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会儿彭晓力从厂长办公室回来,见着李雪站在办公室门口,又看了一眼走廊里傅儒臣的身影,便问道:“他给你找麻烦了?”
等了好半天也不见李学武说话,徐斯年刚想咳嗽一声问问李学武啥意见,却是听见电话那头传来一声阴冷的声音:“你不是说了,人不会丢的嘛”。
办公室里的消息走露的自然就很快,彭晓力的无心一问,却是被加工和琢磨后传遍了整个三楼。
李雪忙将窗台上的文件收拾了一下,抱着跟傅儒臣打了招呼。
“刚听说的,全是举报信,一大堆,比昨天的还多呢!”
门口刚才回一科长话的那个人从门外走了进来,手里抱着一大摞文件,喊了一声彭晓力过去帮忙。
关好门后,站在门口的李雪听见里面的景副厂长好像在打电话,这才算是舒了一口气,总算是完成了她的第一次工作。
早上这会儿各处室的一把手都忙着,多是对接秘书岗,所以也不怕有什么遗漏。
现在她就是要重新树立自己的形象,让自己从二哥的身后走出来,走自己的路。
而彭晓力则也是就说了那么一句,好像是不解地摇了摇头回了自己的位置。
徐斯年瞅了瞅办公室门外,还在跟李学武犟嘴的解释道:“还在厂办,只是负责协助景副厂长的办公工作……”
当然了,这不算什么大事,毕竟秘书的关系不是挂在副厂长那,而是挂在厂办。
说到这里彭晓力停顿了一下,看着李雪想问问她是否想去送这个。
“可不说是呢!”
他们先是收各个处室的文件整理好交给领导,然后再从领导那里接文件,整理好交给下面的处室,如此便是他们的工作了。
里外不是人的事李雪才不会做,挪着步子稍稍远离了门口,将手里的文件放在了走廊的窗台上,低头整理着,看着,好像是文件有问题,临时在查找一般。
再从样式和款式上看,尤其是李雪衬衫胸口的小徽章,跟保卫处那位的衣着有了八分相似,这人对自己妹子还真是下本钱。
这才不到半年,景副厂长竟然要换秘书。
所以她也是做好了第一次接收文件时出错被骂的思想准备。
街上的自行车车流就像一条大河,遇到岔路口了,有的流向了另一边,有的则是继续往前奔涌着。
周一,李学武是从四合院醒来的,昨晚并没有回别墅,因为今天是端午节,还是李姝的一岁生日。
说着话将两个处室的文件分别放在了景玉农的右手边,文件方向向里,正好能让领导看到。
门口那人坐下,其他人却是说了起来。
等到上班的时候,沙器之和韩建昆来这边接他,李学武跟李雪说了可以坐他车,却是被李雪拒绝了。
“什么事都要我来做,那你是来干嘛的!”
……
而李雪穿着的套裙面料虽然是劳动布的,但在细节上也是添了其他好料子的。
她知道,自己今天的穿着和学着昨天在俱乐部里看到的那些女干部们的打扮,一定是镇住了办公室里的人。
李雪还是有些迷茫,看了看二哥,又把目光看向了车外。
“嘿!这可真热闹!”
李学武没等他说完便打断道:“这特么都不叫把人丢了,那特么的什么叫人丢了~”
这皮包就是昨天去一监所得的那个,跟二哥手里的款式差不多,手里拿着正合适。
李雪实在无法将他们所说的那些举报信同这位有过一面之缘的厂领导联系在一起。
这些东西只是景玉农扫了一眼便知道的,也是瞬间就想到的。
李雪见傅儒臣笑了笑便转身走了,不由得皱了皱眉头,抿着嘴看了景副厂长的办公室房门一眼,提了一口气还是敲响了门。
李雪也是看出他的小心思了,不过没有说什么,只是说了领导的文件她整理好拿走了。
可这个理由徐斯年自己知道,他会认为景副厂长就不知道嘛?
她这么想着,可看见的人却又是想起了李学武。
“王处长?”
再看见李雪望向自己的眼神,彭晓力微微一笑,照在他脸上的阳光都有几分得意的模样。
现在以轧钢厂正式职工的身份进来,那警犬好像也知道她是“自己人”一般,见着她也只是歪了歪脑袋,往一边看去了。
当她随着上班的人群进了办公区,却是没有看见身后那些人略显惊讶的目光。
李雪抿了抿嘴,走上前将景副厂长桌上的文件挪了个方向,随后便一一的整理了起来。
而那几个比较狗的,他也是一一给李雪点了出来。
他们给景副厂长的评价就是精明强干,秀外慧中,利析秋毫,孤傲不群。
第一次来的时候她被吓了一跳,而那警犬见她害怕却越是欺负她,冲着她咬叫着。
“人没丢!”
什么时候刮风,什么时候下雨,要是这一点都不知道,那还混什么机关。
李雪转回头,再看向手里的文件顿时觉得她要学习的东西还有太多太多了,完全不只是工作上的这么一点点。
彭晓力看着李雪说道:“其中关于李副厂长和聂副厂长的比较特殊,我去找厂长,剩下的两个部门你去送给……没问题吧?”
现在用丝绸做衬衫的可少见,但丝绸面料光泽度和舒适度要比其他布料好的多。
到时候机关里传闲话都是用李雪看见了,或者李雪听见了来作为事实依据。
带着李雪进了办公室,彭晓力示意李雪去整理文件,自己则是凑到了门口那人的办公桌旁轻声问道:“景副厂长被举报,傅儒臣怎么乐呵呵的?”
再一个就是二哥的班不准,有的时候在轧钢厂,有的时候去治安大队,她可等不起。
彭晓力头都没抬,手里麻利地将属于他的文件整理了出来,同时还将属于各个领导的文件分拣了,便于一会的整理。
“喂?李学武”
傅儒臣看了李雪一眼,神情还是难掩的尴尬,知道这位是谁,干笑着示意了一下手里的文件,道:“你得等我一会,我得先去厂长那边,要不你就直接送进去,领导在呢”。
傅儒臣这个年轻人他自然是了解的,办公室里就没有他不了解的年轻人,不然还叫不叫办公室主任了。
“乐呵呵的?”
她没有再说李雪什么,上周看她穿的就像是乱闯进办公室里来的学生,今天看着成熟许多,她只是有感而发罢了。
整理了一下心情,抱着文件便往回走,到了办公室门口的时候才遇到傅儒臣从楼梯挂角出回来,身上还带着烟味,明显是早就完成了工作,躲出去抽烟了。
真是有哥哥就有妹妹啊,一样的白加黑,一样的衣服款式,一样的在胸前带着小头像徽章,一样的皮包。
这个时候他们都在想,轧钢厂出了一个李学武就够折磨他们神经的了,要是再出一个李学武第二……
其实以前还有一个“邓副厂长心慈面软”来着,只是后来邓副厂长得罪了人,实在是可惜了。
当然了,秘书的人选也可以从下面调,再挂到厂办就是了。
一部分火气是做给外面看的,一部分火气是直接给秘书的。
其实很不然,这些秘书的工作都够忙的,身份又是办事员,工作态度尽量的谨小慎微,哪里敢给那些领导表达态度。
没有提前预知到、探查到会发生这种事情,其实就是秘书的失职了。
存了自行车,一边走着,一边将车钥匙放进了皮包里。
这个身穿白色短袖衬衫,黑色套裙,踩着矮跟皮鞋的是谁,这种白加黑的穿衣风格还只是在机关里那些男同志身上看到呢。
有些磕巴地应了李雪的招呼,再次打量了李雪一眼,这才挠了挠脸低头看文件去了。
说简单,其实也很难,难的不是文件,而是人。
李雪点了点头,看了一眼文件的所属领导,将剩余的两个处室文件抱了,学着彭晓力和他教给自己的样子,跟着他往门外走去。
“嗯,好”
秘书就是要有一颗敏感的心,就是要有一双灵敏的耳朵,一双会看事的眼睛,一张会说话的嘴,会写文稿的手,以及两条能跑的腿。
而在说厂领导的时候,彭晓力就比较谨慎了,只是给李雪点了几个领导的性格和办事风格,尤其是介绍了几个例子。
他是李雪的师傅,还是跟保卫处对接的负责人,要是李雪受了委屈,领导不高兴,保卫处的那位发火也会连累到他。
徐斯年听着李学武连珠炮似的询问瞬间就不淡定了,抓着电话连忙打断道:“我跟她没那种关系,就是普通朋友!”
一科长皱了皱眉头,随后扫了屋里一眼,当看见李雪的时候也是稍稍顿了一下,这才点点头出去了。
李雪跟着他在学习,见他如此,便也过去帮忙。
最后这个介绍不是彭晓力说给李雪的,他故意节选了,后面这句是她听来的,知道是自己二哥做的,她听见别人这么说,也有种荒诞感。
就这样,景玉农在办公桌后面看着材料,李雪在办公桌旁边整理着文件,时不时的在带来的笔记本上做着标记。
彭晓力连忙站起身,嘴里道着辛苦,手上已经去接那人手里抱着的文件了。
他是强忍着没有惊讶出声,问问景玉农是不是神经错乱了,选李雪做秘书。
……
他这是给秘书工作做解释呢,说来说去的,还是领导秘书。
现在一看,女同志穿着也是有种干练自信的气质呢。
李雪不想生事,再次摇了摇头,简单解释了刚才的事,没说其中的厉害。
刚在办公室里听说了关于景副厂长的议论,现在就要去给她送文件,李雪也是在内心不断的给自己鼓劲。
概括下来,这些厂领导里,杨厂长为人正直,李副厂长待人和气,聂副厂长严肃认真,景副厂长利析秋毫。
“傅秘书您好,我来给景副厂长送文件”
两人的动作很快,李雪看得眼缭乱的,整理完最后一份的彭晓力见她看着这边,便笑着解释了其中的关窍。
不过他现在还有别的事,这个暂时不重要,解释一句过后又虚着声音解释了景玉农要让李雪当秘书的事。
包括刚才彭晓力问她的时候,李雪觉得工作上会遇到更多的难题,如果都躲过去,自己就不会得到锻炼和成长,终究有一天是躲不过去的。
早上李学武吃了母亲做的油炸糕,沾了昨天她们上街特意买回来的白,实在是太香了。
待将所有的文件整理完成后,李雪看了看景副厂长说道:“领导,整理好了,我就拿走了”。
“你秘书的工作是怎么做的!”
“行了”
可能是因为主管财务工作的,所以景副厂长在工作过程中会比较在意细节,更在意工作中的数字,在汇报的时候不能出现错误数据,否则会被训。
她就是来送文件的,如果文件又抱了回去,不用她说,一定会有人注意到这种情况,不会说她没有能力,而是会说她听到了什么。
李雪听见声音便推开了办公室房门,看见坐在办公桌后面的景副厂长微微抬头便打招呼道:“领导好,早上的文件,是财务处和人事处的”。
徐斯年能说出来的理由只有李雪是新人,来轧钢厂工作满打满算都不到五天呢,怎么能给领导当秘书呢。
不怪彭晓力小心,实在是这办公室里的人和事就像大森林里的树和狼,树多狼也狠,李雪这样小绵羊似的新人进来难免的要受伤。
景玉农这一批的领导都是一起来的,秘书除了邓之望的是自己带来的,其他的都是厂里从厂办调配的。
所以当景副厂长听见他这边沉默了,反问他“难道不行”的时候他能怎么办,他又能怎么办,这是轧钢厂,这是工作,这是主管人事的副厂长,他能说不行?
所以当听了办公室里传过来的这个消息时徐斯年这才明白景玉农为啥不用傅儒臣了,敢情还真跟李雪有关系。
“哎,什么情况?”
因为景玉农就是主管服务处工作的,前一天服务处的处长又是叮嘱不要清理大字告的,这种情况难免不叫人议论。
可等在这里,要是被景副厂长或者里面的秘书发现了,又是一个问题。
别以为处级干部就不会听这种小道消息,反而他们更注重这种机关里的闲言碎语,这也是一种正治生态晴雨表。
办公室里总是有这样的交锋,或是善意的,或是恶意的,组成每天工作的旋律。
黑夜里的吉普车载着迷茫的李雪冲破黑暗,直抵光明。
在办公室门口,李雪同彭晓力分开,去完成实习期第一次独立执行的任务。
也不是说秘书就是给领导打听小道消息的,而是正治敏感度的问题。
一般来说,上午这会儿的事情比较多,领导的审批也比较高效,文件接收很方便。
咦咦咦~~~
现在的徐斯年坐在办公桌后面真想哭出来,他太难了。
最后一份文件确定完处室一把手的签名,彭晓力将文件合上看向了李雪。
“这里有四个处室的文件”
放下手里的目录后,景玉农并没有像往常一样直接示意她去拿已经批好的文件,而是打量了李雪一眼,微微抬了抬眉头,说道:“这一身倒像是个正式职工了”。
一想起他们所说的主角,景副厂长,李雪的脑海里便浮现出了一个长相精致,衣着特别得体的精干女领导形象。
甚至他们看李雪现在的一举一动都有李学武的影子,越来越像她哥哥。
而他在明知道李雪急着给景玉农送文件的情况下却是躲出去抽烟了,就是为了拖延回去的时间。
这种惊讶是她进了办公室后才发现的,当看见众人惊艳的目光后,也是有些不好意思了。
那人倒是不服气地回了一句,可嘴上忙活着,手里却是不懒的,同彭晓力一样麻利。
左思右想,左右为难,徐斯年还是拿起来办公桌上他相中了许久的电话,跟话台要了保卫处。
“嗯?”
给李雪示意了办公桌上的文件,景玉农又低头看起了材料。
这也是他的工作,两人每天都要去各个处室将昨天下午交代下去的文件收回来交给领导,或者是下面汇报的内容,一并带上来。
任何一个领导选了李雪当秘书他都不会这么为难,唯独景玉农,他怎么就没想到这位会有这一招釜底抽薪呢。
傅儒臣是不敢明着欺负李雪的,这会儿见她好像没看出来似的,便也就顺水推舟,笑了答应着往走廊里面去了。
“景副厂长?!”
李雪是没说,但彭晓力还是听得出来,目光凶狠地瞪了景副厂长办公室那边一眼,嘴里没说什么,但心里已经记了仇。
李雪站在办公室门口回头望了傅儒臣的背影一眼,目光中带着探究和疑惑,不知道为啥跟他都不认识,却是被他坑了这么一下。
徐斯年见李学武这么说也是没辙,他是解释了,可他觉得自己的解释都敷衍不了自己,更别说糊弄李学武了。
“咋办?我也是没有办法的啊,她是打电话直接说的,说完就撂了电话,都不给我质疑的时间啊”。
徐斯年可是会诉苦,明明是他不敢质疑,到了李学武这里却又是景玉农霸道,不给他机会。
李学武才懒得跟他废话,拿着电话沉着脸说道:“怎么办?等着我办你吧!以后少吹牛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