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
旧港大厦,白瓷灯下,沉牧将那份文件袋递了出去。
接过的人不是旁人,是那位身边最老成、也最沉得住气的管家——林副官。五十多岁,银边眼镜,沉默寡言,是除了沉成之外,最有权调度人的那一个。
他翻看了资料,神色未变,只问一句:“他看了吗?”
沉牧点头:“我拍了照发过去。Alex说照片他停了一下,但没说话。”
“停了一下?”
“Alex说,停留了5秒,”沉牧顿了顿,“是王家。”
林副官“嗯”了一声,不再追问,将文件整齐收回公文袋,轻轻放到案上:“安排吧。明早十点,将人送过来”。
沉牧低声说:“她不在王家的主名单里,是临时加进去的。你确定——”
林副官没有抬头:“难得他亲自挑选。”
沉牧看了他一眼,没再说什么。
等沉牧走出去,林副官轻轻按了下桌上的通话键:“查一下那个女孩。”
早晨七点,海市西湾旧公寓区。
闹钟响起的瞬间,何甜玉本能地按掉,习惯性地翻身准备起床。她还要赶八点半的班,今天安排得紧,要跑两位客户,还要赶合同翻译进度。
她刚起身,手机亮了一下,来电备注是“许美云”。
她愣了一下,有些头疼,但还是接起:“喂?”
电话那头是熟悉的语气,温柔得过头,却带着一贯的强势:“甜玉,今天不上班了。”
她皱眉:“妈,我今天事情很多。”
“什么事情?”许美云声音压低了,“王家那边昨晚临时换了人选,说沉牧看了资料,点了你名——那边今早十点就要人,你快点准备。”
何甜玉几乎怀疑自己听错了:“我?”
“可不是,”许美云轻笑,“老娘的遗传就是不一样,人家就挑你——这不是坏事,王家那边能让你被带过去,就是看得起你。你那点破助理工作有前途吗?还是你真想一辈子坐在办公室敲键盘?”
何甜玉心口一窒。
许美云顿了顿,声音一转:“你要是不想去,那我现在就打电话回王宅,说你推了——王笙在那边快气疯了,她昨晚还以为是她,结果你临时加进去,把她挤了。你要真不想去,也不是不能。”
何甜玉垂下眼帘,沉默良久。
许美云听得出她犹豫,口气更温柔了:“妹妹,妈妈知道你不愿意参与王家这些事,可是王家好歹资助你从初中到大学的,你不是总想着两清?而且人家选的是‘助理’,又不是‘陪床’。这种机会,一辈子都碰不到第二次。”
她咬了咬牙,低声说:“我要请假。”
“乖女儿,”许美云的声音立刻软下来,“赶紧洗个澡,收拾干净点。王中正八点半去接你。”
电话挂断,她靠在床头,眼神慢慢沉下来。
二十分钟后,她刚穿好衣服,公寓门口传来一阵敲门声。开门一看,是王中正。他站在门外,穿着灰色西装,手里拎着一杯咖啡,神情平静,像是来接一位被临时安排的应聘者。
“你准备好了?”他轻声问,然后又看了一眼何甜玉西裤衬衫的打扮,皱了下眉,但到底没说什么。
她点头:“……可以走了。”
他将咖啡递过来,像是出于礼貌:“不紧张吧?反正你也知道——”
“知道什么?”
“你不是主名单,”他笑了笑,“但他点了你。王家自然不会拒绝。”
她接过咖啡,低声说:“那王笙呢?”
“不重要,”王中正耸耸肩,“你也是王家人,不是吗?”王中正说完,慢悠悠的看着眼前这个女孩,她没有化妆,唇色淡白,低着头头沉默的时候,利落的短发勾勒出干净的轮廓,脖颈线条优雅柔和,透露出一种脆弱中带着倔强的美。
他忽然想起十几年前,她坐在台阶上啃面包的模样,也是这样倔,也是这样静。
何甜玉却觉得“王家人”的说法像个笑话。只不过是有利用价值时套上的一个枷锁,不值一提,却偏偏成了她母亲苦苦挣扎、竭尽全力也要争夺的东西——一个可以站上台面的名分。
她并不回应,走到电梯门口前,抬眼看见电梯金属面反射,王中正站在她身后。她的目光在金属光泽中捕捉他的身影,他似乎觉察,抬起头,去见她垂头沉默。
何甜玉想起那时还在读高三,坐在书房里写题。王中正在她身旁俯身讲解一道数学题,他声音低沉,语速极稳,离她很近。那一刻,她闻到他身上有种难以形容的味道——像某种木质香调,又或者是一种干净、内敛的香水。那气味不浓,却在那之后很久都没有从她记忆里散去。
可仅仅几天后,她在楼梯转角听见了另一个版本的他。
“我不会和何甜玉交往,”他的语气平静而肯定,像在回答一个不值一提的问题,“她不是我们这一圈的人,又蠢又认真。”
说话的人正是王中正,坐在沙发一角,懒洋洋地翻着一本杂志,而对面坐着的,是一脸淡笑的林慧真。
“可她喜欢你。”林慧真语气温柔,像在提醒什么。
“喜欢又怎样?”王中正笑了笑,“她是一个保姆的女儿。”
那时候她没有哭,也没有逃走,只是转身离开,把所有的喜欢都藏回心底,从此再也不提。
陷入过去的回忆让她忍不住恍惚了一瞬,但很快收起那点动摇,像收起一件不合时宜的旧物,转身走进电梯。
车在旧港大厦前停下时,已是上午九点三十分。大厦是那种不对外开放的私产物业,整幢楼没有任何标识,只有两侧立着黑色石材包边的安检门。门口早已有安保等候,见到王中正的车牌,立刻放行。
何甜玉跟着王中正走进电梯,一路沉默无语。电梯直上顶层,一路无人搭乘,四面镜面反射出两人的身影,仿佛被隔在另一个世界。
电梯“叮”一声停下,门打开,是一片安静而宽敞的会客层——灰白色地毯铺到尽头,大理石墙面上一丝装饰都没有,干净得近乎克制。几名西装革履的男女正低声交谈,一见王中正,立即停下寒暄,目光悄悄落在何甜玉身上。
“就是她?”一位身穿深蓝西装、佩金属工牌的助理低声问。
王中正点头:“送到了。”
“里面请。”助理微微颔首,对何甜玉做了个“请”的手势。
她跟着助理,穿过一道厚重的黑色门板,走进一间极简会议室。会议桌旁,只有一人等着——沉牧,昨晚在王家拿走资料的那人。
“坐吧。”沉牧示意她在桌边坐下,然后随手翻了翻桌上的文件,他并不回避这些文件的信息,何甜玉仔细一看,居然是自己的护照原件、健康报告、身份证复印件、甚至还有她近一年的银行流水和一张盖着红章的“综合背景评估表”——包括她的学历认证、社保记录、心理稳定性评估。
一种说不清的寒意从背脊蔓延上来,不是恐惧,而是那种被彻底看穿、毫无隐私的刺痛感。
沉牧看了她一眼,声音不轻不重:“你知道你来做什么的吗?”
何甜玉轻声说道,“助理?”。
“是,也不是。”沉牧笑了一声,意味不明,然后把文件合上,交给身后站着的那位助理,“他要先见你。”
沉牧站起身,看了一眼腕表,“他的车已经抵达地下车库,见面在顶层私宅。”
何甜玉下意识握紧手里的包。
“你会被单独带上去。”沉牧语气带着几分安抚,也像是在提醒,“别紧张,能不能留下还不好说,但你是他来华国见的第一个人,这已经足够让海市记住你了。”
何甜玉的思绪几乎全然空白,唯独那句“能不能留下还不好说”让她不由自主地轻轻松了口气。
门外忽然传来脚步声,有人低声通报:“私宅那边通知,十五分钟后可以送人上去。”
沉牧朝她点点头:“准备一下。”
电梯另一侧,是通往私宅专属通道的门。
她被引进那道专属通道的门,电梯无声上升,顶层的私宅像是悬浮在海市之上的另一个维度。
可一切并没有她预想中的“立刻见面”。
她被带入一间布置极为静谧的房间,类似客厅,却冷清得过分。灯光温和,窗帘半掩,空气里有种难以察觉的香气。侍从悄无声息的出现,好像知道她现在急需一杯水来缓解一下喉咙的紧绷感,一杯温水被递过来,侍从轻声说:“先生有事稍晚,您请稍候。”
她喝下那杯水时没想太多,只是嘴唇发干,水里有股淡淡的甜味,说不出是什么,像是哪种低剂量的药物,温和却迅速见效。不久之后,她感觉神经开始放松,原本不断绷紧的肩膀慢慢松了下来。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她感到头有点晕,意识越来越模糊。她不确定是不是那杯水的问题——可已经来不及确认。最后的意识,是那种奇怪的错觉:仿佛有什么东西,从暗处静静地盯着她,那种感觉不是人类的,而像是猛兽潜伏在林中。
她想站起来,却像陷进了沙发。她迷迷糊糊地睡过去了。
等她再睁开眼,房间仍旧安静。但她第一反应却不是困惑,而是惊惧。
她的衬衫被解开了几颗扣子,露出白色的胸罩。西装裤的扣子也松开了一点,感觉胸部和下体都有点奇怪的感觉,像是被人…狠狠的掐过…
她猛地坐起,呼吸滞住,心跳一下一下撞击胸腔。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也没有人告诉她——甚至连“那个人”究竟有没有出现,她都不知道。
可那种被剥开的感觉、毫无防备地被审视的羞耻感,真实得如同刚被利爪划过。
她冲出房间,一路从顶层跑下去,没人拦她,仿佛这一切本就是任她自生自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