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道就你喜欢好兵?就你护犊子?”军长的口气缓和了些,沉声说:“你应该知道为什么让他转业,我们需要的不仅是军事素质过硬的特种兵,他们应该在包括心理素质的各项要求都出类拔萃。”军长说完挂断了电话。
“军长!”大队长愣了半天才缓过神,将话筒丢在桌子上说:“通知炊事班,晚上聚餐,每人十瓶啤酒!”
“队长,对不起,我把考核搞砸了。”陶野咬紧牙关,一行泪眼却流了下来。
大队长走过去擦掉他的眼泪,用力抱住了他,用嘶哑的声音吼着“我他妈说喝酒!”
“是!”陶野的回答依然声如洪钟。
陶野站得笔直,泪水无声地从腮边滑落,大队长紧紧地抱着他,抱着多年来生死与共的兄弟,训练场,靶场,跳伞训练,潜水泅渡训练....往日的一幕幕在眼前飞快掠过。他似乎看到刚从其他连队转过来的时的陶野,那双充满兴奋和憧憬的眼睛,可是一眨眼他们却要面对分别。
陶野是条汉子,这是大队长自己说的,训练中掉皮掉肉他连眉头都不皱一下,有一次他们参加野外生存训练,军靴被吸进了烂泥潭,前有狙击手紧咬不放,后有追兵步步紧逼,他连打草鞋的时间都没有,干脆光着脚跑了三十里山路,还生擒了两名狙击手。训练结束后,军医捧着血肉模糊的脚步不忍心看,他却叼着烟和战友们谈笑风生。
敲上一锤子都会铿锵做响的硬汉子今天却流泪了,他用力咬着嘴唇,血滴嗒嘀嗒地落在胸前,他舍不得啊,舍不得寄托了梦想和汗血的军营,舍不得那些像亲兄弟般的战友,他以为自己会死在战场上,或者老死在军营,眼前的事实让他无法接受。
“哭什么哭?孬种!”大队长哽咽着,自己的眼泪差点掉下来,他紧咬着牙关转过身,半晌才扯着嗓子喊了一声“到哪里都你都是我最好的兵!”
那天晚上,特种兵大队第一次在熄灯号吹响后还聚在餐厅里,第一次在非周末破了酒戒,陶野举着酒瓶和所有的人干杯,拥抱,喝多后他开始哭,抱着并肩作战的战友大哭,抱着老哥哥一样的大队长哇哇大哭。
所有的战士都在哭,军人的眼泪比射出的子弹还要滚烫。
大队长用牙咬开了啤酒盖大声骂他“操,你不应该叫倔驴,应该叫瞎狗.....队里最瞎的狗。”
“老子不是瞎狗!”陶野抓过一只酒瓶使劲撞在大队长的酒瓶上“老子是特种兵,老子是永远是兵!”
“喝!”
陶野和那名狙击手都转业了,他在凌晨四点起床时狙击手已经悄悄走了。
陶野偷偷离开住了五年的寝室,当过兵的人都知道离开部队是最痛苦的经历,他无法面对那么多双泪眼。
阴天,下着朦朦的细雨,大队长执意帮他拎着包,两个人默默走在路上,笔挺的军装很快就被雨水打湿了。
整齐的营区,路边一行行挺拔的白杨像是风雨中的哨兵,平整的训练场似乎还回荡了直冲九霄的口号声,熟悉的一切忽然变得飘渺,两双军用皮鞋有节奏地敲打在水泥路面上,像铁锤重重地砸在陶野的胸口。
大队长独自送行,临别的时候将一把瑞士k57军用刺刀塞进了陶野手里,那是他在特种部队五年中不离身的东西。
大队长最后的话语重心长:“我前几天还在想,再有几年你也许能混个少校。人生无常啊,往往因为一件小事遗憾终生,在大队里你最棒,到社会上也不许比别人差!记住,你是我最好的兵!”
陶野点点头,他不能再流泪了,军营里不应该有眼泪,更不应该有他陶野的眼泪。
就在陶野以为自己就这样离开军营的时候,雨幕中整齐的跑步声由远而近,特种兵大队一百三十六名战士和军官穿着整齐的作战服,跑到了他的身后。
“立正!向左转!敬礼!”响亮的口令声过后,战友们挺立在雨中,目视正前方,每个人都紧咬着腮帮子,脖子上青筋迸起。
雨越下越大,湿透了军装,拍打在脸上,混合着无声的泪水沿着战友们的下巴流下。
一百三十六人像是一座无法摧毁的森林,像是山峰顶端的丰碑悍然挺立在风雨中,陶野曾是其中的一员。
雨越下越大,陶野的心湿的一塌糊涂。
“立正!敬礼!”陶野穿着摘掉肩章,臂章的军装,敬了个标准的军礼。
队列中缓缓走出一个人,他走到陶野面前,把挎在肩头的突击步枪递给他,低声说:“再摸摸吧,它跟了你三年。”
陶野伸出手,大滴的雨水落在颤抖的指尖上,那是他的心在颤抖,微微闭上眼,往日的场景爆炸般在他脑海里回荡,他猛然抽回手放在耳边,敬了生命中最后一个军礼“敬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