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安平笃定了师义梅会找祁庆保,所以“化身”为祁庆保的随从,静静等候。
果不其然,第二天的时候,祁庆保的手下汇报,在跟师义梅的紧急联系处,出现了代表了要求见面的特殊标记。
祁庆保马上按照特殊标记上代表的坐标,前往了法租界的一家酒馆。
提前的侦测结果和张安平预料的一样,酒馆没有埋伏,也没有发现可疑的盯梢者,于是两人便进了小酒馆,祁庆保进入后和师义梅碰头,而张安平则坐到了一边,充当起了忠实的警卫,然后,一字不漏的接收着两人的对话。
师义梅率先开口:“我以为你不敢来。”
“做贼才会心虚,我不心虚,我为什么不敢来?”“可你还是来了。”
“我想知道你为什么背叛党国。”
师义梅似笑非笑的看着祁庆保,没有做出回答。
祁庆保终究是叹了口气,道:
“你是冤枉的?”
“你能出现在这里,想必有答案了吧!”
祁庆保却没有按照套路出牌,而是丢出一个问题:“为什么一定要杀我的人?”
“既然你是冤枉的,何必向自己人下杀手?”
师义梅慢条斯理的道:
“我想出口恶气不行吗?”
祁庆保的神色冷了下来。
“好吧,我说实话——我以为易默成会用76号的人对我下杀手,所以我下了死手。”
“但搜身的时候我才发现,他们应该不是76号的人。”
祁庆保接受了师义梅的解释。
“你为什么笃定是他要下杀手?”
“因为……我发现了铁穹计划的漏洞。”师义梅的目光变得冷冽:
“或者说,我死了,真正的铁穹计划他易默成才能实施。”
此时作为六耳的张安平,尽管没有异常的表现,但他的神色却凝重了起来。
师义梅的这番话中,他发现了两点信息。
第一,师义梅说了假话,因为她……没有搜身!
张安平对师义梅始终心存疑虑,仙乐斯对面的西餐厅发生了杀人事件后,巡捕房接管了案子,而巡捕中就有军统的人,张安平再三向对方确认了案发的细节——因为他要完善师义梅的人设。
在多名目击者提供的细节中,根本没有搜身这一说法。
这就证明师义梅极大可能是撒谎了。
为什么?
第二,杀了她,易默成真正的铁穹计划才能实施?
张安平瞬间联想到一种可能:
易默成叛变了!
铁穹计划,这个由易默成制定的铁穹计划,真正的目的其实是项庄舞剑!
这也有可能吗?
非常有可能。
他立刻在脑海中调去有关易默成的资料,当好色两个字的评价浮现后,张安平不由喘起了粗气。
他……居然没注意到这么严重的问题!
一个好色之徒,无法控制色欲的混蛋,怎么可能在敌人的心脏中,面对窒息的压力呢?
以姜思安举例。
他跟南田洋子的事,属于假戏真做,甚至张安平不止一次的感受过姜思安内心的煎熬。
南田洋子死后,姜思安的心态难言,但他也以此为借口,过起了苦行僧般的生活——这便是一个合格卧底最基本的控制力。
但易默成呢?
军统之前对他的调查是:色中饿鬼!
这样的人,知道了对方“卧底”的身份后,他怎么就没有往对方叛变的方向去想啊!
此时的对话还在继续。
“真正的铁穹计划?”祁庆保皱眉。
“据我所知,铁穹计划从头到尾都是易默成制定的。”
“怎么还有真假?”
他并没有意识到师义梅说的是易默成叛变。
“按理说,铁穹计划的策应人,怎么也轮不到我的。”师义梅坦然道:“但在有一天,我看到了一份档案,关于李维恭、也就是我的丈夫殉国的调查报告。”
“这份报告让我向徐局座申请调往上海,恰好就成了铁穹计划的负责人。”
“再然后,我便跟易默成接头,成为了整个铁穹计划的策应人——不得不说,整个铁穹计划很完美,但当易默成用旁敲侧击的方式告诉我说李维恭可能是军统所杀后,我突然意识到了不对劲。”
“而他,则让我用这个借口去找冢本投诚。”
“而我突然想到了一个可能——如果对军统恶意满满的我被制裁了,易默成,会不会因此受到军统的信任?”
随着师义梅的讲述,祁庆保的神色变得无比的凝重。
师义梅的说辞让他胆颤心惊,如果真的是这样的话……
祁庆保突然道:“不对,除掉你的命令,是局里同意的!”
“局里?”
师义梅冷笑:
“朱家华吗?一个半路出家、只知道争权夺利的白眼狼,你是专业特工吗?”
“徐蒽赠?利欲熏心的混蛋而已!易默成以‘神父’的身份汇报,再说一句我是破坏上海军统和上海中统关系的绊脚石,你觉得他会深究这里面的关系?”
祁庆保无言以对。
中统也好,军统也好,都充斥着让人窒息的冰冷和绝望——唯一的例外大概只有军统的上海区了。
军统靠着大家族式的管理、靠着灌输对领袖的忠诚、靠着严苛的处罚,中统也类似。
唯有上海区,治理人心的除了规则外,更多的是爱国情操。
这也是他选择抱上海战大腿的重要原因。
所以师义梅所说的这些,就是根本的现实。
祁庆保沉默一阵后,说道:“我需要调查——但我可以停止对你的追杀。”
祁庆保不是一个唯命是从的人,上次苗凤祥带来了除掉师义梅的命令,但在师义梅咆哮后他就选择了拒绝执行。
苗凤祥也是如此。
这便是他的原则。
“上个废掉的据点,应该在两天前收到了一份信——那是我在五天前寄出去的。”
“每个字拆成数字,然后去我之前住的地方找这本书——”
师义梅给出了一个书名后道:
“那是我之前准备的后手,一旦我死了,你就能收到揭秘的方式——不过现在由我来告诉你。”
“你可以将信翻译出来看看。”
“好!”
……
结束接头后,祁庆保和张安平经过几次假动作后,半道上两人乘车离开。
车上,祁庆保将会面交谈的内容一字不漏的汇报。
张安平做聆听状,等祁庆保说完后,张安平问:
“你信她吗?”
祁庆保犹豫下后道:
“我觉得像真的。”
“是啊,我也觉得像真的——但如果……她也不可信呢?”
张安平的反问让祁庆保瞠目结舌。
为什么?
“我有个感觉,这个女人,早早的算定了易默成有问题,然后,局面就按照她所期待的发展到了这一步。”
张安平凝声道:
“易默成是项庄舞剑,她,也是如此!”
祁庆保立刻道:“那我杀了她?”
张安平奇怪的看着祁庆保:
“凭什么?”
“难道就因为我的直觉,你就要杀她?”
祁庆保无言以对,虽然他有原则,但干情报这行的,杀伐不是得果决吗?
“她如果也是项庄,那最终的目的依然还是我对吧?”
“慢慢来,既然目的是我,那总有图穷匕见的时候。”
张安平拍着祁庆保的肩膀,道:
“咱们干的本就是高危行业,杀伐果断没错。可对自己人,终究得有点妇人之仁啊,总不能让流血者,又流泪吧!”
祁庆保望着张安平,目光中有激荡在流转。(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