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7。实际上鬼得很哩!
这个一听这话,一提起那件几乎关系到他一身的大事变,狄小毛就感到心里发堵。不论他还是杨旭,这都是一块致命伤,不应该再揭开的。他只好转个话题说:
你们集团现在怎么样?
不错,很不错的!这几年尽管市场变化很大,一些同类型的企业都垮下来了,但是我们厂还是很好干的,每年的利税都在一两千万以上。说到底,这都是由于你和杨书记在的那两年,抓住机遇,及时上马了一些大的技改项目,奠定了一个好的基础。要不是那样,张谦之和厂长他们光把厂名改成个集团,能这样大手大脚地折腾吗?’
好吧,那就让他们折腾好了狄小毛感到一阵头晕,双手按住了太阳穴。
临走的时候,魏宝同在楼道里紧紧握住他的手,很动情地说:你是搞政治的,又是干事业的人,为什么不再努力一下,你难道就心甘情愿在这个清静无为不干实事的地方呆一辈子?说罢,两眼直勾勾地看着他。
不会的。你放心,我一定要再拼他一下,不管采用什么办法!狄小毛也直勾勾地看着他,同时也是在内心里狠心地对自己说。自从去南方一趟所激起的一股股心潮,终于变成了汹涌汪洋的一片
金钱是美好的,对于需要它的人来说,金钱实在是万万不能少的,但在许多情况下,金钱的能力又十分有限,甚至完全是一种负担。对于金钱,狄小毛一辈子都处在极其矛盾的状态中。白打记事起,看着父亲母亲为攒积每一枚硬币而拼命劳作,看着父亲日胜一日弯下来的腰肢,他就对金钱充满了一种巨大而难耐的渴望,时时幻想着能拥有数不尽的金钱,能盖一所四面镶满玻璃的花园洋房,能够享受人问所能享有的一切
可是就他内心来讲,又对金钱、对一切有钱人充满一种本能的敌意。特别是对于那种大肆铺张、挥霍无度的人,简直恨不得亲手杀了他。不管你拥有多少财富,一个人的个人需要实际上都是极其有限的,所谓日为三餐,夜图一宿,广厦千间,所用者不过六尺之床所以,只要有可能,狄小毛总是把自己的消费弄得极其简单,朴素得连每个接近他的人都认为,老狄对自己实在太苛刻了
自从当了县委书记,狄小毛身上就基本上不再装钱,几十年间也一直没弄清自己的工资究竟几级几档挣多少钱,除了工资还有什么补助奖金或福利等等。
所有的工资,每月都按时交给席美丽,所有有关用钱的事,都由席美丽和身边的其他人去办。特别是在华光呆的那几年,他把这一切都全权委托给了县委办副主任王强。王强那时刚刚调进来,年龄不大却非常机灵。不论在办公室还是在家里,或是在其他什么场合,只要是他需要的,大到电暖气、电视机,小到一盒火柴一支碳素笔,都会及时又准确地出现在他的面前
凡是有关大额资金的开支,他都会批给县长张谦之去想办法。所以他常常自嘲说,当了五年书记,我不过是两手空空的一个乞丐啊,从没批过一分钱,也没摸过一张钞票
自从正式宣布了任命决定,家里立刻就排满了人。那使他第一次体验到众星捧月、门庭若市的独特感受,一点儿心理准备也没有,也缺少这方面的应对经验,不管谁来了都笑脸相迎,并让席美丽沏茶、上烟。
所以有一段时间,家里在十二点前总是人声嘈杂、烟雾缭绕,远远看去好像着了火似的。华光的人都是谦谦君子,来了就围坐在沙发上,相对默默地抽烟,或说一些身体怎样、天气如何之类不咸不淡的话,他也只好装聋作哑,陪着说陪着笑陪着抽,直至夜阑人静
有时人少一些,他就忍不住问,有什么事吗?来人便谦和地笑一笑,连说没事没事,只是来看看书记,见个面,然后便作一番自我介绍,也无非是姓甚名谁,任局长科长书记几年了,欢迎领导有时间来看看我们单位
直至有一天,就来了这个王强。
王强长得敦敦实实,一派憨厚相,手里提着一个小布袋,进门就喊三姨夫。狄小毛于是怔住了,无沦如何想不起竞有这样一个亲戚。屋里人挺多,又不便细问,他便不冷不热地点点头示意小后生坐。
王强却既不尴尬也不认生,把小布袋轻轻地搁到墙角,就立即踅进厨房拿出一个簸箕,手脚麻利地帮着收拾茶几上散乱的烟蒂和瓜子皮。等收拾整理好刚坐下,小后生又立刻咳嗽一声,连说屋里呛死了,烟这么大,闹下去会得病的,立刻起身,把窗户打开一点,端个脸盆在地上洒了一圈水
这时席美丽上厕所回来了,小伙子便又跟着她去了厨房
夜风习习地吹进来,清新而凉爽,很是沁人心脾。狄小毛端坐在沙发上,不由得张大了鼻翼,心里便涌上一丝快意。
看着这个小伙子那么随意又自然地在书记屋里进进出出,又那么手脚勤快,心灵眼活,客厅里坐着的许多人都流露出羡艳又惭愧的复杂表情,有人也似乎想效仿一下,却又实在找不出多少可以插手的地方,只好站起又坐下,尴尬得直搓手。
等这个小伙子走了之后,狄小毛才发现那个小布袋还在墙角搁着呢。打开一看,金灿灿的是一袋软黄米。席美丽高兴地说:你不是最喜欢吃素糕吗?家里刚好没了,我还正准备从村里边弄点呢。
狄小毛心里自然也很高兴,可是一想到小后生那个过分勤快的样子,忍不住又想起了古人关于亲贤臣远小人之类的谆谆告诫,立刻把布袋往地下一撂,沉下脸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