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呕了半天,什么都没吐出来,有点茫然地扶住墙立在原地。
凯尔茜轻轻地笑了:“怎么,这种滋味怎么样?怎么到了自己身上就受不了了啊?你不是很得意吗?你觉得我好骗得很,勾一勾手指就上赶着被你玩弄、被你践踏——然后把我骗到庭园里陪你喝酒,让你的母亲趁机害死我的长姐,害得我全家反目成仇,你怎么不得意了?”她越说越激动,一双眼里布满了渗人的红血丝,阴骛地盯着斯塔夏:“安娜斯塔夏,你会有报应的。”
“我没有——”斯塔夏脑子里一片空白,嘴上下意识地反驳道:“我没有骗你,真的没有……”
“你现在用这一招已经没有用了。”凯尔茜说:“我会再杀死你的长姐,然后把你、把你……”
她说到这里,忽然又卡了壳。
最后她接道:“我会为长姐报仇的。你们谁也别想逃过。”
后来那个夏天,斯塔夏一直没再见过凯尔茜。
她在那座地牢里,断断续续又听说了王储身死,二王女兵败被幽禁,玛丽国王大恸,立凯尔茜为新的王储,大肆搜查剩余的叛党。
直到天气转凉,初秋时节,斯塔夏被转移出了地宫,住进了一座幽冷的庭园里。
久居无光的地下,斯塔夏乍见天光,不由得眯了眯眼睛,险些落下生理性的眼泪。
她转过头,余光似乎瞥见了一道穿着军装的挺拔侧影,在长廊尽头一闪而过。
她微微发愣。
搬到新园子里的第二天,她在后院的蔷薇架旁的长廊下读书。
真巧,这里的后院也种着这样深红浅紫的蔷薇花。
杉树已经开始掉叶子了,脚踩上去会发出簌簌的声响。
斯塔夏听到声音,眯起眼睛,抬起了头。
“你的姐姐逃回了赫伯里城,不知用了什么手段,在王都的通缉令下依然继承了赫伯里的所有权,现在是新的城主了。”凯尔茜的神情和声音都有种疲惫的平静。
她曲起一条腿,随意坐在了她旁边:“王都这边以你为质,逼你姐姐引颈就戮。你猜结果怎么样?”
斯塔夏的声音也很平静:“她怎么可能会为了我去死,你们也太异想天开了。”
“嗯,是这样。”凯尔茜随意附和道:“现在时局不太平,母亲不想和赫伯里城彻底撕破脸,就没动你,暂时把你当质子软禁在这里了。”
“别哭。”
我哭了?
斯塔夏抹了一把脸,一片冰凉的水迹。
她茫然地看着自己沾染了泪水的手指。
不想撕破脸……弑亲的血海深仇,还不算撕破脸吗?就算她不懂政治,也不至于被这样蹩脚的理由骗过去。
她至今仍然没有死,只能是一个人想要她活着。
她低声说:“你是这么久以来……唯一一个希望我活着的人。”
“是我错怪你了。”凯尔茜抽出自己的帕子递给她:“我当时失去了理智,说了很多伤人的话。我很后悔。”
斯塔夏抬起头。
凯尔茜顿了顿,拿着帕子生疏地为她擦了擦脸。
“别哭了,安娜。一个大女人,说出去让人笑话。”
作者有话要说:
王都的来客07
斯塔夏本来只是无意识地落泪,听她这么一说,哭得更厉害了。
凯尔茜叹了口气,揽过她的身子,将她的脑袋抱在怀里,抚摸着她的头发,低低地唱了一首摇篮曲。
忘了说,新王储凯尔茜,原本作为没有实权的王女,就是以音乐造诣著称。
她扶着斯塔夏的脸颊,认真擦拭着她的眼泪,却越擦越多。
斯塔夏的眼睛肿成了个桃子,一边抽噎一边发抖:“对不起,对不起,凯尔茜……”
最后凯尔茜把手帕放在一边,叹了口气,抱住了斯塔夏。
“安娜。”凯尔茜双目失神地对着缠满藤蔓的走廊顶,声音轻得仿若自语:“我好累啊。从来没有这么累过。”
“就这样吧,安娜。”
是了,斯塔夏听到这首曲子是在这样的场景里,实在不是什么美好的回忆。
后来她很不愿意回想这段时期,这个场景在她心里越来越朦胧,略去了背后的无数凄风苦雨,只留下那句轻盈的、被记忆修饰过的独白,仿佛那句话的昨天两个无忧无虑的少年人还在为一点小事闹别扭。
不是“我们和好吧”,是“就这样吧”。
凯尔茜说,就这样吧。我不知道该不该怨恨你,但我没力气怨恨了。
那时候她是怎么回答的呢?
斯塔夏拽着她的衣袖,哭得说不出话来,只知道胡乱点头。
“我杀了你的母亲,你怨恨我吗?”
斯塔夏的头点不下来了,她抱着凯尔茜的手臂,不答话,只是不住地发抖。
凯尔茜的眼圈也红了:“你的母亲和姐姐用你们带来的扈从骑士在王宫西面拖住了王储护卫队,让她们不能及时赶到保护我王姐。她们两个,我非杀不可。”
“我大姐姐死的时候,身边只有四个侍从,有两个还临阵脱逃了。我二姐带了一整队的士兵围住了大姐的冬青宫,亲手杀了大姐。”
“安娜,真正的凶手我二姐,我下不去手,却杀了你母亲。你怨恨我吗?”
斯塔夏渐渐不再发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