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话响起来的时候梁舒就没有程,不会借着下属的失误发泄情绪。生活上也没什么挑剔的,有什么交代和安排也是和声和气的。
去年年底年会结束,许庭给他们一人包了个大红包一起吃了顿饭,陶然喝了点酒嘴上把门的没守住,靠在秦纪身上食指在眼前左右摇摆,从他自己的视角看过去指间刚好在对面的许庭和徐卿书身上来回晃。晃着晃着他突然一乐,凑到秦纪耳边用他自己觉得是悄悄话的声音道:“秦哥,你有没有觉得,徐助比,比庭哥更像许总啊?”
秦纪一把捂住他的嘴,替他尴尬的笑:“胡说什么呢。”
徐卿书平日里办事仔细认真又周到,面上不多见什么生动的表情,但相处久了就知道他是个面冷心热的。
许庭反倒噗呲一声笑了,似是觉得陶然说的有道理,故意上下打量一番徐卿书,点头道:“我也觉得卿书更像。”
徐卿书尴尬的轻咳一声,还未说话又见许庭端起杯子轻轻晃了晃,揶揄道:“徐总。”
陶然挣开秦纪的手,哈哈大笑,边笑还边拍秦纪的肩,道:“你看你看,庭哥也这么觉得!”
比起上司下属,四人私下相处的时候更像朋友兄弟,从那之后陶然私底下总追着徐卿书喊徐总,许庭和秦纪偶尔也会打趣徐卿书,毕竟徐助的脸上鲜少出现那种鲜艳的表情。
想起友人趣事,许庭心口一暖,手上给陶然回消息。
【许庭】:现在不用,就是突然想起来问问。
大周末他闲来没事,没必要让陶然特地跑一趟,许庭打算自己去买些甜点打打馋虫。
出了公司跟着导航一路走到目的地已经九点半,甜品店里还有员工在收拾展示柜,但甜点已经所剩不多。
许庭走进去拿了夹子托盘先挑了两个合眼缘的,又转身问柜台后面的员工:“你好,请问还有椰香慕斯塔吗?”
穿着印有店名logo的年轻女孩直起身,笑着问他:“是有覆盆子那款吗?那款今天卖完了。”
许庭遗憾的点点头,端着托盘到收银台买单。
见他面上遗憾神色明显,女孩又道:“那款蛋糕卖的很好,一般中午就卖完了,你要的话可以早上点外送或者加一下门店的联系方式下单预留噢。”说着指了指柜台边摆放着的二维码。
许庭说了声谢谢,掏出手机扫了码。
手机界面刚跳出添加成功的提示,店门处挂着的小铃铛叮叮当当的响起来,有人进来了。
是个烫着大波浪的高挑女人,蓬松的卷发在脑后系成一个高高的马尾,手里提了个大袋子,隐约能看出里面是些彩色的贴画。
她边把袋子提进门边道:“圆圆……”话音未落她就看见了在收银台前的许庭,朝他笑了笑,没继续说,把袋子提进了柜台后。
等许庭提起袋子往门口走,她才压低了些声音继续刚才的话,“你们店长孩子病了,她现在在医院呢,我替她跑一趟,一会收拾完咱两把宣传海报贴了。”
那个被叫做圆圆的女孩低声应了。
又听那个高挑女人道:“今天辛苦你啦,一个人守到这么晚,多的工时算加班,等会我送你回去。”
“谢谢温玉姐。”
许庭推开门,又关上了,他走回到柜台前。
“你好,请问您是店主吗?”
温玉礼貌地笑了笑,“是的,您有什么需要?”
许庭问店里接不接公司下午茶的供应,每周两次,需要指定时间送到指定地点。
温玉想了想道:“可以。”
又从包里掏出一张名片递给许庭,歉意地笑笑:“今天有些晚了,具体细节明天商量可以吗?”
许庭点了点头,接过名片,上面印着几款样式可口的甜点,其中就有那款他惦记着的慕斯塔,浅蓝色的字体写着温玉的姓名和联系方式。名片背面写着几个地址,是其他分店的位置。
温玉见他视线落在名片上的印花上,笑着道:“这几款都是我们店里卖的特别好的,而且都是同一个甜品师的作品噢~”
瞧她脸上自豪的表情,许庭顺着话问:“除了这些他还有其他甜品吗?”
温玉缺叹了口气,道:“暂时没有啦,这几款也只能再做一段时间,用到的水果过季就要换新款了。”
许庭不解,从圆圆之前的描述来看这位甜点师的作品应该是不愁卖的,于是道:“他……不做了吗?”
“是呀,说是家里有些事,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再做甜品了。”提到这件事,温玉面上浮起惋惜,又很快隐去,笑着同他道:“你要是喜欢他的甜品,等他有新品了我通知你呀。”
“好,谢谢。”
许庭提着两小盒子甜点走了,过了马路他回头看了眼,甜品店的两人正搬了梯子把印着慕斯塔的旧海报换下来要贴新的。
许庭没有回家,沿街一直走到陆延合的酒吧。
在吧台前接待的是之前见过一面的小莫,他看许庭往这边来,放下手里正在擦的雪克壶,喊了声:“庭哥。”
许庭点头招呼过,问:“延合呢?”
小莫和旁边的人小声说了两句,带着许庭上了三楼走到一侧尽头。
到门口却没开门,侧过身轻声对许庭道:“陆总晚上喝多了,刚上来睡了没一会。”
小莫轻轻拧开房门,望黑漆漆的门里探了一眼,里面静悄悄的,只隐约能听见缓缓的呼吸声。
“庭哥你等等,我进去叫陆总。”说着就握住把手慢慢推门。
许庭拉住门把的末端打断了小莫推门的动作,合上了门。
“算了,让他睡吧,给我开间房就行。”
小莫给他开了间套房,许庭一个人坐在落地窗前拆开甜点一口一口的吃。
甜丝丝的味道从口腔滑过胸腹,充盈在胃里,缓缓分泌的多巴胺和肾上腺素使他沉浸在短暂的快乐里。
最后,他吃完收拾干净躺在床上,闭上眼计划明天在健身房要做的项目,慢慢睡着了。
在陆延合这住到周一,司机来楼下接他上班,秦纪回小独栋帮他取了东西也在车上。
许庭上车坐定,秦纪递过来一个文件袋,道:“这是您早上安排要的文件,用家里的打印机印的。”
文件袋里是两份一式三份的离婚协议。
“姜辛呢?没在家里?”许庭把文件拿出来翻看,把需要增改的条目勾画出来。
直到周一的早晨姜辛都没有来消息问他为什么没回家,大约还和朋友在外面。
这话秦纪觉得有些不好接,车厢里气氛沉沉的,和上次他告诉许庭姜辛和梁舒走的过分近时一样。他斟酌道:“我早上过去的时候家里没人。”
许庭嗯了一声没下文,细细看完文件合上勾画的笔,把那几页纸装回袋子里又递回给秦纪。
“需要修改的地方做了标记,晚点拿给李律。”
“好。”
车内安静下来,许庭胳膊搭在车门内侧,手指一下一下在把手上点着。
车一路开到公司楼下,二人搭上专用电梯。
许庭以眼神示意秦纪手里的文件袋,道:“李律调整好了再印一份拿给我,姜辛回来了也通知我。”
秦纪应了,跟着许庭出了电梯。
这个周一和之前的周一都不相同。
是季衍上班的第一天。
白秘书跟着珊总出差了,另外安排了设计部的一位同事带他办理入职。
不知道是这位同事本就为人热情还是白秘书事先关照过,她领着季衍办完手续又带着他熟悉公司,一路上需要和人交流的时候都是她在说话,季衍只需要跟在她身后时不时做出一些简单的反应,这让季衍感到放松不少,突然大量地和陌生人打交道对季衍来说还是一件会让他感到压力和恐惧的事情,即使他有意识的克服但还需要一些时间。
一圈逛完同事带着他往设计部走,边走边道:“公司是年后才搬到这栋楼里来的,食堂还在安排,要下个月才开放,你住的近吗?中午如果不回去的话楼下有几家小吃店比较划算,办公室里偶尔也会一起叫餐,茶水间有微波炉,自己带饭也可以。”
季衍抱着从人事和行政部那里领来的东西跟着她,嗯了一声,道:“我住得不远,谢谢你。”
快他半步的女同事突然停下来,凑近了点看他。
她的动作吓了季衍一跳,他脸上腾得烧起来,我我了半天没憋出下半句只把脸憋得通红。
没想到这样的动作会引起这么大的反应,同事退回原处,抱歉道:“白秘说要来个斯文的新同事,让我带着熟悉熟悉。”上下看了他一遍,又感叹道:“你真的好斯文啊。”
从跟着她开始到现在,季衍话不多,但和他说什么他都乖巧记下点头应好,末了还要道谢。
同事没再靠近他,很贴心地保持在他的舒适距离外继续走,带着他到工位坐下,介绍他和其他同事认识。
季衍坐在工位上收拾好桌子,把崔喻桐给他的旧案例摊在桌上翻看。
崔喻桐是早上领着他熟悉公司的那位同事,也是他们部门的组长。算上季衍一共五人,坐在他对面的是个一眼看上去就能感受到温柔具体化的姐姐,她叫张穗洁。她左手边坐了个男生,叫钱佳宝,圆头圆脑一张笑脸,瞧着年纪不大很是可爱。坐在季衍旁边的是个叫郑简的白净男生,戴一副细边金丝眼镜。工位之间都有隔板,坐下后看不见彼此,是个半封闭的小空间。
认真看过几个旧案例,季衍理出了些头绪,正拿纸笔写写记记面前的隔板发出轻微的响动。季衍顺着声响抬头就见张穗洁正朝他笑,温声道:“小季,午饭时间到啦,要不要和我们一起吃饭呀?”
钱佳宝站在她身侧也笑盈盈的,凑过头来问:“下楼吃还是点外卖啊?”
季衍点头应了,收拾好桌面站起身道:“好,我吃什么都可以。”
说完又看郑简的方向,但郑简的工位已经空了。
钱家宝顺着他视线看了眼,同他解释道:“简哥去茶水间热饭啦,平时我们都自己带饭,简哥和穗洁姐姐做的饭都好好吃!不过我好久没在外面吃了馋的不行所以今天拉着穗洁姐姐一起吃垃圾食品嘿嘿。”
说话间崔喻桐从里间推门出来,手里也拿着个玻璃饭盒,她笑:“还不去吃饭?”
“这就去啦。”钱家宝欢喜道。
季衍被她们带着去楼下吃了饭,钱家宝嘴里忙着吃饭也停不下话,告诉季衍座位旁边的柜子最下一层抽出来是个简易小床,可以午休,不过只配了毯子,别的季节还好冬天要自己带个厚些的毯子才不会冷。
一顿热热闹闹的饭吃完,回到办公室午休时间还有一个多小时。
午休过后,崔喻桐把季衍喊进里间,安排交代了入职培训的时间和大概内容。
一天班上完回到家里,季衍放好东西走进厨房,把回来路上买的饭盒洗洗干净,简单做了一菜一汤和明天要带的午饭。吃过在桌边看了好一会今天记得笔记和明天开始要参加的培训的内容才起身洗漱上床睡觉。
床头那盏暖黄的小灯亮着,季衍看了会,将头偏过一点半埋在枕头里,另半边脸浸在暖光里沉沉睡去。
梦里他不再继续往下猛坠,轻轻盈盈地飘起来但依旧落不到实处,无边无际的沼泽慢慢褪去了逼人窒息的黑色,只余灰白一片。
李律很快将他调删改过的条目整理好重新送来。姜辛周一下午两点多才给他发来消息,说回来在高速上堵了车这会才到家,又问晚上他晚上想吃什么。
许庭没回答,只说晚上有事和他商量。
处理完公司的事约莫五点,许庭拿上那份新的文件下楼回家。
和他每一次回家一样,包管一日三餐的阿姨已经做好饭菜离开了,姜辛听见开门的动静从地毯上直起身,膝盖压上沙发,趴在沙发背上乖巧地向在玄关换鞋的许庭笑:“庭哥!你回来啦。”
许庭点了点头,走到桌边放下文件袋,转身去洗手,边走边道:“辛辛,先吃饭。”
姜辛跳下沙发趿拉着拖鞋跟过去,伸手和许庭凑到同一个水龙头下面搓洗。
水是温热的,但许庭感觉在水流里互相纠缠的手指没有一丝温度。他抽回手在毛巾上擦干,径自走到桌边坐下。
姜辛像尾巴一样缀在他身后,余光扫到许庭随手放在桌边的文件袋,是最常见的牛皮纸文件袋,上面用于记录分类和日期的分栏空着,从外观上并不能分辨里面装着的是什么。
这很不符合许庭平日的习惯。为了方便他自己查找分类以及几位助理取送文件,许庭会在分栏上做好相应的备注,或简或繁总不会空着。
姜辛留了个心眼,面上却和平日里一样,欢快地笑着叽叽喳喳地说周末去了哪里玩,问许庭什么时候有空,想和他一起去。
“暂时不行,分部那边还有事要处理。”
姜辛盛了碗山药排骨汤放在许庭手边,“分部那边不是你堂妹在管吗?”
“嗯,她最近出差,分部那边食堂的事还在收尾,托我盯着点。”
姜辛噢了一声没再继续这个话题,有一搭没一搭的聊起别的。
熟悉的姜辛的声音和肢体动作在耳边眼前不断复现,但以相爱为原材料的美化罩布已经被扯下撕碎,许庭实在无法和平时一样接住姜辛的话并给予积极的反馈。
他的沉迷太明显,姜辛说话的速度慢下来,问:“庭哥?你怎么了?”
许庭摇了摇头,不知道表达的是别问了还是没事。
“工作太累了吗?”
“……先吃饭,吃完再说。”
姜辛嗯了一声,又给他夹了一块糖醋鱼,然后自己抱着碗安静地吃饭,只一双乌溜溜的眼睛时不时往许庭那飘。
一顿饭终于吃完,许庭放下碗筷,抽了张纸擦过嘴叠了叠放在碗边。
见他拿了文件袋在沙发上坐了,姜辛也放下碗擦擦嘴跟了过去。
许庭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还是没能说出口,只把文件袋递给姜辛,示意他看。
姜辛面带疑惑地慢慢解开文件袋的绕绳,抽出了里面的纸张。
他一行一行往下看,客厅里的气氛就一点一点的往下沉,直到他把两份内容不同的离婚协议都看完放在茶几上,室内的静默才随着纸张服帖在玻璃面上而一落到底。
“庭哥……”姜辛的声音夹着颤抖,似有委屈似有震惊,话刚起头便先有了哭腔。
他惶恐又不知所措,双手想伸过去拉许庭的,将要碰到时似乎又被那茶几上的文件刺痛退缩了一步,只抓住了许庭的袖口。
姜辛边掉眼泪边语无伦次道:“庭,庭哥,我,我哪里做得不好,我可以改,可以改的。”
见许庭不为所动,他贴近了些双手拉住许庭的手腕轻轻摇晃,讨好着撒娇。
“不要离婚,庭哥,不要……”
任他一双眼哭的通红,许庭也没有回应。
姜辛不停地用带着哭腔的声音喊他的名字,小声地祈求,配合着示弱的肢体动作。
许庭叹了口气。
“姜辛。”
被他这样一喊,姜辛的泪水和动作都停了,只一双红肿的眼祈求的望着他。
许庭拂开他握住自己的手,狠心道:“我们离婚吧。”
姜辛突然大叫起来。
“不要!好端端的为什么要离婚!不要!许庭!我不要!”
说罢把茶几上那几张纸一推,洒在地上扭过头去不看。
许庭一张张拾起来,又放到他面前,平静道;“好端端的为什么,你不知道吗?”
姜辛只低头掉眼泪不说话。
“那你觉得梁舒知不知道?”
姜辛抬起头来看了他一眼,眼神里没有一丝刚才的祈求和不舍,冷哼一声,抬手把脸上的泪一抹道:“早说你知道,白瞎我演这一场。”
这是许庭没见过的姜辛,从认识起,姜辛一直是充满阳光与活力的。即使关系破裂也只是他的阳光与活力不再属于自己罢了,但此刻他完全不认识眼前这个人了,曾经的天使扭曲变形变得面目可憎。
看着许庭面上的困惑与陌生,姜辛笑得更灿烂,更残忍了。
“很有趣吧?是不是觉得不认识我了?”
姜辛伸手拿过那两份离婚协议,抽出其中一份,在该他签字的那一栏签上自己的名字。
“你的好意我就收下啦,演这么久我也挺累的。”
“好啦,”姜辛合上水笔,对着纸上的墨迹吹了吹,递到许庭面前,“那就这样吧。”
他一撑膝盖站起来,“虽然协议里这套房子归我,不过你在找到新的住处之前还可以继续住这啦。”
恶魔的声音从他头顶压下来又渐渐远去。
“后续有什么手续要办给我打电话就行。”
“bye~”
姜辛的声音被关门声利落的斩断。
下午回家之前许庭觉得自己已经想得足够清楚明白,不能完全接受但已经能控制住在姜辛出轨这件事上不去钻牛角尖。
可姜辛刚才的神情和话语像一柄利剑戳进他的身体,把他的脑仁心肝脾肺肾搅得稀巴烂。
许庭坐在沙发上捂住了脸,他不想流泪,只觉得困惑又疲惫。
他没有接受恶魔恶趣味的好意,离开了这里。
夏初的风卷进车轮里,带起地上的灰尘,从机动车道越上人行道,轻轻铺在季衍下班回家的路上。
季衍背着小挎包,手里提着饭盒袋子,微微低头数着地砖格子往家走,唇间有若隐若现的轻快小调。
他刚结束一段时间的入职培训,不被限制的获得新的知识与技能这件事让他感到自内向外的快乐。
路过红绿灯,季衍抬头看了眼正在读秒的灯牌,伸手摸了摸小挎包,隐约能感觉到笔记本的轮廓,旧案例与培训资料不能带出公司,但是他自己做的记录和总结可以。
这是他和外界重新建立起的许多联系中的一种。
除此之外,还有在工作上引导他的崔喻桐,会适时给予他帮助的张穗洁,为了让他快速融入部门做什么都会问他要不要一起的钱家宝,话少但有问必答的郑简。
这些亲密关系之外的,例如朋友关系,前后辈关系这样的关系,都是季衍失去许久的。
失而复得总教人倍感珍贵。
读秒结束,指示灯变绿,季衍跟着人流走过斑马线,踏上对面的人行道时他恍然发觉自己好像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在和陌生人交流前要独自做不短的心理建设,也不会因为置身人群而想要快点回家或者躲进就近的独立空间里。
不过短短一个月,他已经向过去的自己和生活作别,站在新旅程的出发点。
再拐过一个路口就是小区的正门,他已经想好今晚的菜色和明天午饭要带什么只等一会到家就可以付诸实践。
踏进电梯按过楼层,他还在兴奋的想,周末中午可以试着自己切菜,顺利的话晚上喊潇潇和学姐来吃晚饭,下周一还可以做一份松鼠桂鱼带给钱家宝,一起吃午饭的时候钱家宝说过喜欢这道菜但是叫外送很贵。
密码锁的提示音响起,季衍推开门回到家里,放下手里的东西,一边把手机拿出来充电一边挽袖子。
微信里有一条未读消息,可能是楚潇,可能是钱家宝,也可能是工作群吧。季衍点开,他的情绪刹那间如汹涌地退潮一般迅速缩回到他内心那个狭小的盒子里。
他想,新旅程的开始或许很好,阳光普照充满善意,但并不是理想化的平坦大道。
季衍走进厨房,套上围裙,从冰箱里取出处理好的食材,沉默地做饭。
没熄灭的屏幕上那个绿色的气泡配合他的沉默,无声地躺在那里。
【小衍,这周末有空吗?妈妈说想见你,我们一起回家吃饭好吗?】
鸡肉土豆混着各种切成丁的食材被咕嘟咕嘟往上冒的气泡顶起,在烫热粘稠的咖喱里翻滚。
季衍手上推慢慢推动锅铲防止糊锅,脑袋里却空荡荡地没有任何情绪。
咖喱煮好了,季衍把火关掉用勺子往外盛,一半装进盛好米饭的碗里,一半装进饭盒的分隔里。
快装好的时候勺子却偏离了他控制的方向,咖喱洒到了台面上。季衍放下勺子,盯着台面上那点咖喱出神。
他不记得刚才是因为手抖还是被锅边烫了一下才洒出来的了。
半晌,他从冰箱里拿出一个土豆,洗净削皮放在砧板上,深吸一口气,拿起刀。
最后那颗土豆进了切丝器,季衍把土豆丝泡在水里打算明早起来给午饭加一道酸辣土豆丝。
我的工作需要用到手,如果再弄伤了会很不方便。
找到这么一个合理的解释,季衍很快安抚好自己的情绪,把生活步调拉回到这一个月来他摸索着建立的频率上。
吃饭,收拾,对当天的生活和工作进行总结,然后洗漱睡觉。如果当天的事并不多,还能在睡前窝在沙发里看一会连续剧。像垃圾食品能给钱家宝带来快乐一样,逻辑并不那么严密的连续剧能让季衍感到放松。
很快到了睡觉的时间,季衍收拾好明天要带的东西,拿着手机回到卧室。
把充电线插在床头边的插座上连上手机,关掉顶灯只留一盏暖色的小灯,季衍坐在床头,没有和平时一样立刻躺下睡觉。
他打开微信,卉阳是个相对正经的大公司,非紧急必要的事情并不会在下班时间后频繁地占用员工的个人时间,所以静静躺在最顶上的还是梁舒的对话框。
季衍点进去,回复道:
【知道了,周六早上8点从你家小区门口出发,不要打电话。】
发完这句,也不管梁舒作何反应,季衍锁屏把手机扣在床头柜上。
收回手的时候睡衣袖口的扣子被什么扯了一下,室内唯一的光源消失了。
一瞬间,季衍抓紧了手边的被子,下意识往身上拉,呼吸变得急促而粗重,他张开嘴但喉咙里并不能如他所愿的发出声音,脑海里两个声音在纠缠撕扯着彼此。
“不要……不要!”凄厉尖锐的惨叫。
“没关系,没关系,你可以的。”生疏笨拙的安抚。
此刻季衍明显感觉到自己的手不受控制的颤抖,他强迫停滞的大脑重新运转起来。
刚才勾住袖口扣子的应该是小台灯的线,我只需要找到那条线,把它重新插回插座里,就没事了。
明明是无比简单的动作,但身处黑暗让季衍迟迟无法行动。
忽然有一圈微弱的光亮起,正从手机和床头柜的缝隙中的照出来。
季衍伸过手,把手机翻到正面,是微信的新消息点亮了手机屏幕,借着这光亮,他顺利地迈出了第一步,重新把小台灯插上电源。
他没有查看那条信息,抽了张纸草草擦过额前的潮湿便钻进被子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只留一张能照到暖光的脸露在外面。季衍闭上眼,似有温度的光拂在他薄薄的眼皮上,视野里一片绒绒暖色,让他紊乱的呼吸逐渐均匀。
在这盏小灯照亮的范围里,那些让他恐惧与逃避的人和事,短暂地远离了他。
季衍安心地睡了,可这个声色犬马的世界还在夜里狂欢。
温热地水汽伴随着喘息一下一下扑在玻璃上,让姜辛面前这一小块不断模糊又清晰。
“嗯……慢,慢点……”
身后的人对他夹杂着喘息的求饶充耳不闻,只更深更狠地往他身体里捣弄。
“梁,梁舒哥,哥哥……啊……慢,啊……不要呃……”
快感和给他带来快感的人一样凶狠,不断地试探姜辛能承受的极限。
他还想求饶,口鼻就被捂住了。梁舒一口咬住他颈侧,不耐烦道:“吵死了。”
呻吟与喘息无处可去,挤压着泪腺从眼眶里流淌出来。
但梁舒不会像许庭那样在意他的感受,也不会像对待季衍的眼泪那样对他的眼泪。
不过许庭现在应该也不会在意他的感受了,姜辛胡乱地想着,伸手往后摸,想推开梁舒一些,脱离那种要被顶穿的恐惧。
刚碰到梁舒紧绷的小腹就被抓住了。
“你真的很不听话。”
梁舒松开捂住他口鼻的手,把掌心沾到的口水抹在他被夹住的乳尖附近,将他两手反剪在身后用不知什么捆了。
肩上忽的一道大力将他往前一按,姜辛的脸撞在玻璃上,皮肉被挤压得变形,硬挺许久却被束缚着不得解脱的柱身也触到冰凉的玻璃,刺激得他一阵颤抖,绞紧了与他肉体相连的人。
梁舒闷哼一声,一掌打在他已经被撞得红肿的臀肉上。
“这就受不了了?”梁舒恶劣地扯了扯他胸前连着两侧夹子的细长金属链,“不是你自己说喜欢这样玩的吗?”
姜辛贴在玻璃上急促地喘息,泪水混着唾液沿着脖颈往下流,他无暇应答。
就着这个姿势被按着顶弄了好一会,梁舒忽然抽身让他失去着力点,手脚发软地贴着玻璃往下滑。
“哥哥,怎……啊……”每次梁舒做到一半突然抽身就是要换姿势了,姜辛刚配合着半侧过身就头皮一痛。
梁舒抓着他的头发迫使他的脸完全转过来仰起,完全暴露在明亮的灯光下。
接着身体也被翻过来面对着梁舒。
双手没有被捆死,在刚才剧烈的动作中已经松脱。
在梁舒大约欣赏够了他被弄得情欲横流乱七八糟的样子后,姜辛伸出手沿着他的耻骨往上,一路拂过小腹,胸口,最后柔弱无骨地环住他的脖子。
眼神交换间,身体已经默契地配合起彼此。
梁舒捞着他的膝弯把他抱起来,姜辛的双腿顺从地缠住他的腰,缓缓地将脱离他体内没多久的凶物重新纳进温热地甬道里。
姜辛把头搭在梁舒肩上,靠近他的耳畔毫不克制地呻吟。
两具烫热的肉体贴在一起,梁舒每走一步,姜辛被夹在二人身体中间的性器和乳夹就被磨蹭拉扯一次。
终于走到浴缸边,姜辛感觉自己简直快要化成一滩水淌进出水口流走。
他把自己潮湿暧昧的呼吸喷到梁舒的耳廓里,边喘边道:“哥哥,梁舒哥哥……让我,让我射吧,好哥哥……”
体内硬热的东西如他所愿地涨大了一圈。
情欲与激烈的交合肆意充盈在浴室里,直到姜辛体力耗尽叫不出声,无法继续配合梁舒的动作才被允许释放。
被抱回卧室放在床上的时候,姜辛稍缓过来一口气,又不怕死地凑上去,舔了一口梁舒的喉结,甜腻腻道:“哥哥,你好厉害啊。”
梁舒在他红肿的乳尖上拧了一把,走到床的另一侧掀被上床躺下。
关了灯,室内陷入黑暗。
没多久身侧窸窸窣窣动起来,姜辛从被子里钻过来抱住他胳膊。被他拧过的乳尖又开始红肿发烫,随着姜辛凑过来的动作热热地贴住他。
适应了黑暗之后从梁舒的视角看过去,姜辛贴在他身侧的脑袋毛茸茸的,乖巧又顺服。
身体和心灵都得到了充分的餍足,梁舒很好心情地抬手抱住了他。
次日,梁舒在生物钟的作用下睁开眼,摸过手机看了眼时间,又闭上眼抱着怀里的人缓了缓神。
等到手机闹钟响起来,再睁开眼困意已经消散无踪,梁舒抽回手,起床进了卫生间洗漱。
他出来往衣柜去取领带和衣裤时姜辛已经坐起来,半低着头,刘海垂下来挡住他的眉眼,半睡半醒地模样。
“吵醒你了?”
姜辛摇摇头。
“困就再睡会。”
姜辛还是摇头,但身体很诚实地滑进被窝里。
刚换好衣服门铃声响起,梁舒去开了门,接过小李送来的早餐,一份放在桌上一份拎进卧室放在姜辛那侧的床头柜上。
然后回到衣柜前拿起刚才挑好的领带边系边往自己那侧的床头柜走。
所有按部就班的温情在他察觉到手机的位置有所偏移那刻戛然而止。
梁舒伸手掀开被子,对背朝着他装睡的姜辛冷冷道:“别做多余的事。”
姜辛像是真的没醒一样毫无反应。
梁舒把手机装进口袋,继续道:“比如在民政局门口‘偶遇’,就很多余。”
说罢转身出了卧室。
等智能锁再次发出打开又锁上的声音,姜辛才坐起来,扫了眼床头的早餐,又是海鲜粥。
慢悠悠地换好衣服洗漱过,他提着这碗海鲜粥出了门。也不管晃动的动作是否会把粥洒了,姜辛依着轻哼的旋律随意摇晃着手里的粥。
反正要进垃圾桶,管它洒不洒。
至于周六,大好的周末做点什么不好,要来看你在离了婚的前夫面前演深情?
这么想着,姜辛走出小区打了个车潇洒离开了。
“咚咚——”
办公室的门被敲响,许庭胡乱游走的神思骤然归位。
“进。”
门被打开,陶然的卷毛脑袋探进来,笑嘻嘻地喊了声:“许总。”
见里面没有访客才推门进来,走到许庭办公桌前把手里的袋子放在空着的桌角上。
“庭哥,该吃饭啦,这家是昨天中午小乔姐带我们去吃的,挺地道的湘菜。”小乔是和陶然一个部门的前辈。
许庭看了看窗外,天色已经暗了,再看时间,已经是员工下班时间过十五分了。
“你今晚有约吗?没事的话一起吃吧。”许庭扯过袋子上的外送单看了眼菜量,站起身活动了一下肩颈。
“我能有啥事啊,一人吃饱全家不愁的。”陶然嘿嘿一笑,自己拖了张椅子坐下,把就近的文件挪开些摆上饭菜。
陶然是从山沟沟里出来的,小时候是个兔唇,没多大点就被丢在桥洞底下。后来被来桥边洗衣服的陶敏捡回去当做自己儿子。
陶敏不知是怎么到这个村子来的,一个人住,有时候村里的皮猴子们会偷偷用石头丢她。
虽然陶敏不会说话,但是她把陶然养的很好,想办法供他读书,凑钱给他做手术。
后来陶然努力考上了外面的高中,因为成绩优异被选入了霍家创立的公益帮扶项目,一直被资助到大学毕业,进了霍家旗下公司的企划部跟着部门经理埋头苦干了两年,一起升职去了总公司。
几场不错的活动办下来,霍雨棠注意到了他。正巧许庭当时刚开始接手h市的业务手上缺几个得力的人,陶然工作能力强又和许庭年龄相近,霍雨棠觉得非常合适便把陶然调来跟着他。
事实证明霍雨棠这个决定没错。
唯一可惜的是陶然刚开始工作没多久,陶敏就因为长期过劳病倒了。也许是看到陶然已经能独自生活得不错,也许是不想给陶然增加负担,缠绵病榻不多时便两眼一合安详地长眠了。
现在已经看不出来陶然嘴唇上有做过手术的痕迹了,也看不出来他的过去,短暂接触过他的人大多都觉得他是哪个富裕幸福的家里养出来的小孩。
陶然自己觉得,虽然他曾经的小家不富裕却很幸福。陶敏走了但陶敏曾经教给他的会一直陪着他。他对现在的生活也很满意,衣食无忧,有合得来的同事朋友,还有一个拎得清的好老板,每一天都能快乐的度过。
“秦纪呢?”许庭掰开一次性筷子,夹了块东安鸡。
自从那天离开小独栋,许庭一直住在办公室侧边的休息室里,偶尔下楼吃饭,大部分时间是秦纪送饭上来。
秦纪按照他的要求选了几套房,但许庭一直没心思细看,看工作文件时也总莫名地走神,低效率让他有些烦躁。
“秦哥去取做保养的车了。”
陶然的回答让许庭想起来了,下午秦纪离开之前说过这件事。
两人慢慢吃着,间或聊两句工作生活上的事。
差不多都放下碗筷的时候,陶然不动声色地瞧了眼许庭神色,对这顿饭菜还算满意此刻心情应该也还算不错。
于是他问:“庭哥,之前秦哥选的那几套房有没有合适的呀?”
“还没细看,怎么了?房子有问题?”
陶然手脚麻利地把餐盒收拾利索重新装进塑料袋里,道:“房子没问题,都是秦哥精挑细选过的。嘿嘿,就是老板不下班,外面的也不太敢下班。”
说着朝办公室门口看了眼,透过门上磨砂玻璃隐约能看到外面工位上零星亮着的灯。
许庭了然,抬手把文件移回原位,笑了笑,道:“你知会一声不就行了。”
“嘿嘿,说过啦,不过那几个新来的实习生还是有些怕,总觉得走早了会挨骂。”
“例会的时候点点他们几个,做好工作安排,不要加没意义的班。”许庭往后靠在靠背上,捏了捏眼角内侧的鼻梁。
他看起来完全没有闲聊的欲望,陶然便自觉地先走了。
又在椅背上靠了会,许庭站起来走到休息室里拿出几份文件。
秦纪整理的得很仔细,除了户型、地段、内部空间规划、开发商、物业公司等基础信息,甚至标注了隔壁有人入住的那几套邻居是否有扰民行为。
本想坐下细看,早些挑好了交给秦纪去办后续。又瞥见磨砂玻璃上那点亮,想了想把文件装了,拎着公文包出了办公室,搭乘员工电梯下到一楼大堂。
等他绕去停车场开了车再路过公司楼下时,新来的两个实习生正手挽手,有说有笑地往外走。
许庭驱车直奔陆延合的酒吧。
声色场已在寻欢人群的迫切中早早开场,许庭熟门熟路地直奔地下一层的办公室。
扑了个空,陆延合的手机在桌上,人不在。
回到一楼吧台前,很不巧今晚轮班的都是新面孔。
“你们老板呢?”
就近的吧台服务员身上的制服看着很新,大约是刚来不久。被许庭不带笑意地这么一问,拿不准他是找人还是找事,支支吾吾说不太清楚。
许庭又问:“小莫呢?”
“小莫?”服务员反应了会,恍然道:“莫澜辰?他好像刚才被叫走了。”
无法,许庭只好回到路延合办公室边看房子边等。
还差最后一份没看完的时候门突然被推开了。
摇滚乐的声音泄洪一样涌进来,许庭抬头,刚好看到陆延合甩开小莫的手,皱着眉说了句什么。
下一句刚到嘴边就看到了房间里坐着的许庭,憋回去了,面上不快的情绪也抹去了。
“阿庭,你来怎么不打声招呼,等久了吧?”
许庭指了指他桌上的手机。
陆延合伸手摸口袋,笑道:“我说少了点什么呢。”
他走到桌边拿起手机,小莫落后一步跟着。
瞧那动作是想拉陆延合衣摆但又碍于许庭在场忍住了。
陆延合简单看过手机里的未读信息,转身往沙发边来,一扭头才发现小莫还跟在他身后。
似是有些生气又有些无奈,叹了口气,按住小莫的肩把他转了个面,朝着门口往外推着他走。
“你先出去。”
小莫不停的眨巴眼,一副又想哭又想说话的模样,没等他说出句什么就被陆延合打开门推出去大半。
他扒住门眼眶红红,小声喊了句:“延合。”
陆延合又叹了口气,道:“你先出去,晚点再说。”
关上门,陆延合走到许庭身边坐下。
“怎么上我这看文件来了?”
许庭把文件递给他,“帮我挑挑。”
陆延合接过翻了翻。
“怎么突然想起买房子了?”
“买来住。”许庭斜靠在沙发扶手上,微微往后仰头。
陆延合:“?”
又翻了两页陆延合猛然反应过来了。
“你不会把房子给姜辛了吧?!”
眼看他的好兄弟点了点头,陆延合只觉得最近的生活真是太精彩了。
房间里一个许庭,房间外一个莫澜辰,一个比一个能带给他惊喜。
陆延合看完那几套房子,抓过支笔在上面勾了勾,递给许庭,道:“这几套还行,自住出租都可以。”
许庭接过也没看,只拿手机拍了发给秦纪。
“那你最近住哪?”距离他给许庭确切证据已经过去了将近两月,以许庭的行动力应该已经离婚有一段时间了。
“办公室。”
陆延合把手里的笔盖上递给他,看着许庭捏在手里慢慢转动。
“你住公司里?那你手底下的人睡觉都不安稳吧?”
许庭想起陶然和公司楼下的那两个实习生,笑了笑道:“是啊,这不就来找你当参谋了。”
“挑的那几套都是简装或者精装,要住还得一段时间,还在办公室凑合?”
“应该是吧,办公室也没什么不好的,去哪都挺近。”
“你是没什么不好了,你员工好不起来了。”陆延合揶揄道。
“那我按时下班就行。”
陆延合想了想,道:“要不你住我那?反正我也是一个人……”
话没说完先卡了壳,一脸想起什么麻烦事的头疼。
“咳,”陆延合从口袋里掏手机,“新找的那个代理事办的还不错,我记得他前几天发给我的汇总有提到有租客退租的,刚请了保洁打扫过,应该还没租出去。要是那房子还行你先住那吧。”
边说边在手机里翻找起来,确定还没租出去又问代理要了房屋近照,把手机递过去和许庭一起看。
“这套我有印象,环境和地段都还行,一梯两户,隔壁住的好像是个小哥。”
“你记得隔壁租给谁了?”
陆延合和许庭差不多时间来h市发展的,不过陆延合没顺着自家公司的业务往外拓展,自己在h市挑了几套房买来出租,等捣腾够了就把这事往代理手里一丢,搞高尔夫球场酒吧之类的去了。
“要是别的地你问我租给谁了我肯定两眼一摸黑。这儿是在我手上租出去的。”
想起那对兄妹不信任的眼神陆延合就觉得好笑,说给许庭听了。
“只见过带着行李租房的,没见过带着行李租给别人的。”
陆延合笑着摆了摆手,“这不是出差回来顺路嘛,我当时就想着顺路办了赶紧回家睡觉。”
又问:“怎么样?先住着?”
“行,那我按市价给你。”许庭点头。
陆延合一拍他,“少来,钱多是吧,跟我这给房租,跟姜辛那给房。”
提到姜辛,许庭转了转手里的笔,没说话。
见他情绪低落下去,陆延合凑近了些,劝道:“算了算了,给就给了。我就是有些想不通,你又不是过错方,干嘛这又贴钱又贴房的。”
憋了憋还是没憋住,“他姜辛收得不烫手?”
许庭又有些出神,不知道在看哪里,只道:“我也不知道。”
一时无话。
许庭放下笔,搓了搓脸又道:“我刚开始也很生气,想着要他净身出户,但后来冷静下来想想,也没这个必要,好聚好散吧。而且他的情况你也知道,房子给他就给他了。”
“我就是想不明白,他走的时候说,不用再演了。”
“我甚至不知道他从什么时候开始演的,哪些是演的。”
“也不知道他,他有没有喜欢过我。”
这些问题随着姜辛那句“白瞎我演这一场”狠狠压在他心头,原本他以为自己只是不会经营婚姻和家庭,现在他觉得自己好像都没找到正确的开始,只是在幻影里稀里糊涂的走了一遭。
陆延合听他说完,回想他见过的每一次许庭和姜辛的相处,也找不到头绪。
“不是你的问题,都过去了。”感情问题陆延合不擅长,只能用简单的语言真情实感的安慰。
许庭缓了缓,嗯了一声,再抬起头来已经收拾好了情绪。
陆延合看了看时间,问:“喝一杯还是去看看房子?东西都是现成的,带点日用品就能住。”
“不喝了,姗姗还要几天才回来,公司事多,明天还有个会。”许庭站起来,提起公文包,“直接去看房子吧,你现在有空?”
“有空,走。”陆延合起身拿了车钥匙往门外走。
路过一楼吧台的时候,小莫正在里面擦杯子,见他们要走,手上动作顿了顿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可见陆延合没有停下来和他说话的意思又不吭声地低下头去擦杯子。
车一路开进小区停车场。
进电梯前许庭还是没忍住,问:“那小孩犯什么错了?你这么晾着人家?”
提起这事陆延合一个头几个大,烦躁地抓了抓头发,道:“别提了,看着像小孩,干的事一点都不小。”
许庭挑眉,“干啥大事了?说来听听?”
“哎,”陆延合五官都快纠结在一起了,叹了几口气,“说来话长,等我处理好了再和你说。”
电梯在七楼停下,陆延合掏出手机看了看,“右边那户。”
许庭并不挑,简单看过表示没问题。
“这离你公司和健身房都不远,你就在这安心住着,多久都行。”
“谢了。”
“多大点事,那我先回了,你好好休息。”
送走陆延合,许庭叫了个跑腿买了些日用品,又安排秦纪明天把放在休息室里的东西送到这里来。
坐在沙发上等跑腿有些无聊,许庭打开手机刷了会朋友圈,看到温玉宣传新品的朋友圈馋虫蠢蠢欲动。
天气渐渐热了,甜品店里的甜品味型也逐渐从醇厚转向清甜,许庭想起那张被撤换下来的慕斯塔海报,没忍住还是找到那家店的联系方式预定了一份。
住在公司里不用上下班,就不能在下班之后亲自去取因为等待而把期待值拉满的甜品,也不能体会到那种高期待被满足的快乐。
这么一想,还是不住公司的好。
“穗洁姐姐,穗洁姐姐。”
周五的下午总是让人坐不住,钱家宝早早把手头的事情忙完了,越临近下班的时间越像凳子上有刺扎他似的。
张穗洁手上不疾不徐地收拾着桌面,瞧他坐立难安的模样笑着安抚他:“你要实在着急,先想想一会要点什么菜。”
墙上的钟终于走到下班点,钱家宝噌的一下站起来抓起包往身上一套,小狗一样围在张穗洁椅子背后转,只恨身后没有大尾巴能欢快地摇。
他真是一刻都闲不住,张穗洁换鞋的空档钱家宝又扒在隔板上用亮晶晶的眼兴奋地望着季衍:“小季小季,你真的不和我们一起去吗,那家店很好吃很难订到的!”
郑简也提了包准备下班,见钱家宝半个身子都压在隔板上,伸手在他肩上扶了一把,笑道:“瞧你那不值钱的样,有口吃的把你高兴成这样,别把板子压塌了。”
钱家宝笑嘻嘻地拉住他扶自己的手晃了晃,“简哥一起去吧,一起去吧!”
郑简无奈地笑了笑,抽回手在他头上轻轻拍了拍,哄自家弟弟一般哄他:“乖,我这周要回家,得赶车,下次一起。”
眼看郑简打过招呼离开了,钱家宝又转回去看季衍。
季衍从屏幕前抬起头,歉意地笑了笑,道:“家宝,我妹妹这段时间一直加班,今天可以早点下班,中午就发微信来点菜了。”
“妹妹?”钱家宝的注意力短暂地从吃的上转移了,“是我理解的那个妹妹吗?”
他有些暧昧的语气让季衍闹了个红脸,手也从桌子上抬起来摆了摆,解释道:“不是,不是,是一起长大的表妹。”
钱家宝略带遗憾的拉长音噢了一句,“小季你人又好,做饭又那么好吃,我感觉你肯定有对象呢。”
“没,没有,我没有……”
张穗洁换好了鞋,见季衍面露难色,站起来在他脑门上轻轻一点,解围道:“吃的还不够你惦记是吧?还有功夫惦记小季单不单身。”
“因为小季看起来就是很受欢迎的那款嘛,说到这个我就伤心,”钱家宝夸张地做捧心状,“我上一次追求女孩子被拒绝的理由居然是我太能吃了。”
说完他自己也笑出声,“这什么理由啊!没感觉可以直说嘛!”
又羡慕道:“我怎么没有个会做饭的哥哥。”
“你也没少吃小季做的饭吧,要不你喊他声哥,就有个会做饭的哥哥了。”
钱家宝一拍脑门,“有道理!”
张口就要喊哥,电话响了。
是预约的出租车司机快到了,来电询问具体位置。
钱家宝边接电话边朝季衍挥了挥手往外走,张穗洁说了句周末快乐一起走了。
办公室一下安静下来,季衍静静地把本周总结和下周的工作安排最后检查了一遍,关掉电脑。
里间的门开了,崔喻桐带着个头戴耳机出来,见外面还有人把耳机摘下来挂在脖子上,问:“还不回去?”
季衍拉好小挎包的拉链,从侧边抽屉里拿出饭盒,把凳子推进桌下,答道:“就回去了。”
崔喻桐点了点头,关了灯和门两人一起走出办公室,到电梯间等电梯。
“怎么样,还习惯吧?工作上有没有什么问题?”
季衍嗯了声,“暂时没有,穗洁姐她们都很好,很照顾我。”
“好,有问题就问,找她们也行找我也行。”
见季衍一脸认真地应下,约莫是没领会到,又问:“之前的工作加班多吗?”
“之,之前没工作。”季衍有些窘迫。
听了他这话崔喻桐也没露出奇怪的神色,继续道:“我们公司就这点好,非必要不加班。你来了也有一段时间了,应该有感觉。工作上有困难就问没什么不好意思的,大家都当过新人。”
电梯来了,里面空空的,下班的人潮已经散了。
“不过工作节奏你要自己把握一下噢,尽量别弄太晚。”崔喻桐冲他一眨眼,“你别是白秘派来卷我们的吧?”
季衍愣了一下反应过来了,使劲摇了摇头,急急解释道:“不是,不是,平时都准点的。”
“那就好,工作嘛,按时按量完成就行。”
电梯直达地下停车场,崔喻桐从口袋里摸出钥匙套在手上晃了晃,“这个点应该不太堵了,你往哪边?我捎你一段。”
“谢谢崔姐,我住的不远,还要去超市买点菜,就不麻烦啦。”
“好,那我先走啦。”
告别了崔喻桐,季衍去了超市,仔细挑了些菜拎去楚潇家。
三人热热闹闹吃过饭,季衍洗了碗筷收拾干净厨房,回到自己家。
进了门放下东西,只感觉四周安静地过分。
季衍打开电视抱着靠枕在沙发前坐了会,叹了口气,把脸埋进柔软的靠枕里。
再怎么不愿意拖沓着逃避,时间也不会停下,周六还是会到来。
电视的彩色画面在视网膜上不停地变换,但内容一点也没看进去。季衍把声音开大了些,起身系上围裙又进了厨房。
以往每次会梁家别墅带的东西都是梁舒准备的,但现在他不好空手去,按照梁父梁母的口味做了些肉酱和水果罐头,给林姨也备了一份。
次日。
季衍准时在八点又回到了这个他曾经不敢回头地逃离的小区门口,梁舒新换的那台车早早就停在小区门口。
从后视镜里看见他,梁舒打开车门下来迎他,面上盖不住的欣喜,“小衍。”
见他手里提了保鲜盒,伸手要来帮他拿,季衍往后退了一步,不和他说话。
梁舒还没完全展开的眉眼耷拉下去,讪讪收回了手,找补道:“你吃早饭了吗?”
季衍点了点头没看他,往车边走。
梁舒快步上前拉开副驾驶的门,季衍却自己拉开后座钻了进去。
“小衍……”
“别说话。”季衍终于开口说话了,但并不是梁舒想听到的。
梁舒把车门落锁,发动车子开了一会,才又试探着开口。
“小衍,你听我说,你这么长时间没住在家里,我和她们说的是你想上班,自己找了工作,住到离上班地方近一些的那套房子里去了。”
季衍听着,没吭声,但看他的神情,梁舒知道他听进去了。
于是他继续从后视镜里看季衍的表情,道:“我知道你心里不舒服,但妈妈最近生了场小病,她真的很想你,等会回家里,我们还和之前一样,不要让她难过,好不好?”
车里安安静静的,季衍听完没有立刻给他回应,似是在思考他这些话的真实性。
“好。”
梁舒看到他摸了摸手腕上的手环,听到他答应了。
夏季的阳光照在车窗上已经有些温度,季衍把撞了肉酱和罐头的袋子放到另一侧照不到阳光的地方。
天气和路况都很好,没多久就能看见梁家别墅外的花园栏杆。
梁舒把车停好,季衍握住门把手拉开车门前,小声认真重申道:“别忘了我们说好的。”
他指的是离婚前梁舒答应他的,不能有牵手之外的亲密行为。
梁舒点了头,下了车绕过来开他另一边的门,先一步把他带来的东西拿下了车,走过来牵他的手。
季衍挣扎起来,小声道:“外面不要。”
“小衍,林姨来开门了。”梁舒攥紧了没让他挣脱。
果然不远处的门打开,林姨笑着过来迎他们,“少爷,小衍,夫人起了个大早,在客厅等你们呢。”
“妈妈好些了吗?”梁舒把手里的东西递给林姨,“这是小衍自己做的。”
林姨点了点头,接过东西往里面走,“好多了,是前几天白天温度升得快,夜里又降温,夫人有些贪凉感冒了。”
季衍专心听林姨讲梁母的情况,想着还好带的是水果罐头,没有什么忌口的,没注意到梁舒把手指一点点塞进他指缝里。
进了门,周栀果然披着条小毯子坐在沙发上,听见声音高兴地回过头来喊他,“小衍。”。
许久未见,周栀的气色因病不那么好,季衍看着她眼眶有些发热,喉咙被酸涩的情绪塞满只留一点缝隙让他能艰难的呼吸。
梁舒感觉到季衍的僵硬,自然地环住他的腰,带着他坐在周栀身边。
周栀伸手握住了他放在膝头的那只手,说他又瘦了。
季衍贴近了她,小声地喊她阿姨,忍不住掉眼泪。
周栀用抽纸轻轻擦他的脸,在他薄薄的背上一下一下的抚摸,柔声问他怎么了。
季衍想说些什么但他发不出声音,泪腺像坏掉的闸门不受他的控制,他只好低头闭上眼握紧了周栀的手。
等他的情绪平复下来,林姨拿了热毛巾来给他擦脸,又递给他一杯温水。
季衍得以短暂的摆脱梁舒的手,他喝了一口水,温热地液体淌过喉咙沿着食道落到胃里。
“我就是想你了。”季衍吸了吸鼻子,又去找他带来的袋子,把里面晶莹剔透的罐头和色泽漂亮的肉酱拿出来,一个一个摆在茶几上。最后袋子里还剩下一个罐头一瓶肉酱,季衍重新扎好递给林姨,说这是给她的。
其实他的眼泪里除了想周栀,还想另一个人,周栀和她很像。
梁舒突然伸手摸他红肿的眼皮,把季衍吓了一跳下意识往周栀那边躲,伸手掰梁舒环在他腰侧的手。周栀以为他是和平时一样害羞了,安抚地摸了摸他的手背,又让林姨拿些他爱吃的零食和甜点来。
季衍接过周栀递给他的一小块蛋糕,用叉子一点一点挖着吃。周栀问他新工作怎么样,喜不喜欢,累不累,问他同事和上司好相处吗。
除了他们已经离婚了这件事,一切都像之前他们一起回来的时候那样。
季衍认真听周栀的每一个问题然后认真地回答她。期间梁义过来坐了会,问过妻子有没有哪里不舒服就坐在边上静静地听他们聊天。听了一会助理的电话进来就又回书房去了。
梁舒一直坐在边上,看季衍吃完了蛋糕就接过他手里的碟子叉子给他递纸巾,看他目光在桌上找杯子就给他递温水。
真的太久没见了,周栀和他有说不完的话,直到菜的香味悄悄溢满客厅,林姨过来说开饭了三人才起身坐到饭桌边。
大部分是季衍喜欢的菜,周栀拉着季衍坐她身边,给他夹菜。
“妈,你把我的活抢了。”梁舒笑着坐在季衍另一边。
周栀笑骂他,“小衍难得回来一次,这样的醋你也要吃?”
吃过饭周栀有些累了,上楼去睡午觉。
林姨见季衍的眼皮还有些红,从柜子里拿蒸汽眼罩给他,说也上楼去睡一会吧,晚上没事就吃了晚饭再回去。
季衍有些为难,因为楼上的房间是之前他和梁舒的。
梁舒先他一步应了一声,说:“好,今天没安排别的事。”
又过来拉季衍的手,带着他往二楼的卧室去,这次他拉的是季衍的手腕没给他挣扎的余地。
房间门关上,在季衍抠他的手之前梁舒就主动放开了他的手,举起双手往后退了一步,小声道:“你睡一会吧,我一会就下楼。”
见季衍没有强烈的抵触情绪,梁舒走到衣柜边,拿出一套睡衣放在床头,带上门出去了。
昨晚没睡好,和周栀聊了很久,他紧绷的神经放松下来就感到身体上的疲惫困倦,纠结了一小会,他把手机定好闹钟放在枕头下,换了睡衣爬进被子,贴着床沿躺在他之前常睡的那一边。
刚合上眼门又被打开了,梁舒端着杯热牛奶进来,递到他面前,说是林姨给他热的,喝了睡得好一些。
季衍坐起接过喝了,把杯子放在床头,重新躺下去。
“我要睡觉了。”
他说的很委婉,但梁舒知道他的意思是让自己别在这里,于是他拿起杯子出去了。
锁舌咔哒一声扣进锁孔。
季衍侧过身对着门看了一会,门外静悄悄的。
困意上涌,眼皮发沉不多时季衍就睡着了,意识陷入沉眠之前闪过的最后一个画面是被他放在枕头下面的手机。
就睡一小会,应该不会有事的。
他定了下午两点的闹钟,还打开了闹钟震动。
但等他迷迷糊糊睁开眼,只拉了一半的窗帘外已是一片漆黑,暖色的灯光照在床头,腰上搭着一只温热的手,后背贴着的触感也不是原本卷在身上的被子。
一瞬间如遭雷击,季衍挣扎要起来,却被环在腰上的手按住了。
刚要开口说话,一个温热潮湿的物事柔软的贴住他后颈,轻轻地摩挲着,动作间唇后的牙似有似无地刮过他的皮肤。
这种被大型食肉动物盯住脆弱部位的恐惧让季衍不敢动弹,咽了咽口水,艰难地发出有些干涩的声音。
“梁舒……”
“嗯……?”
梁舒的声音听起来还没完全清醒,习惯性地又把脸往季衍后脖颈埋了埋。
季衍小幅度地扒他环住自己的手,“我,我要起床了。”
“好,我再睡一会……”梁舒嘴上应了,手上却没松,似是人没清醒忘了已经分开的事。
季衍被他呼在后颈的热气弄得有些难受,又掰了掰他的手。
“梁舒,放开我。”季衍挣扎起来,掰的动作也变成有些急切地拍打。
身后的人终于有了反应,松开了一些,季衍得以转过身来用手推梁舒的肩,拉开一小段距离。
“小衍。”
梁舒还没睁开眼,眉头微皱表达着对他推拒动作的不满,放在他腰后的手突然收紧把那一小段距离急速压缩至消失。
亲吻落在他鼻尖上,却还在不满足地往下。
“不要!”季衍一偏头,抵在他肩上的手指甲狠狠用力,隔着衣服快要抠进皮肉。
这样再不清醒就有些假了,梁舒顺着他的动作松开了手。
刚脱离梁舒的桎梏季衍就跳下了床,去抓自己放在床尾矮凳上的衣服,此刻他只想逃。
梁舒也跟着从床上下来,把掉在凳子下的袜子捡起来递给他,说话时嗓音已经完全清醒。
“对不起,刚才我,我以为……还是之前。”
季衍没理他这句话,一把把袜子从他手里抽走,坐下来胡乱套上了,刚解开领口的睡衣扣子猛然想起梁舒还站在旁边,又抓住了衣领侧过身。
“你换吧。”
没等他说什么,梁舒已经走到另一侧背对着他。又卡着他换衣服的窸窣声停止的时候转过来,对上季衍戒备的眼。
“我要回去。”
季衍有些焦虑,不知道为什么闹钟没有响,不知道为什么睡得那么死,梁舒什么时候躺在他旁边的完全没有印象,这些都让他感觉很不安全。
“我现在要回去。”季衍又重复了一遍,走到枕头边去摸底下的手机。
“已经很晚了,明天早上送你回去,好不好?”
“现在,现在就走。”
门忽然被轻轻敲了两下。
“少爷。”是林姨。
梁舒应了一声,没有去开门。
“可以吃晚饭了,小衍醒了吗?”
“刚醒,一会就来。”
刚要陷入僵持的气氛被林姨打散了。
听着林姨的脚步声下了楼,梁舒看着季衍的眼睛,柔声道:“我们先下楼吃饭吧,别让爸妈等太久。”
边说边慢条斯理的解扣子。
季衍反应过来他要换衣服,蹭的一下背过去,没看到梁舒眼里一闪而过的那抹得逞神色。
他快速查看了一遍手机,闹钟的状态是响过但被关掉了。按照自己平时的作息习惯,一夜没睡也不至于生物钟和闹钟都叫不醒。和周栀一起吃的甜品也没有到让他犯困的量。
肯定有问题,但季衍一时想不到问题出在哪里。
“小衍。”
梁舒的声音突然出现在离他很近的地方,一回头差点撞上梁舒的下巴。
“下楼吃饭吧,吃完我送你回去。”梁舒又用那种眼神看着他,除了温润润的饱含情意之外还带着难以描述的情绪,或许是自责或许是愧疚或许是其他的什么。
季衍与他对视片刻先移开了目光,收好手机一言不发朝门口走。
他的手刚握住门把,梁舒的手就自斜后方握住了他的,动作落下的很轻,但力气很大。
季衍只得侧身往门边退了半步,“干什么,不是去吃饭吗?”
梁舒叹了口气,夹杂着复杂情绪的主旋律从深情改换成了艰涩,“小衍,对不起,又让你不开心了。”
似是他自己也知道接下来的话有些难以开口,梁舒咽了咽才继续道:“我知道你现在不愿意见我,但,但妈妈很久都没有这么开心过了。我们在她面前,尽量不要让她担心,好不好。”
理智和心里隐秘的那份感情在不断撕扯着季衍,让他的额角隐隐作痛。
“拜托你了,小衍。”梁舒哀求道。
季衍皱了皱眉,还是答应了。
“好,但是别忘了你说过的话,别越界,我要回去。”
又狠狠地盯着梁舒握住他的那只手,“如果你做不到,那答应你的事,我也不会做的。”
梁舒松开了手,季衍拧动门把走出去,快走到能看见楼下的扶手边之前抬手搓了搓脸,调整好表情才下楼。
周栀和梁义已经坐在桌边了,林姨正把炖好的一盅盅汤摆在每个人的位置边。
见他们下来,周栀温柔地笑,让季衍还坐她旁边。
桌上的菜式和中午的完全不同,但摆在季衍面前的依旧都是他喜欢的。
梁舒坐在他对面,安静地吃饭,只偶尔在周栀和梁义点到他的时候搭几句话。
漂亮可口的饭菜暖暖热热地落进胃里,周栀温柔关切的声音绕在他耳畔,让他紧绷的神经熨帖下来。
“呀。”周栀突然小声惊呼一下,握住了季衍靠近她那侧的右手腕,桌上所有人的视线也跟着落在这里。
“怎么裂开了,还能用吗?”周栀把他的手腕拖起来一些左右看了看。
季衍伸出另一只手摸了一下手环侧面的感应区域,细长的屏幕亮起来。
“之前磕了一下,只是屏幕裂开了,功能都是好的。”
梁舒看着他们,心道手环的功能当然都是好的,下午在卧室里我已经仔细检查过了,坏的是后加上去的那个功能。
季衍的手腕握在手里比看起来还要细瘦,周栀又给他夹了些菜。
“多吃点,手环要是不好用了就换个新的,工作别太累了,不舒服一定要说,要去看医生。”
“好,我会的。”季衍认真的听周栀的每一句话,记在心里,把她夹到碗里的菜全部吃掉。
吃过饭休息了一会,梁舒很守信地说明天有事,要带季衍回去了。
周栀有些舍不得,说要和季衍再说一会话,让林姨先去把要给他们带回家的东西拿来。
林姨很快把东西都放进梁舒车的后备箱里,周栀又一路送到门口。
“阿姨,晚上外面有风,别送啦,进去吧。”
周栀帮他理了理外套的帽子,“好,小衍,有空就回来玩,多吃饭,你太瘦了。”
季衍把这句话也记在心里,点了点头。
趁着梁舒去开车的空挡,季衍看着周栀身侧的林姨,笑着说:“林姨,中午的热牛奶很好喝,谢谢你。”
林姨听了一愣,“那是少爷煮的。”
“我猜他是怕自己煮的不好,所以和你说是林姨煮的。”周栀说完,也笑起来。
梁舒把车停在门口的台阶前,下来拉开了副驾驶的门。
“妈,林姨,我们先回去了。”
当着她们的面,季衍坐进了副驾驶,扣好安全带降下了窗玻璃,向她们挥了挥手。
“去吧,路上小心,到家说一声。”
很快驶离了梁家别墅,季衍看着在玻璃上不断划过的树影。他想的没错,所有他接触过的东西都有其他人接触过,卧室里也没有闻到特别的气味,唯一有可能影响到他的,只有那杯梁舒递给他的热牛奶。
车沉默地开出一段路。
梁舒忽然一只手离开方向盘,往季衍这边伸来。
季衍往车门边缩了缩,警惕地看着他。
“小衍,别紧张。”梁舒无奈地苦笑,手落在车载音响的旋钮上。
然后又很自然地继续说。
“手环我拿去修吧,也差不多该送去保养了。”
季衍没有回应,漂亮的眼睛被稍长的额发半遮,看不清他在看哪里,也看不清他在想什么。
“你也看出来了,妈妈很在意你的健康状况,修好或者换个新的,她也会很开心的。”
“不用了,没有坏,坏了我可以自己拿去修。”
“那晚点让小李送去做个全面检测吧,里面坏了一时半会也看不出来。”
让梁舒拿去保养或者修理,就意味着给了对方再见面的理由。
季衍想了想,决定把这条路堵死。
“你把售后的联系方式给我,坏了我可以自己送修。”
又过了两个红绿灯,梁舒才回答他这句话。
“好,晚点我发到你手机上。”
等第三个红绿灯的时候,梁舒又说:“我送你回去吧。”
因为过了这个路口再拐一个弯,就到他们曾经的家了。
季衍还是说,不用了。
“把我放在前面的路灯下面就好。”
“小衍,很晚了,还是让我送你回去吧。”
季衍用沉默表达着拒绝。
车停在季衍刚才指的路灯下,他确认过自己的随身物品都在身上之后才下车。
“谢谢。”季衍关上了副驾驶的门,梁舒降下车窗叫住他。
“到家之后和我说一声吧,我好告诉妈妈,让她安心。”
犹豫片刻,季衍点了点头,“好。”
看着梁舒的车拐过弯,季衍才从口袋里摸出手机打车。
周六的晚上出行需求并不多,车来的很快。
坐上车,季衍却不急着回家,让司机开到了公司楼下。
付过车费切换到微信。
【季衍】:我到家了,记得把售后的联系方式发给我,谢谢。
梁舒很快回复,像是特意在等他的消息。
【梁舒】:到家就好。
过了一小会又发过来几条。
【梁舒】:我和妈妈说过了,她说她要睡觉了,让我们也早点休息。
【梁舒】:售后的联系方式周一发给你,这周末要回家就没安排什么事情,小李休息了。
看完接二连三跳出来的信息,季衍只回复了最后一句。
【季衍】:好的。
信息发出去的一瞬间,像是完成了什么艰巨的任务。
那些抗拒逃避的情绪随着他缓缓呼出一口气而消散在空气里。
季衍延后地感受到来自周末的松弛感。
一边想着明天和下周午餐的菜式一边慢慢散步回家。
原本的打算是早起去熟悉摊主那买些肉,能赶在买菜的人多起来之前让摊主帮他切成需要的大小,然后再去买些新鲜的水果蔬菜。
回家清洗处理之后能卡在楚潇和姚月睡饱的时间点做好午饭,然后一起吃饭。
但他睁开眼摸过床头的手机一看,已经快十二点了。
季衍愣愣地看了会手机上的时间,直到屏幕上的数字变化,他揉了揉眼睛,没看错。
昨天到家之后简单洗漱过就睡了,没做任何消耗大量体力或精神的事。可睡了十多个小时身体上的疲劳感并没有消退多少。
躺着缓过一阵似有似无地恶心感,季衍坐起来,垂眼在手机上搜了搜——
服用安眠药后有可能出现的症状:短期服会出现嗜睡、头晕等情况,长期服用会导致记忆力下降,运动不协调,产生依赖性与耐药性等……
原本的安排已经被打乱,季衍换掉睡衣起床洗漱,给自己烫了几颗青菜简单下了碗面。
热腾腾的面上桌,季衍从罐子里挖了一勺肉酱,坐在桌边拌匀了,一口一口把裹满酱汁的面吸进嘴里。
现在出门买菜的话市场里的摊主大多都卖完收摊了,只能去超市买些冷鲜肉和保存时间久一些的蔬菜,晚上再做饭和楚潇姚月一起吃。
去超市买菜不赶时间,季衍在家简单做了个扫除,把家里的垃圾桶都打包好,装了两个袋子提到门外。打扫完脱下打扫穿的罩衫准备提垃圾出门下楼,手机响了。
是姨妈打来的电话,他的姨妈也就是楚潇的妈妈。
季衍接起来,语气里带着小小的雀跃,“姨妈。”
电话那头朱明熙的声音也透着开心,“小衍,在忙吗?”
季衍摇了摇头,又想起是在打电话,道:“不忙,刚收拾完家里,现在没什么事。”
“那就好,之前潇潇说你找了新工作,刚进公司要培训,可能比较忙。”
没离婚前他每周都会在梁舒的陪伴下给姨妈打一个视频电话,但他那时的生活每天都没有太大的区别,唯一仅有的一件不重复地事却不能在梁舒面前说。
适应新的工作生活确实有点忙,但公司的入职培训内容并没有会占用下班之后的私人时间的程度,另一部分原因是视频电话很容易看出来他已经不住在梁舒的房子里了,而他还没有想好该怎样向姨妈提起已经离婚这件事。
“姨妈,培训已经结束啦。”季衍放下手里的垃圾袋,回到屋内轻轻关上门,洗了个手在沙发上坐下和姨妈聊天。
真的很久没听到姨妈说话了,听着朱明熙的声音,季衍的脑海里就能精准地浮现出她说这句话时的表情神态。
朱明熙问完他的身体状况又问工作。
“那你平时工作事多吗?同事好相处吗?”
“不会特别多,合理安排的话都能按时完成,不过我们组长说忙的时候也需要加班,”提起同事们,季衍忍不住勾起嘴角,“同事们都很好,很关照我。”
“那就好,那就好。”朱明熙忍不住叹了口气。
察觉到她的情绪有所变化,季衍问怎么了。
朱明熙说:“没事,就是高兴,心里高兴。”
季衍喊了一声姨妈。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下,又叹一声才道:“小衍啊,我一直放心不下。”
“没有说小梁不好的意思,可能是我多心了,毕竟……哎,提这些干嘛。你现在成了家,工作虽然刚起步没多久但也还顺利,挺好的,已经挺好的了。”
在他被梁舒圈养起来的时间里,姨妈虽然从来没有明显的表达过反对,但也没有表达过支持。
季衍知道姨妈在担心什么,他顺着她的话说下去。
“姨妈,我不会的,你不用担心我。”
朱明熙听懂了。
“诶,诶,”然后转移了这个有些沉重的话题,“小梁没在家吗?今天没听他说话呢。”
话题还是不可避免地涉及到这件事。
季衍有些心虚,他摸了摸鼻子。
“原来住的地方离我上班的地方有点远,所以我现在在公司附近租房子住,刚打扫完卫生,梁舒没在这边。”
又闲聊了两句,朱明熙叮嘱他好好吃饭,有什么为难的地方就和楚潇说或者打电话回家。
电话那头隐约传来一个男声,扯着嗓子大声说着什么,因为距离有些远听不大清内容。
朱明熙应了一句,又回头和季衍说话。
“老楚不知道又出什么幺蛾子呢,一天天的就会给我找事。不知道又喊我收拾什么烂摊子,记得好好吃饭,空了没事就给家里打电话,我先挂了,照顾好自己。”
季衍一一应了,挂了电话还有些眼热。
手机灯光熄灭,黑色的屏幕上映出他的脸,季衍和自己对视着,在眼眶里打转的热流还是趁他不备滴下来。
他抽了两张纸,擦干脸和手机屏幕,深呼吸几次平复情绪。
先给楚潇发了消息,让她和姚月晚上过来吃饭,然后出门去超市。
今天的运气很好,超市里还有看起来不错的牛肉和活蹦乱跳的基围虾。
姨妈说的对,已经挺好的了。
以后会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