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片利器破空之声直向涤生后脑而来,若非萧秋明这一喝,现在还焉有命在?
涤生急速伏倒在地上,只见一道寒光在头顶呼啸而过,耳中一片金属碰撞之声。回头看时,却见沙层中现出无数铁甲铁马。那铁马已高三丈,其背上的铁甲武士更是雄壮巍峨。
沙漠一片尘烟滚滚,竟从地下钻出数千铁甲武士来。雁甲银盔,枪矛足有四五丈之长,再看衣甲之中,蓝焰涌动,不见躯体,如同幽灵穿戴一身而上战阵一般。
涤生与萧秋明在这天神般的幽灵武士面前,直若两只奔兔般渺小,休说那长枪,便是群蹄踏过,也定将两人踩为齑粉。
这数千武士排开一字阵型,中央一红缨主将将剑一指,两翼顿时先冲过五六百骑,直直飞驰而来。地层震动,马蹄踏起烟雾便好似在两人面前立起一道数丈高的墙,这暂为凡人的两人又当如何抵敌。
萧秋明早已瞑目以待,涤生心有不甘,欲试用大力去架住当先一匹巨马。但他哪知绝世大力亦需真气作为基础,如今真气被封又加这几日水食未进,哪还有什么神力。马蹄挥来,他尚且未抱住便已被弹开,在地上连滚六七丈。而这数百骑搅起的烟尘顷刻便已将两人席卷。
眼前一片黑影迷乱,只觉身周整个世界都在震动,正当疑心自己是否已殒命之时,尘雾散开,这一队武士却全然没有伤害他们。不知是他们在武士面前过于渺小未被发现,还是根本另有目标,只见一排铁骑直向北面而去,喊杀声传遍整个旷野。
再看地平线之上,随如血夕阳,竟凭空出现一座古城。只见城墙高达百丈,无数铁塔直指天外,城中到处焚烧,将那通天铁塔烤得通红,连得城墙外护城河都是一片熔岩涌动。两人只当此城是海市蜃楼的幻象,未料那百千铁塔喷涌出燎天火焰,翻滚着涌出城外。朵朵焰花着地之际,竟也化作数万周身以火构成的兵士,直向方才那一队铁骑围来。
铁甲武士甚为骁勇,长枪挥过之处,那些火族士兵顿成漫天飞花,整个一片金色沙漠上到处红星点点。然而,那城中涌出的火之军势无穷无尽,铁甲武士虽可以一当千,但只要被那火族兵士冲到面前,火焰便沿着马腿一路蔓延,直烧进铁甲之中。“滋滋”声响之中,红焰蓝光从铁甲中冒出,飞散后铁马与武士如同瞬间蒸发,只余下两具铁甲掉落在地上。
第一队铁甲武士逐渐俱被消灭,那红缨主将再次将剑一指,又是千余铁骑冲去。这次他们换了战术,全体围成一个圆圈,跳下马来。那铁马便化作一个铁球般的盾牌阵,铁桶也似护住这千余军士。火族士兵汹涌而至,焰光在铁球表面狂绽,无数长枪从隙间穿刺而出,一片叫声之中,不知多少火焰化为灰烬。
城中铁塔喷薄火焰更烈,火海也在铁球外围燃成一道红圈,却往地层之下延烧下去。那些铁甲武士正自诧异敌人为何停了进攻态势之时,猛然从身下又窜起无边焰海,将整个铁球焚烧得如同一颗赤日在地表滚动。许久之后,铁甲纷落,这一队武士再度埋骨黄沙。
那红缨主将此时不再挥剑,只是带着剩余的千余骑冲了过去。这次他们不再与火焰士兵厮杀,也不再组成盾牌阵易攻为守,却任凭那火焰烧上身来。浴火铁骑向着那海市蜃楼中的火焰之城冲进,在力尽倒地之前奋力将手中长矛掷出,直击中城中那通天铁塔。轰然声中,无数铁塔倒塌,城中一片乱象。而铁甲武士们俱力尽而亡,坠落了一地残甲。
西风过处,那座火城终如幻影般没去,残阳之下,一地黑色的铁片埋葬了方才那场惊心动魄的激战,随即又风化为无尽尘沙,在苍茫沙原之中散去,似乎从来不曾出现过这些勇战身死的武士。
在两人眼中,这些铁甲武士虽然身躯巨大,声势骇人,但生前定为凡人,此种攻击不值一哂,如此进攻更如飞蛾扑火,甚至有些许愚蠢。却不知这两方势力都是从何而来。
奇的是,随两人一路前行,每相隔两个时辰,沙漠中便会钻出三千武士,仍舍生忘死般冲向那海市蜃楼中的古城,同样的阵势,同样先后陨灭的次序,一次又一次在两人面前轮回往复。就像是一群记着生前遗志的亡魂,不知疲倦的重复着其死亡的过程。
在冷月悄起的时分,那古城中似乎不再有火族涌出,这三千武士终于发出胜利的欢呼,直冲入那片幻影。然而当发现一切只是虚无之后,竟都默然在月下将长枪刺入自己的喉间,再度化为飞灰。在红日东升的时刻,他们永无更改的在地下苏醒,依旧复制着昨日无数次弃命的过程。
两人虽已明白这些不过是迷途的亡灵,在死后只知一遍遍重复生前的行为,但亦为其悲壮而动容,恨不能尽快离开这一片沙海,不忍再一次又一次地旁观这凄惨的幻影战场。
随着地表颜色越来越深,两人终于走至沙漠边缘,一片重岩,深壑如堑,虽依旧荒凉,总是脱离了那无边干漠。纵耳中依旧喊杀之声不息,那不知疲倦不停赴死的武士也终不再出现于面前。
两人见这深壑之中植被遍布,想多半会有野生果树,这近十日不食如何禁受得住,于是便翻过断崖,直往地下攀去。
待得费尽力气到了沟底之时,终发现一些沙枣树,其果干瘪苦涩,实难入口,但对此刻两人而言,不啻天赐佳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