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几个将他抬到后面的屋子!不可再碰到他的伤口!”
老大夫重新坐回案台边的椅子上,取过纸笔,飞快的书写着,口中还不停的吩咐着学徒。
龙飞凤舞后,老大夫急忙忙的吹了吹还沾有墨迹的药方,提声叫人抓药:“黄柏,抓药!马上给他服下,三碗水熬成半碗。记住,开始用猛火,再用微火!一天三次。”
“杜仲,你亲自照看,一步都不许离开!”
下了方子,嘱咐完毕,老大夫才稍微放松下来,舒心的捋着花白的长须,自在的摸起放在右手边的紫砂壶,痛快的抿了口茶水,爽快的轻轻的哼了起来。
杜仲那个小子,差点就要把个活人当成死人,想到这,老大夫忍不住打了个冷噤。这仲秋的正午还是很热的,但他的背后却硬生生的冒出了冷汗。
还好那姑娘提醒……
望着还在哭的馒头,老大夫站起身,走到她跟前,轻声安慰道:“好姑娘,别哭了,没事了,血止住了!”
血止住了,馒头先前就从老大夫点头微笑中得知,她心里有说不出的高兴,自己至少为李大哥做了些什么,庆幸李大哥能活下来。
可是到后来,她再也压抑不住自己的嗓音,干脆放开了声音,扯着嗓子哭出来。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哭得如此厉害,只知道所有的泪水在此时要倾泻。
两年来惊扰自己不能安睡的噩梦;在惊恐中保管先生的物件;还有更多的是想念家人的痛苦,她要好好的哭一次。
馒头的嚎啕大哭,惊动了在外面围观的人。闲来无事的人们,最喜欢看这些事,小县城好像只有死人嫁娶才能算得上是大事。
一听里面传来了哭声,都认为人没救活,连连发出一阵叹息,诉说着此人的命不好,或者是别的什么。
店里的学徒忙驱赶着这些无聊的人们:“去去去!还要看诊呢!”
看着越哭越厉害的馒头,老大夫无奈的狠下心吓唬她:“血是止住了,只是……”
果然那丫头停住了哭泣,眼泪汪汪的抬起头。
双眼红红的,新酝酿的泪水又从眼眶中涌出,顺着面庞滚落下,滴在膝盖上,扩大了棉布料上原先的湿润。
馒头原是因为李松被救活喜极而泣,老大夫现在又说什么只是……馒头根本就不想再想下去,以哭表达自己不满。
老大夫原是想让她不要哭,却招惹她哭的更厉害,一时也不好意思再吓唬她,拍拍她的肩膀,嘿嘿笑道:“诶!诶!别哭啊!你别哭啊!他失血太多,会发热的,你要不好好看着他,到时老朽也没有法子了!”
原来是要自己好好照顾李松,李大哥救了自己,照顾他本就是她的事,馒头连忙抹干眼泪爬起来,身形还没站稳就往内堂跑,跑到门槛边,她才想起来还未向老大夫道谢,又转回身子,急走到老大夫跟前,诚心诚意地对老大夫连磕了几个响头。
老大夫忙摆摆手,双眼含笑的督促着:“你这姑娘,还不去瞧他!快去啊!”
馒头万分的感激着老大夫,恭敬的后退着,一直退到门槛,这才转身离去。
老大夫笑眯眯的看着脚不沾地的馒头,心中暗自揣度着,这姑娘怎么知道人死了这血不流的道理呢?还有她刚才把脉的手势,分明是懂些医理的架势,寸关尺把得是那么准。
对馒头感到怀疑的不止是老大夫一人,徐泾对这个女子是越来越好奇。那个离奇死亡的老者;馒头毫不犹豫的在本县住下来;好像什么都不懂,可是却能说出那么多野菜的药效;说自己不认识任何人,如今却认识一个官居六品的边军;还知道人死血不流的道理。
她当日说不知道那个老者的姓名,是故意之词?难道说她要从那个老者身上得到些什么,但是那个老者的真实身份又是什么?当年他还有一点没有明说,那就是那个老者不是自尽,而是死后被人假装成自尽,可是死因是什么,他仍找不出。
徐泾拿着沾有血迹的官凭,上面写着“大明延绥镇百户李松,从六品。”鲜红的兵部大印就盖在名字上方,延绥镇总兵小方印紧跟其后。
官印,官凭都做不了假,她究竟是谁,来清源有何目的?
徐宽见这里的事完了,躬身道:“少爷!老爷还在等您呢!”
徐泾收起心神,不动声色的将李松的官凭放进自己袖口中,走到老大夫跟前,恭敬的问道:“老先生,他……”
“是福是祸还要看他自己了,老夫尽力了!”老大夫对徐泾施了一礼便继续看诊了。
药铺后堂一间不大的屋子,昏黄的油灯下,馒头不停的为李松换着帕子。
天黑下来之后李松全身便开始发热,开始学徒还拿来凉水,说冷敷就可以了,可是这都大半夜了,李松额头就像个火炉,双颊却依旧红云拂面,干裂的双唇已经泛起干皮,一遍又一遍的换着帕子,可是还是热的烫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