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蹲在电线杆子底下,往嘴里塞着包子,一个接一个,哽得不住地咳嗽,面红耳赤。
那只黑色背包被他扔在一旁,此刻他只关心食物,对旁的不感兴趣。
自从那夜被曹小军伏击之后,徐庆利便不敢住回停车场,成日间在外面游荡,翻捡垃圾为食,晚上就住在桥洞,或者天台。
有人要杀他,他不敢确认那人是不是曹小军,就像他不敢确认警察是不是还在通缉他一样。不能去警局,没有证据自证清白,也没有勇气验证猜想,因为身份是假的,因为身上还背着另几条命案。
他只能等着风头过去,离开这里。
徐庆利吞进最后一只包子,抹了把嘴,伸手去包底下掏,在夹层里寻出张百元钞票。他吸着鼻涕,底朝天地抖露着,只企盼再掉出点什么可以果腹的玩意。
笔记本就是那时候落下来的。
棕色封皮的本子,吧嗒一下,砸在柏油路上,横摊开,露出密密麻麻的字。
他斜了一眼,蓦然定住。
悬在高处的路灯电流不稳,滋滋啦啦,响个不停。青白色冷光,明灭不定,本子上黑色中性笔写下的“倪向东”三个字,也跟着若隐若现。
徐庆利蹲下,轻轻拾起来,扉页的右下角,写着“童浩”两个字。
童浩,童浩。
这名字有些熟悉,好像在哪儿听过。
“这是童浩,刚调来的新人——”
想起来了,这小子是那晚上的年轻警察。浮峰那夜,两人曾经打过照面。
徐庆利心中一咯噔,不禁后怕起来。今晚原本只想找点吃食,没想到,差点撞到枪口上去了。
可转念一想,警察那晚为何会到浮峰上的小屋去呢?
会不会跟曹小军的案子有关?
思及这里,周身的血沸起来,脸盘子火辣辣的烫。
兴许,所有的谜底都捧在他手上,就在面前这本普普通通的笔记本里。
徐庆利左顾右盼,做贼心虚一般,寻了处角落,缩着脖蹲住,生怕有人惊扰。
这自然是多心了,此处是拆迁区,住家户在大半年前就搬了个七七八八,一到晚上,更是没有人烟。
他深吸一口,翻开第一页,就像是钥匙捅进了锁眼,咔嗒一声,真相的门,轻而易举地推开。
迎面而来的,是吴细妹对警察的哭诉。
居然有人怀疑是情杀?还有人指证他与吴细妹有奸情?
读着邻居的证词,他自嘲的笑。也是,吴细妹那阵子忽然对他上心起来,细致体贴,那股子亲热的劲头,甭说邻居犯嘀咕,甚至一度也让他想入非非,被误解也是情理之中。
又一页。
怎么,天保居然不是曹小军的儿子?那是谁的?会不会这人就是真正的幕后黑手?
他一页页的快速翻阅,缺失的部分一点点补全,拼图渐渐呈现出全貌。
他看到警察去了南洋,看到他们寻到了南岭村,也去了当地的派出所。果然,如他所料,家乡人人都以为他死在了茅屋。
可下一页,他紧接着又看到:
徐庆利=倪向东
他喉头滚动,手颤起来,原来身份已经暴露了。
沾着唾沫又翻了几页,一目十行,心跳加速。
他哗哗翻页,头顶的灯火闪烁,明暗之间,逼近真相。
“诡计”
这是最近一次的会议记录,笔记的主人似乎情绪激动,反复加粗这两个字,笔尖划透了纸页。
徐庆利挺直身子,一个字一个字的瞧,生怕错过任何细节。
一页半,很快读完了。
可他不明白。
用手比着,一行一行,又读了一遍。
诈死布局借刀杀人徐庆利
他一次又一次的看,直看到自己快要不认识那几个字。
困惑,愤怒,忧伤,甚至还有一丝嘲讽。
原来不是读不懂,只是不愿相信。
他忽然明白了曹小军为何要一而再,再而三的置他于死地。
他不会说出去的,如果小军问他,他一定会拍着胸脯对天赌咒。
可是小军没有,曹小军甚至没有给他一次辩白的机会,他笃定他会背叛,会反口,似乎在曹心里,他本就是个卖友求荣的小人。
狗日的曹小军跟吴细妹一起,用几个月的时间,编织出一场杀人好戏。
不,也许从一开始就是骗局,从三年前,他们已经在为他的死亡做铺垫。
曹小军的兄弟从头至尾只有倪向东,他不过是个替身,是个影子,是个可有可无、随时可以舍弃的代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