?”
“只要坐上去,就会被困在‘皇帝’的威严里,生出一些不必要的自尊和疑心,变得越来越像皇权的傀儡,越来越像千百个曾经在上面坐过的疑心病老皇帝……”
“……胡言乱语。”方元禄缓缓抬头,“我本就是帝王之才。”
“自我继位,天下再无饥荒!在我之前,良乡囤粮自重,穷山恶水又有多少人饿死!”
“还有我继位以来,仙人作乱之事也越来越少,白虎军在外凶名赫赫震慑多少狼子野心之辈!王都之内贪狼军镇守,也从没有出过差错!”
“我本就是……”
花皇后忽然打断他:“那陛下的功绩是否还包括,与贪狼将合谋,吞食古仙百花君,致使花家流离失所……”
她抬起脸,一滴眼泪划过,“陛下,我的父母至今生死未卜没有消息,我都不知道贪狼将要将他们送去哪里枭首示众。”
方元禄的眼神微微晃动:“这件事,是贪狼将做得过分。”
“我只允他筹谋百花君仙力,没让他对花家出手。”
花皇后步步紧逼:“那陛下可知贪狼军铁蹄踏过,永春国死了多少人?”
“陛下与贪狼将合谋,要让他成就无上仙力之时,可曾想过一丝一毫,因此遭难的臣民?你可对他们有一丝一毫的仁慈?”
“他们是我的家人我的乡邻啊……”
她不可置信地望着皇帝,“我与陛下成婚几十载,陛下即便不念夫妻情分,连一点仁慈都没有吗?”
皇帝闭上眼:“百花君……仙解之日将至。”
“这是他最后的用处,为国、为朕……他是为社稷而死。”
“可你当年不是这样的!”花皇后冲到他面前,拔下一根簪子,贺非罗连忙抱住她:“冷静!冷静!你那簪子那么钝杀不了人的!”
花皇后倒在贺非罗怀里,泣不成声:“我知道当年与你成婚不过是父母之命,可我也曾倾慕陛下,为一对贫民母女的冤屈,千里奔忙,敢杀权贵!”
她身体慢慢软倒,像是失去所有力气,撕心裂肺地大喊,“是你变了!方元禄!你也曾是意气风发的少年郎,是你变了!是你负我、负天下人!”
“哎呀!”贺非罗轻轻拍了拍她的后背,“你还说我值不值得呢,你看看你,既然知道他变了,何苦还这么哭。”
她伸手替花皇后擦掉泪水,“不慌,我听人说了,我那几个孩子正帮忙去救花家人呢,不是我吹啊,我那几个倒霉孩子小事不靠谱,大事从不搞砸!”
惜妃叹了口气,苦笑一声走到他们近前:“你看,陛下。”
“我就说有些人不该活到老嘛,皇后也这么觉得了。”
“要不退位吧。”贺非罗抬起眼看他,还带着笑,“我还是不想杀你。”
“手上的刀要是沾了老朋友的血,将来难免要做噩梦。”
皇帝垂眸,神色阴翳:“朕若是不退呢?”
贺非罗缓缓站起来,将花皇后交给惜妃,从腰间取出短刀,叹了口气:“那就只好狠狠心了。”
“杀你,我或许于情有愧,于理无亏。若不杀你,才是有失公义。”
方元禄笑了一声:“公义、情理……你贺非罗倒是一向光明正大。”
“那我还想问你。”
他骤然抬眼,“你的长子,究竟是哪位故人之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