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周末其实还在吵。”
“这样吵下去,以后子业你的工作只会越来越忙,如果所有人都点名要你主刀的话,那我们科室就正常运营不下去了。”李源培道。
李源培也知道方子业的实力比其他几位教授都好,但方子业毕竟只是一个人啊,他一个人一天可以做多少台手术?
术前都告诉过住院患者主刀医师会是谁,如果不愿意的话,可以走。
但这种人,术前告知了也没卵用。
只要遇到几个,就会影响一大批患者的心情,在科室里讨论,我们以后主刀的人还不是方子业,那要怎么办啊?
反正都住进来了,要不就等着吧……
科室里的手术量会急剧下降,周转率更是根本转不动。
让一些愿意接受不是超级顶尖效果,但也愿意自己生活质量改善很多的其他患者住不进来。
“这种事情我不太好出面,毕竟我当时没有主刀是既定的事实。”
“而且,我也不能在我主刀的时候,故意降低手术质量,以平衡科室里的流言蜚语。”
李源培道:“那是自然。”
“治疗过程中,所有人都是尽力而为,没有人愿意给自己身上揽一个没出力的标签的。”
“只是苦了袁老师。”
“连自己的学生都比不过,这句话真的很伤人。”
“虽然我听值班医生说,当时袁老师还是笑着陪患者及家属说话的,但看得出来,他真的很难受。”
总结起来,这个现象就是‘不患寡,但患不均!’
“所以说,疗养院里的单医疗组挺好的。”
“就没有横向对比了。”方子业道。
在疗养院里的时候,就只有方子业一个创伤外科组,所有的手术都是方子业亲自主刀的!
就算是有人要练手,方子业也上了。
可在中南医院,方子业不可能上所有人的手术,甚至宫家和教授组和彭隆教授组的病人,方子业连碰都没碰过。
这样就存在了横向对比——
方子业只要是参与了,就算是有功能差异,也还可以用方子业已经尽力了来解释,你就是这样。
但同一个专科不同组,你这样的搪塞没有用的。
李源培主要说的,其实也不是袁威宏的事情。
而是彭隆副教授以及宫家和教授目前面临的困境和尴尬。
彭隆副教授则罢,毕竟只是副教授,但宫家和教授可是全国都知名的大教授。
“明天去科室里了再说吧……”
“源培,来,再喝几口,喝完了我又该工作了。”方子业催道。
“累死你这个狗浪子。”
“md,都已经这么优秀了,还要卷,卷你个二大爷啊卷。”李源培愤愤不平。
方子业这是不给其他任何人活路。
方子业只笑不答。
卷的人多得是,更多的人是怕卷了也卷不动,而不是怕卷……
今天的会议,其实就是一个启头,规划第二批扩大化临床试点的试点单位以及区域临床试验核定安全的负责人!
第二批临床试点,将从之前的二十家医院扩大至四十八家。
分布至全国各地!
这样一来,方子业等人就是漫天乱飞,也飞不过来了,所以只能将监察的权力部分下放。
用人不疑,疑人不用。
原本试点单位,就需要推荐一个负责监察临床试验正规性的教授坐镇。
方子业还要向科技部以及国家卫生健康委员会申请,让他们签派试点医院所在地的科技厅、卫生健康委员会双方监管。
与此同时,方子业还要找几个当地骨病科学术委员会,不涉及利益纠纷的同行进行监管。
并且,方子业还会派人去联络各地临床试点的“熟人”。
这些熟人,疗养院的后勤部说他们可以协助安排。
这样一来,就形成了四方监管,但凡有一方给方子业这里报了‘变数’,方子业就可以上报叫停当地的临床试点了!
这么安排的好处就是,就算是当地医院的人可以联络本地同行,也应该同化不了从疗养院里派出去的人。
如果都同化了,还没有发现猫腻,之后再爆了雷。
那么方子业也只能认栽了。
目前,方子业能够挪动的最大资源,也就这么些了。
但应该不至于,这个课题,是骨科几位院士举荐,科技部、自然科学基金委员会和卫生健康委员会都备案过的,谁敢乱来?
更何况,方子业等人后面还会重新审查特殊值,所有的参试人员,所有的数据都要搜集起来。
如果发现了特殊情况,就将这些特殊的数据清理出去。
廖镓出现在视频会议里,静静地听着,不发一言,仿佛一切都与他无关。
虽然廖镓没有拉着脸,但所有人都知道他很不开心。
聂明贤想要调和一下氛围:“廖镓,你有什么其他想法么?”
“现在已经有四方监管了。”
廖镓摇了摇头,语气也不冲:“我做事,不发表看法,听从领导安排。”
说完,廖镓看了看手表:“现在已经十一点二十三了。”
“还有其他事聊么?没有就下会。”
其他人都面面相觑,并不敢讲话,特别是洛听竹,她在今天的会议中也是沉默寡言,除了发表意见,连笑都不怎么敢笑。
她虽然有些资质,但毕竟个人的积累、经历都比不过廖镓。
廖镓是在京都混过的,而且已经是实实在在的副教授,气质、形象管理,都比洛听竹这个“小女孩”成熟不知道多少倍。
真正的威严压下来,那可不是假装。
“其他的事情也没啥了。你们先下了吧。”
“廖哥,你先别挂,我想找你聊聊。”方子业道。
廖镓没等其他人挂断,就拒了:“子业,也没啥好聊的。下了吧,我还要去玩。”
“也不能总是工作啊。”
“就这样,先挂了。”
“996尚且有一天休息。”
廖镓说完,屏幕就暗了。
揭翰与兰天罗等人陆续暗掉了屏幕。
并且先后给方子业发来了安抚的信息,聂明贤也是发来了一条信息:“廖镓还在气头上,子业你别介意,我在慢慢接触他。”
洛听竹则有点委屈,也有些后悔:“师兄,廖教授看来是真的要走了。”
“我听聂明贤大哥说,廖教授目前在收拢实验室里的课题线,除了与血管重建相关的课题,他一概不再过问。”
“之前,人类疾病动物模型资源组的宋鼎教授还邀请过廖教授过去聊天,现在廖教授也不去了。”
军区疗养院的科研区,分很多组。
宋鼎教授分管的人类疾病动物模型资源库,是非常非常重要的一个组,方子业第一次去到疗养院时,做的动物骨肿瘤hk2敲除模型,就是在宋鼎教授分管的实验区做的。
不过那时候,方子业可接触不到宋鼎教授这种领衔级人物,与方子业接触的,都是宋鼎教授领着的一批教授、副教授。
“师兄,我是不是做错什么事情了?”
“我就不该把香蔡的事情告诉陈希莶。”洛听竹开始纠结了起来。
其实洛听竹没说的话就是,不知道廖镓的脾气这么大。
方子业道:“这件事不在于对错吧,只是个人看法和理念不同。”
“你也不用多想,现在去道歉也无济于事,也弥补不回来了。”
“就算是你和陈希莶再把香蔡送回来,廖镓也不会开心,而且这还会真正地伤害到香蔡。”
“所以,事情做了,就会留下痕迹,我们要接受,也只能承受一切后果。”
洛听竹道:“那廖教授真要走了,以后动物试验模型怎么办?”
“想要找一个类似的人才,可太难了,其他有廖教授这样实力的人,肯定都挖不过来的。”
洛听竹、兰天罗、揭翰、聂明贤这样的人才,哪一个好挖?
如果好挖的话,这些人早就走了,还待方子业这里?
“没事的,听竹,车到山前必有路。”
“你也不用过分自责。只是有时候你也要学着从其他人的视角去思考问题。”
“你固然没错,可廖镓想的东西也没有错。”
“我们就不说这个了。”方子业安慰道,语气也是颇为有点宠溺的意思。
廖镓走了,方子业肯定心痛啊,但也不至于把团队的支架搞散,只是以后方子业就不能像现在这么潇洒了,必须要去顶起来更多的职位。
“好的,师兄。”洛听竹的情绪也有些低落。
她不是不觉得自己没做错事,只是做了之后,有些患得患失,毕竟这件事直接影响到了方子业和整个团队。
如果只是影响到她个人,廖镓对她发脾气,她都觉得还好。
可廖镓没有这么无聊,甚至不屑于做这么庸俗的事情。
“先洗澡睡吧,给廖教授冷静的时间,也给陈希莶冷静的时间,最好不要让他们接触。”
“不然乱子只会更大。”
“陈希莶和廖镓两个人的身份定位都不同,谈不拢的。”
“当然,听竹,如果陈希莶非要去找廖镓,你也不要刻意从中相拦。”
“你也管不住的,或许,他们互相发泄一通,情绪就得到了纾解。”
“是吧?你的目的并不是害廖镓,也不是想着去害香蔡,只是我们遇到了事情的时候,解决问题的思路不同。”方子业耐心地安慰着。
洛听竹点了点头,患得患失的情绪稍微缓解了一些。
以前的她,遇到的问题都可以不处理或者暴力地进行处理,从来没有遇到过这样左右为难的窘境,就没有了经验可以参考。
这时候,她可以喊出来的任何人,都解不开这个局了。她自己也不行。
人脉不行,智力不行,财富不行。
方子业也不行。
那就只能顺其自然!
这堂课,她要和方子业一起上,一起经历。
……
11月18日。
早上。
袁威宏依旧笑呵呵地在主任办公室里等着方子业喝茶,吃早餐。
“师父。”方子业扣着白大褂的扣子,恭恭敬敬地走进。
“来了!~今天来得挺早的。”袁威宏抬手腕看了看手表,才七点十九分。
“师父,您比我来得更早。”方子业说。
袁威宏的生活也很规律,每天早上都会跑步。
“我晚上又不像你那样熬到很晚,我找人开会,最多也就开到十点半。”袁威宏略内涵道。
袁威宏都记不得,上一次把方子业招进课题组开会是什么时候了。
但就是这样,兜底不了的孩子就不要束缚他。
要自己兜底的孩子们,袁威宏还得负责到底。
“师父,科室里的那件病人,其实也不用管。”
“他只是恢复得不够好。”方子业笑着安慰道,坐下后,顺手拿了自己的茶杯。
袁威宏早就给自己备好了茶,方子业也就没有刻意再多说什么客套话。
“师父倒不是在患得患失,只是在回想,你之前孤身一个人去了军区疗养院,会面临怎么样的压力。”
“我们大多都是看到了你身上的风光,包括你师父我也是。”
“只是偶尔细细想的时候,又会觉得你有些冒失。”
“现在再回想,恐怕你也面临过很多压力吧?”袁威宏的目光有些心疼。
袁威宏已经尽力做到不让自己的事情影响到方子业的心情,影响到方子业的前程。
但袁威宏也做不到那么尽善尽美,他没有把这件事告诉给方子业,并不代表方子业就可以永远不知道。
“师父,是挺难走的。”
“疗养院嘛,说起来高大上,其实就是更加苛刻的私立公司制度,非升即走!~”
“赶人也很干脆。”
方子业道:“当然,疗养院也挺大胆的,你刚去,给你的待遇就很好,而且也敢给你机会。”
“抓住了就上去了,没抓住的话,就落魄地回来了啊。”
“其实也好,非常干脆。”
“基本上几个月就可以知道结果!~”
疗养院不耽误其他人的前程,反而会愿意默默地送你一段镀金历程。
但这段镀金历程的长短,只能你自己把握。
除了宫家和教授这样的“国手”级可以有相对稳定的长约,其他人,想要留下来,要么就是靠机缘,要么就是靠成长。
就比如,今年的十月份,省人医的林桥山教授也离开了疗养院,换成了其他教授带组。
比如说,手外科的杜东临教授,也是即将回归俞市军医大……
“如果只是待在中南,你会发现这里挺好的,病源充足,对外说出去面子也还行,甚至你回到了老家,还属于十里八乡比较有成就的人。”
“可你走出了中南,你才会发现,原来中南医院这么小。”
“越是接近顶层的圈子,就越是像金字塔一样,席位越小,但视野也越好。”
“只是要闯过去非常难。”袁威宏的声音很轻。
之前,他给方子业说这些,是在画饼,他自己没经历过。
现在,他给方子业说这些,是在猜测,他自己还是没有经历过。
“师父,都过去了,现在,至少我们都闯出来了啊?”方子业轻描淡写地回。
“那倒也是。”袁威宏点了点头。
正这时,主任办公室响起了敲门声。
外面还有李源培的声音在劝:“郭大爷,您消消气,袁教授和方教授这会儿可能还没有上班。”
“您真的有什么话,等会儿查房的时候,或者是查完房之后再说呗?”
“您看您现在腿脚也多有不便。”
老人的声音此刻还算平静:“我要见袁主任和方教授。”
方子业早就起身来到了主任办公室的门口,并且拧开了主任办公室的门。
然后与老人四目对视。
老人的年纪不小了,接近八十,虽然身子骨依旧硬朗,但他的双眼中,也是历经了不少的风霜,发须近白。
“您好,郭老爷子。”方子业知道他的姓名,嘴角泛笑。
老人看了看方子业,再看了看办公室里的袁威宏,道:“对不起啊,方教授,袁教授,给你们添麻烦了。”
“希望没有打扰到你们的工作!~”
袁威宏闻言,整个人都一愣,完全没反应过来。
但他很快,就从站定反应了过来:“没有没有,郭老爷子,您的鞭笞就是我们前进的动力。”
“只是很遗憾,我们的技术水平和手术没能让你满意。”
郭老爷子没有多说话,这么道歉一句后,就返身在家人的陪伴下走开。
搞得袁威宏和李源培二人都面面相觑,而后把目光看向了方子业方向。
很明显,郭老爷子这前后的态度变化,肯定有一个影响因素。
因素肯定就在眼前。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