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人。”谢神筠在殿中看见了张静言,但她目光平静地从他身上滑了过去。
“她来了,你还是不肯说吗?”太后问。
张静言没有看谢神筠,他低垂着头,在满殿辉光中无所遁形:“太后娘娘想让罪臣说什么?罪臣听不明白。”
“就说你我的女儿妙宜在哪里。”
张静言平静道:“娘娘糊涂了,您是大周太后,罪臣与您,没有关系。”
太后从座上起身,慢慢走下来:“她答应了你什么,你这么护着她?”
“为了你自己翻案?”太后凝视着张静言,厉声喝道,“张静言,你为了这个,居然就让一个不知道来历的人占了你女儿的名字和身份?”
“圣人!”张静言猝然抬头,被剥掉了镇定,“我为什么要翻案?我不能翻案吗?端南水患和洪州时疫死了那么多人……”
张静言身形颤抖,像是还没从经年的噩梦里醒过来,“——他们每个人都变成了我的罪。”
十四年了,张静言仍旧困在那场水患里。他想不明白的事太多了,恩师罪大恶极,自己成了为虎作伥的罪人,荀樾为了替他查清真相含冤受死,而他还要隐姓埋名苟且偷生。
罪恶和负疚淹没了张静言,他活下来的每一天都是偷来的。
“我想知道一个真相。”张静言道。
沉冤而死的人该得见天光,苟且偷生的人也该向阳而死。
谢道成为什么能把持朝政十余年,和陆周涯一起私开铜矿、贪墨敛财?那些被贪墨下来的钱款最后又到了谁的手里。延熙七年以后,皇后临朝琼华阁,她踩着尸山血海握住了这世间最大的权柄,如今还要来问他为什么?
谢馥春把张静言杀掉了。
“真相?”太后眸光含霜,缓缓摇头,“罢了。看见你,我才知道追寻真相的人有多可笑。”
她转向一言不发的谢神筠,“阿暮,你有什么想说的吗?”
“圣人想要我说什么?”谢神筠迎上太后的打量,神情平静。
她们在明烛璀璨间遥遥对峙,眉眼间是相似的冷漠平静。
太后从来没有怀疑过她,谢神筠从前一直听话、聪明,她们是那样相似,无论是对权力的渴望还是冷酷不择手段的性情,谢神筠都像极了她。
只是太后头一次发现,原来太像了不是一件好事。
太极宫中血脉亲缘都是虚妄,她自己的亲儿子尚且如此,遑论他人。
“阿暮,其实你没有明白一件事,不管你是不是我的女儿,我都不在乎。我养了你这么多年,就算是养条狗也该听话了。”太后慢慢道,“可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