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御史台,要叫秦叙书一声老师,但秦叙书看见他也没有好脸色,瞪了他几眼便气鼓鼓地走了。
“崔大人还真是令人刮目相看。”沈霜野等了他两步,话中喜怒难辨。
博陵崔氏乃天下第一高门,贵比公卿,皇亲贵胄在他们眼中还不如田间烂泥,可崔之涣今日之语也实在是石破天惊,让人再不能忽视。
人人都以为他是为弹劾皇后而来,中庭与沈霜野对辩可谓机敏,但他最后反水,实在让人摸不清他的立场。
“我人微言轻,当不起侯爷的赞誉。”崔之涣道,“侯爷今日才是出尽了风头。”
今日但凡是换个人来说中庭里的那番话,一个“煽谣国是,讪谤浮言”的罪名就能让百官参他到死,纵他是兵权在握的重臣也得脱一层皮。
但他的话偏偏说到了皇帝心坎上。
秦叙书率众进谏,从先手就错了。想靠弹劾来打压皇后是最愚蠢的做法,赢了先机又如何,到底还是失了圣心。
百官再不喜皇后摄政,也不得不承认一个事实,那就是圣人主政并无过错。皇后不是囿于深宫的无知弱女,她对朝局的把控不输久浸官场的权臣。
况且皇帝的态度已经证明了一切,他们越是逼迫,就越显出皇后的弱势,那是皇帝亲自选的国母,是能与他共治江山的话事人,他与皇后站在一起,逼迫皇后还政本质上是在质疑天子。
更何况在皇帝眼中还有一个虎视眈眈的太子。
“崔大人此言差矣,你我皆是一心为国为君,没有轻重之分。”沈霜野道,“崔大人既要做言官,我便以为你已经把尊卑高低都抛在脑后了。”
“论做言官,侯爷似乎比我更有心得。”
“你说错了,我不会做官,只会做人。”沈霜野道,“崔大人比我会做官,来日若登青云,还请崔大人勿忘今日初心。”
崔之涣停步,看着沈霜野走进雪中,身形渐隐。
——
翌日承天门街,太庙的旧址已经被清理出来,神位挪移迫在眉睫。
太子亲自请动了先祖神位搬入太极殿,礼成后他还要另外焚香祭祷,敬告先人。
“太庙重修不是小事,圣人要我们先议,”贺述微对岑华群道,“你与泽镜当同心济力。”
岑华群今日话很少,没有表态。但修宫就要提钱,绕不过他去。依他眼前看来,太庙主体建筑仍在,损毁并不严重,要重修费的功夫也不大。
但他一如既往地没有给准话,只说让工部先算个数字出来。
“圣人提倡开源节流,如今各处都要勒紧裤腰带过日子,户部也不例外。”岑华群道,“陛下与圣人都发了话,太庙必须要修,银子户部肯定也得批,但是能批多少,泽镜你心中要有个数。”
岑华群稳坐户部尚书多年,处事原则就两点,做人必须糊涂,数钱绝不含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