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0年,2月,周五。
整个名都京里都弥漫着欢乐气息,周末对于舒禾来说不算什么,她只是临近下班时摸出手机,一眼盯到个好久无人提起的熟悉名字。
名为“言雨楼”的男人时隔多年更新一张合影,一辆车,一个长头发的女人。
“一辆陪他很多年的车,一个陪他很多年的人”
旁边的女人只有个背影,坐在老车的前盖上。
“我以后就和小小雀说,姥姥当年就是山间一个小顽童,听说大路上来了个俊俏的书生,放的牛都不要了,就跑去看,为了这一眼,搭上一辈子”
铛铛,两声敲门声后,穆凌拿着文件夹走过来。
“下周国庆典礼军乐队方阵的阵型交上来了,你看今年这个打指挥杖的,多漂亮个小姑娘。”
照片上仰着头盯着指挥杖的小女孩舒禾不认识,但她想起那尘封在童年时的记忆。
“你和我说说我舅舅舅妈过去的事情呗,你从来不和我讲这些。”
“其实,我也不了解。”
穆凌抬头看向窗外,白鸽飞过,长西宫还是这番景色,百年不变。
300年4月16日,周日,平国三百年国庆典礼,举国欢庆。
原予作为军乐团最前方打指挥杖的核心,清晨就提前入场,列好队形后,面对长西宫三千城楼正中心,开始做整场阅兵的音乐背景板。
遍布在各个角落的镜头时不时从她的脸上扫过,她必须全程保持微笑,可这明明才4月,昨天还在下雨,今天就万里无云,阳光怎么这么晃眼,晃得人脑子不灵光,本来就不舒服的眼睛更酸了。
她绷紧精神,全神贯注,眼神向上45度,正好看到对面城楼上模糊不清的男人,他的头发似乎白了一些。
今天还不如下雨。
一个月前。
树嫩国和谢丽国百年来纷争不断的冲突终于在299年打响,原予的大四学业也被打断,只收拾一箱随身的行李,匆忙被她爸托关系找的飞机带回来。
她学音乐,主攻竖琴,第二专业是小提琴,但原上青带她去军乐队面试的第一天,主管书记只是匆匆瞄了一眼她的脸,就将她安排到最前面打指挥杖。
也不错,连脑子都不用带了。
那时距离国庆日不到一个月的时间,一切彩排都在紧锣密鼓地进行,为了缩短通勤时间,上级给他们乐队安排到名都京和长西宫中间的宿舍里,长西宫是领导人居住的地方,名都京是领导人的办公大楼,左右守卫森严,一排白衬衫黑裤子戴着白手套的男人站在那,制止每一个过路人的眼神。
“我以前都没仔细观察过,这里站岗的明显有两拨人啊。”
“对,穿制服的是警察特派队,穿西装的是上面直属的警卫员,这两家谁也看不起谁。”
“你怎么知道?”
“我爸以前就是特派队的,年纪上来了换下来的。”
和原予一起坐在宿舍门口花坛上嚼面包闲聊的女生叫方惟昭,乐团里的短笛手,也是她这几个月的舍友。
露天训练这么多天,两个人没被晒黑,反而被雨水泡得发白,在阳光下皮肤发亮,国庆正式演出前只有明天一天假期,两人回来啃了两片面包充饥,跑去中央购物广场扫荡。
大包小包的战利品安排商场送回家中,方惟昭已经累得直不起腰,打车离开,大半个月没沾酒的原予挎着小包,转到商场后巷的酒吧街,高跟鞋刚刚伸出去一点,一颗硕大的雨点正好砸在鞋尖上。
四月了,京阳又进雨季,真怕国庆当天也是阴雨天。
瓢泼大雨哗啦啦砸下来,原予抱着手臂站在门口发呆,雨雾把视线弄得更模糊,雨珠时不时的就迸溅到衣服上,她也一动不动。
“小妹,加个联系方式认识一下?”
有身体靠过来,手机举到原予眼前,她没回头,没看他,不接话。
暴雨来得快走得也快,不到十分钟就收手,只剩下淅淅沥沥的小雨,停车场里的豪车司机下车举着伞小跑过来,光鲜亮丽的千金贵妇从她身边飘走。
中央购物广场是京阳最老的商场,时至今日依旧深得上流社会的青睐,即使它还是不打算修建地下停车场。
雨停了,巷子里的霓虹灯也都亮起来,灯管外照出一圈光晕。
原予从后门里走出来,站在大门的旁边,她头顶上是个不知用途的铁架子,面向天空的凹槽里生了锈,滴滴答答的落下一些锈水。
“……你那剧组待遇实在是不好,也不知道争取,一个小新人都能压到你头上了,等这个国庆结束后我去……小圆圆!真是你啊!”
原予使劲揉一下耳朵,从周围的交谈声中分辨出一个有些熟悉的语调,声音的主人已经认出她,迈步走到身边。
“桂桂姐,好久不见啊。”原予朝她那边转身,和她拥抱。
桂越用力搂住她,甚至还抱着腰颠了颠,
“真的是你啊,我以为我看错了,听说树嫩打仗了,你没伤到吧。”
“没事,我爸提早就把我接回来了。”
“那就好,我还担心着呢,走,和姐去喝两杯。”
桂越拉着她的手腕往前走,戴着口罩和帽子的男人自动跟上。
原予和男人只露出来的眼睛对上,没什么特别的,她却好像从他的眼神里读出某一种失望。
桂越拉着她走进一间包厢,里面坐着好多人,人声嘈杂,只有门口几个人看到他们进来,桂越不满意这样的进场方式,举起手边的两个酒瓶砰砰撞在一起。
大部分人都抬头往前看,桂越满意点头,将身后的男人拉出来,摘掉他的口罩。
“哇啊啊啊啊啊——”
屋子里的女生全都尖叫出声,原予从桂越身后挤出来扭头看,眼睛半眯着。
男人的脸是挺帅,但是也没到所有人都要尖叫的程度。
站在原予身边的男人不屑一顾的呲了一声,伸手在她眼前打了个响指,
“这不是小圆儿吗,不认识我了。”
原予朝那边愣了一下,一巴掌呼在男人的脸上,
“老刘啊,我说着猥琐气息怎么这么熟悉。”
“你也还是一样的瞎。”
他们上高中时经常这么开玩笑,老刘腾个位置给原予,递过来一杯酒。
“这是谁啊,她们怎么都这么兴奋。”原予接过来,没喝。
“你刚回来不知道,这是去年寒假时最火的电视剧的男主角,叫……叫什么我忘了,两个字吧,反正火成全民男友那个级别的了,这被桂姐拿下,她可不得好好炫耀一番。”
“桂姐有点东西。”
说完两人莫名的对视一眼,一起捂着嘴低头笑。
桂越人生的一大痛点就是自己为什么姓桂,桂姐桂妹不管怎么叫都不好听,可偏偏总有人反应不到这种谐音,一口一个桂姐叫的她都想去拿包看货。
而她之所以那么喜欢原予,大概就是她第一次见桂越,激灵地喊了一声“桂桂姐”,乐的桂越当场要和她拜把子。
“这有钱人家的大小姐都很好相处嘛。”刚来京阳的原予这么想。
桂越炫耀完男朋友,将原予从老刘身边拉过来,推走搭讪的男人,坐在最中间的沙发上,气势汹汹的打开手机。
她的长指甲敲击键盘的声音实在太响,原予的肩膀又被她揽着,轻轻一抬眼皮就能看到她屏幕上的字,在她的一条自拍分享下,顶着她男朋友头像的一排账号在评论区激情留言,语言都带着攻击性,桂越十分耐心,挨个回复。
在一条明显言语间带着些逻辑的评论下,她思考好一会,将打出去的字都删除,点开下面一条先回复,
“问我是不是他的女朋友,你是找不到他的账号不敢问他自己吗”
一条发出去后又发第二条,
“哦,他不会回你”
桂越发完这两条放下手机,好像打了一场胜仗,却来不及庆祝,猛拍原予的肩膀,
“快帮我想想怎么回复这个人,好像是什么粉头,说话夹枪带棒冷嘲热讽,不骂回去我心里不舒服。”
原予小时候也是在粉圈混战里冲锋陷阵过的,但此时她挠挠鼻子,
“姐,你何必和这些只能做梦的人计较呢,反正本人都在你怀里了,他们怎么说都没有用啊。”
她觉得桂越算是比较冷静的人,谁知道她听这话大力摇头,
“不行不行,一点我都不能让!”
“那你还不如直接发一张你们的合影。”原予朝男人那边扬扬下巴。
“不行,他还要接着拍戏呢,我又不会和他结婚,不能有实质性的东西。”
桂越连连摆手,原予小心地从她的怀里钻出来,站起身,
“姐,我先去个卫生间啊。”
“嗯,去吧。”桂越头都没抬。
原予从老刘身后翻出自己的包包,朝卫生间走去,她伸手在包包里面摸,怎么都没摸到圆圆的口红管,刚才和方惟昭在餐厅吃饭出来,唇上一点口红都没有,这让她有些心慌。
走到卫生间门口,她干脆靠在墙上翻找,整个小包里只有一把钥匙和一包纸巾,昭示着她根本没带口红的事实。
原予有些茫然地抬头,一瞬间瞳孔瞬间聚集,朝右边看去。
一个后脑勺转过墙角,但不是他。
嘴边的笑容是嘲笑自己的,她往回走,迎面撞进另一双熟悉的眼睛中。
陈照识将烟头从嘴边拿下来,嘴巴里的泡泡糖却还在嚼,露出标志性的歪嘴笑,
“这不是小雀吗,不认识哥哥了?”
身旁的美女好奇的看着她,原予轻轻皱鼻子,
“都说了在外面别叫我小名。”
“啊啊啊好好好。”
陈照识嗯嗯啊啊的答应着,要带她去自己的局,原予站在原地不动,看着他的背影,僵持有一阵,轻飘飘的话从前面传过来,
“只有我的饭搭子们,没有他。”
原予的腿缓慢抬起来,跟上陈照识的步伐,走着走着脚步也轻快起来。
陈照识嘴角噙着和她刚刚一样的笑容,
“见到我不惊讶?”
“我昨天晚上梦到了。”原予换了只手提着包。
“我?”
“那当然不是。”
“京华他夜梦,好好寄云波,九年前,一个阳谷女孩孤身从州岚郊区到京阳,时光倒流,她还是会义无反顾的上那辆硬座火车,但今天,她要离开这了。”
任笙编辑好文字发送,最后回头,和京阳说再见。
原予去和桂越打招呼,而后跟着陈照识朝外面走,路边停着辆两座跑车,他果断将跟着自己的美女推到兄弟的车里,拉着她上车。
“那是你女朋友?”
“算是吧,今天不知道干嘛作的自己跑出来不跟我回去,还要我来找她,不过还得谢谢她,不是她我还见不到你呢。”
跑车开上京阳街,从路口232号往回走。
“你最近干嘛呢?”陈照识翻遍全身,朝原予丢过去一颗解酒糖。
“军乐团,国庆彩排。”
她也不含糊,直接将糖放进了嘴里。
“厉害啊。”
“厉害什么,今天又挨骂了。”
“谁敢骂你?”
原予垂眼玩着糖纸,话里也有气,
“领导呗,不知道谁安排的,选了一些年纪小脸好看的排在前面,那些年纪大但是资历深的自然不愿意,他们左右不了上面的安排,就只能骂我们这些下面的,喘一下气都有错,又不是我自己想站第一排的。”
陈照识拍方向盘附和,
“就是,长得漂亮又不是你的错。”
“嗯……”
她随口答应,情绪不高,看着窗外,陈照识的话都是从后面传过来,
“什么时候回来的,在国外吃的好吗?”
原予自动屏蔽第一个问题,
“挺好的,国内的菜系也有,本地菜也好吃,要是不想做饭或是出去吃,他们当地超市里也有卖半成品,热一下就可以。”
“就普通超市里的东西啊。”陈少爷不理解。
“啊。”
“普通超市里的东西和进口超市的东西差别大吗?”
“说实话,没啥区别,本地叔叔阿姨种出来的菜贴个进口标签,也一堆人抢着买。”
两人前言不搭后语地聊着,路边建筑飞快向后退,从232到002。
002号叫钟楼,原予记得走之前这里还是个老气的矮楼,如今已经改成了一栋超级高的大厦,外表反光玻璃在夜里也闪着光。
陈照识刷脸进门,刚走进去噪音就充斥进耳朵,一架直升机从她头顶飞过,在大楼的中间来了个漂亮的回旋。
“越来越夸张了啊,有没有开坦克的。”
她的语气是见怪不怪,眼睛却飞快瞄起四周的环境,还是如常歌舞糜烂,让她安心下来。
“在室内开直升机里面没监控这样外面看不见,现在外面的人都闲坏了,看到什么随手就能给你举报了,再扣个奢靡的帽子。”
陈照识推开一个上来打招呼的醉醺醺的酒鬼,上电梯,他一手撑在墙壁上,身体不太自然的扭着,
“嗯那个……,你,没交男朋友啊。”
“学习呢,我哪敢啊。”原予目不转睛地看着电梯门。
“你有什么不敢的,我那小哥们,段子,上初中时被你伤了一次之后就再也不谈恋爱了。”
他明明在和原予说话,却不回头看她,这样原予反而越来越舒展,用鞋尖踢一下他的裤脚,
“你在替他抱不平啊。”
“谁管你们的事。”
电梯门打开,熟悉的环境在原予面前展现,她深深的吸了一口气,空气中的烟草,香水,酒精的味道混在一起,打开她压抑已久的神经。
回国的第29天,她终于扯开嗓子大喊一声,京阳,我回来了!
电梯对面的舞池里人挤着人,手拉着手玩什么人体大摆锤,中间挤飞出来一个女人,扑到原予脚边,一看是个眼熟的,爬起来开始尖叫,
“啊啊啊啊啊!我就说我在我爸办公室看到你的照片了!说你回来了他们还不信,你你你,你们都别蹦了!看看我的小圆儿回来了,快快快过来!”
姜绾的声音这几年变得沙哑许多,乍一听还有些吓人,不过很快就吸引过来好多人围在了原予身边,熟不熟悉认不认识的,都能搭上两句话。
她也被这种气氛调动起来,压住姜绾的肩膀,在她耳边大喊才能压过音乐声,
“你有没有口红!口红!给我涂一下!”
姜绾努力的分辨着她的话,盯着原予看,突然将人揽过来,用力的亲在她的嘴唇上。
“我今天这是个唇釉,姨妈红!但是不成膜,粘杯!直接就能印到你嘴唇上!”
原予来回抿几下唇,将颜色摸个均匀,和姜绾一起挤出人群,外面的陈照识抬着头往上看,不知道在干什么。
“走了啊,看什么呢!”这里说话都要靠喊。
陈照识盯着她的嘴唇看,竖起个大拇指,
“你是这个。”
“你又不是第一天认识我。”
陈照识常年包下来的房间,里面的空间比外面还大,屋子里的面孔也都换成她更熟悉的一群人,瞬间将她围起来。
一人一杯酒从男人堆里走过来,原予倒几个女孩身上,被她压着的姑娘从下面伸出手,拍她的胸脯,
“明天有事吗,跟我一起出去玩啊。”
“明天啊,明天不行,我就一天假期,已经安排满了。”
“晚上呢?”
“晚上去看演唱会啊,京阳这站。”
“不会是宇北那个团吧。”姜绾凑过来。
“对啊,不过我喜欢他们团的林确。”
原予当年追星就是跟着姜绾玩的,她换了一个又一个的爱豆,姜绾也换了一个个明星男朋友。
女孩堆里正讨论的火热,陈照识突然握着酒杯一屁股的坐在她们身边,大爷似的翘着腿伸着胳膊,脚一晃一晃的。
他面前站着个佝偻着腰的男人,看着和他差不多大,愁眉苦脸,看起来健康状况堪忧。
“谁啊?”她们小声讨论。
“他同学,不是比他还小一岁吗怎么现在这么憔悴。”
姜绾谁都认识,也对什么都没兴趣,她摸出一支烟点起来,刺鼻的味道立马冲进原予的鼻腔里,除了烟草味,似乎还有些臭。
陈照识面前的男人下了很大的决心,突然跪在地上,连磕三个响头,把左右人的注意力全部吸引了过来。
“呦,陈哥,现在玩这么大啊。”有人调侃。
“去。”
陈照识不觉得奇怪,他向前倾身,放下酒杯有倒了另一种酒,不喝,只在手里摇晃。
“你说我们这种关系,你这样,以后可怎么相处啊。”
“还有以后吗?”地上跪着的哥们一说话更像要断气。
“可是我也没有办法做能力之外的事情啊,你说我们上学时关系那么好,你又不是不了解我,我爸妈早早就离婚了,我爸一个做生意的,生意做得再大那不也是要听上面指挥,什么事都插不上手,而我连公司都没分到一个,更是什么事都不管,我妈,我妈是在政府里,可我已经多少年没见过她了。”
他的情况原予最清楚,清闲公子哥,每天的任务只有花钱,名言是“我爸赚那么多钱,我不花家里放不下了。”
他的同学也知道,也了解,也没法再说什么,慢慢的从地上爬起来,离开房间。
原予从两个女孩身上爬过去,坐到陈照识身边。
“他出什么事了吗?”
陈照识看她过来时就压灭烟,拿出香水胡乱喷。
“他爸也是个小官,但是不知道惹到了谁,可能保不住了,不止官位,人都不一定在不在了,他害怕了,到处出来找人,这我哪能帮的上忙啊,我又不是言哥。”
他随口一说的样子,手里还摇晃着酒杯,但他的话可忽悠不到原予,
“阿姨给你买的这个新手表不错啊。”她瞄着陈照识的手腕。
“臭丫头,要不你去把他叫回来我帮他。”
原予拿起酒杯,和他一起摇晃,
“你们以前不都一起玩吗?”
“嗯嗯嗯……”他摇头,“我上学的时候认识一个哥们,家里资产也有个两三亿吧,但是特别保守,什么投资都不做,只守着老业,现在安安稳稳的挣点利息,也早就不和我们联系了,而这个,我都忘了他叫什么。”
“嗯。”她用一个鼻音结束这个话题。
偏偏陈照识还没达到目的,他把头朝原予那边偏,
“再说了,要是生意上的事情就算了,我对政界那些事确实是一窍不通啊,我妈就给我钱,精力那是都放在后生的那个弟弟身上,我要是言哥,那这点事就是一挥手。”
他说话时一直靠在后面,观察着原予的表情,她眼睛都不眨一下。
“也是,我和宋闻竟的关系都比你和他近。”
她的重点一次都不落到正确的位置上,陈照识忍不住了,抬手指着刚刚进门的一个女人。
“干嘛,你认识啊?”原予朝他指的方向看去。
“她啊,言雨楼的老婆。”
京阳294年建成第一条高铁,那是高铁站还和火车站挨在一起,原予约着吴瑞竹去尝试新事物,下车时叽叽喳喳的讨论,吴瑞竹的司机在外面拉开车门。
她们身后,任笙从火车站走出来,排队等公交车。
她一个人从阳谷坐了23小时的硬座火车,睡40块钱一晚的板床,京阳的风终于吹到了她身上,在她有且仅有的二十岁。
“哦,他结婚了。”
原予又看了一眼进来的女人,波澜不惊。
“嗯,对,很恩爱,从来不乱玩。”陈照识语气十分坚定。
“那他的未婚妻呢。”
“呃……分了吧,没细问。”
姜绾抽完一支烟,抬起头时的眼睛有些迷离,但是骂人依旧干脆,
“你他妈喝多了,在这哔哔什么呢。”
陈照识被噎了一下,但依旧还想说些什么,原予已经拿过自己的包,起身前拍拍他的腿。
“我刚才看见一个人。”
“谁?”陈照识一下子坐直了。
“王书羡,刚刚拿着个解酒药进到里屋了。”
这个屋子里就没有姜绾接不上的话,她叼着根不知道从哪要来的棒棒糖,突然回头,
“王书羡?那不是言雨楼的秘书,走到哪跟到哪那个。”
陈照识被这两句话弄得不知道怎么接,他又翻出一块泡泡糖放进嘴里,眼看着原予走向“言雨楼的老婆”,很是亲密地挽住她的胳膊,两人说几句话,一起朝着他走来。
“陈哥,和你介绍一下,这是我军乐团的团长,苏云姐,对我特别照顾,我进乐团第一天团长就和姐夫一起吃过饭了,还有姐家的女儿,两岁了,特别漂亮。”
苏云不知道这边发生了什么,就听原予说她哥在这边,也过来打了个招呼,这里的男人非富即贵,对她的军官老公不一定就有什么帮助。
陈照识这次彻底当了回小丑,三言两语将苏云打发走,拉着原予的袖子就要往里走,却被轻松躲开。
“你干嘛去?”他看她已经走到门口。
“回去了,不喝了。”
“我送你。”
“不用不用,”原予接连摆手,我不回宿舍,就在旁边开个房,龙谷跃岭。”
002号钟楼和003号龙谷跃岭大酒店只隔着一个小花园,龙谷跃岭是京阳最经常用作各种发布会,秀场,展览的一体式的酒店,钟楼翻新后,它的房费也越来越高。
天上又飘小雨,原予举起包挡在头上,一路小跑。
言雨楼站在里屋窗子前,什么都看不清,每个人都小小的。
“你真的无聊。”
陈照识终于从外面进来的,迎面扑过来的就是一句嘲讽,但他毫不介意的甩甩头发,拍着言雨楼的肩膀。
“人家彻底放下你了,你也别纠结了。”
言雨楼的声音听不出一点波澜,
“是你,整天就知道跟在她屁股后面跑。”
陈照识不看他,自顾自地说,
“这丫头这脾气,又见长啊。”
“她脾气挺好的。”
“你今天一定要和我对着干吗?”陈照识突然激动。
言雨楼终于不在窗边站着了,回头扫了一眼陈照识,
“本来就挺好的,怎么了?”
“我……”他无语轮次,“我在你那个笔记本里看到了一张照片,一个姑娘,穿着牛仔服,披散着黑发,没有化妆,两手抱着肩膀,笑的特别灿烂,分辨不出那是什么地方了,只是后面灯火通明,那姑娘长得真漂亮啊,我……”
“喜欢照片你拿去。”
身材瘦长的男人从陈照识眼前走过,目不斜视。
“我要你照片干嘛,我在她的社交平台上自己下载不好吗。”
言雨楼瞥他一眼,语气很轻,
“脑子出生时落你妈肚子里了吧。”
“嘴这么毒,你和毒蛇舌吻过啊。”
陈照识骂了一句,又朝楼下看看,憋下了这口气。
原予的衣服上沾了不少漂浮的毛毛雨,她进门把衣服脱下来扔到沙发上,澡都没洗倒头就睡,早上电话响起时,睁开眼睛都不知道自己身处何方。
听着电话响了这么都没人接,手机那头的白钟懿一想就知道她没睡醒,
“飞机延误了,到京阳要在中午,你再睡一会,吃个午饭再过来就行,我先挂了啊。”
原予全程一句话没说,手机顺着脸颊滑到枕头上,眼睛盯着天花板几分钟才反应过来,摇摇头驱散醉意,点早餐,再进浴室。
她要酒店帮忙买的换洗衣服也和早餐一起送到房间里,小票压在盘子下,原予撩开滴着水的头发,自言自语,
“什么煎蛋黄要180一颗啊,镶金子了?蛋白卷?103,素菜包一个,85,猪肉烧麦,素菜烧麦,这个有肉的没肉的都是85,不合理啊,那这么说一碗素面也是85,更不合理了,最后这杯橙汁,380,我就出去三年,这物价是疯了吗?”
小票看完丢在一旁,她拿着将近四百的橙汁一口喝下半杯,被拆开做成两道菜的一颗鸡蛋中间,摆放着一碗赠送的豆花。
“你这不好,没有豆腐脑。”
穿着校服的原予在早餐桌上看了一眼,不是很开心的摇头。
旁边的言雨楼也愣住了,在他目前为止的人生经历中,还没有这样一个物种出现在他的生活里。
他的眼睛在桌子上来回瞄着,试探性的问了一句,
“豆花?”
已经靠在一旁不高兴扣手的原予听见他的话,抬头看了一眼,声音闷闷的,
“不知道,我家那边都叫豆腐脑,我现在只想喝豆腐脑,加三勺辣椒油。”
原予用左手拿着勺子,摆弄着碗里发甜的豆花,只尝试了一口就推到一旁,在调料盒里连着挖了三勺辣椒油拌在素面汤中,这才舒展眉头。
最近总是频繁的回想起从前,用她爸的话说,就是老了。
真有意思,她才21岁。
午饭后已经将近十点半,原予跑着下去退房离开,龙谷跃岭的大厅里无论何时都人声鼎沸,嘈杂的环境中,她差点撞上酒店员工在推着一个巨型玫瑰花束。
根据她在玫瑰之乡树嫩国将近4年的经验,这应该是888朵的那套。
原予用手比划一下大小,点点头肯定自己。
推车路过她时散发出浓烈的玫瑰味,她站定,深吸了一口气。
她并不喜欢玫瑰的味道,只是这香气让她想起了树嫩国的老房东。
“这姑奶奶还是一如既往的心大。”陈照识跟在言雨楼身后走出来。
“你话太多了。”言雨楼朝地下车库走去。
“你话不多,你不直接下到负一层你从一楼往下走楼梯。”
原予在门口拦车去机场,中午十二点,拖着行李箱的乘务长白钟懿出现在她的视野中。
“诶呦我的大乘务长啊,四月就穿吊带了,七八月可怎么办啊。”
原予好久没见到白钟懿,树嫩国战争没开始前她飞国际航线,两人隔几天就能见一面,战争开始后航班停了,她也被调回国内线,算下来已经有一年没见。
她冲下出租车,和白钟懿在车子前紧紧拥抱,司机大叔接连打了好几个哈欠,伸手把空调调的更低。
“我真的要散架了,这种驻外地五天过夜就不是人干的活,我只能接受在酒店住一晚,不能连着住四五天。”
上车后白钟懿便歪倒在原予身上,语速飞快地吐槽,正说着,肩膀被人点了点,一抬头,原予满脸的调侃,学着她前几天的语气,
“咳咳,‘走不走,从这去南阳大陆周边的那些小岛国,五天四晚,一个人才不到一万。’”
“诶呀!”白钟懿揉乱自己的空姐盘发,抚摸着日渐高涨的发际线,
“出去旅游,那不是每晚都在不同的酒店嘛,对啊,这就不怕了,而且我看了好多攻略和反馈,真的很不错的。”
她是真的想去,激动的摇着原予的肩膀,但原予考虑的不是这件事情,
“一万块,四五天还有住宿,那能玩什么啊,晚上住的是大通铺吧。”
她嫌弃的表情不加掩饰,气得白钟懿掐她的脸,
“小雀仔,你变了,你现在浑身沾满了铜臭味。”
“你别占这种便宜,等国庆结束了,我带你去,我也查到了那边的一家酒店,超级漂亮,户外连着私人的游泳池,直通大海,等着享受吧。”
“有钱真好啊。”司机大叔在心里默默应和着白钟懿的感叹。
天气只晴一个上午,出租车停在白钟懿的宿舍楼前,雨点突然就砸下来,原予撑着伞将人送到楼道门口,又小跑着回来,
“师傅,去明仁医院。”
“好嘞。”
司机大叔拉着原予一上午跑了大半个京阳,不小的赚了一笔,到医院前他先带着她去对面的高档超市,买了不少礼品盒包装的水果,帮她送到医院门口,
“姑娘,家里谁生病了?”大叔关心了一句。
“其实不算生病,就是改造一下。”
原予在外几年学会了给小费,转过去一笔不小的数目,司机听见手机里的提示音,握着水果篮没放手,
“姑娘,我帮你送到楼上吧。”
“不用了叔叔,上面的病房是男士止步的。”
原予接过果篮,走进标号6的大楼,16层,医疗美容私家病房。
私人医院的电梯都是观光型的,透明的大玻璃,将下面的优美环境一览无余,下着雨的天气也是优美的抑郁,公园旁的马场上,工作人员带着几匹名贵的宝马在雨棚下散步。
病房区5到10楼是半私家病房,电梯可以直接上去,再往上便都是私家病房,电梯可以上去,但如果没有病房同意刷卡,电梯门是不打开的。
转眼就到了16层,电梯门顺利开启,穿着白大褂的医生在外面招手,
“快进来,食堂刚刚送饭过来。”
“盼姐。”
原予和医生打过招呼,跟着往病房走,刚一进门就闻到饭菜的香气。
京阳最豪华的私人医院明仁医院,食堂根据病房住户需求烹饪食物,据说味道比国宴都好。
龚灵锦正靠在病床上,看到她进来挑了下眉打招呼,虽然已经适应了她全身整容后的脸,可每次看到都会觉得有些冲击。
“上次忘和你说了,过几天我出院了一定要提醒我去换身份证,还好最近没出去玩,不然过安检就麻烦了。”
龚灵锦的声音偏中性,低沉着很好听,可她说完一句话之后突然坐直,清了清嗓子,
“你听我现在的声音怎么样?”
她掐着嗓子,学着小女孩的声音,原予听完点点头,又摇摇头。
“算了吧,这真的很别扭。”
“你是不知道他妈有多能挑刺,我和他连结婚证都领完了,我以为已经取得阶段性胜利,结果那天晚上他妈又突然冒出一句,‘我觉得你这个姓不太好,龚,谐音公,我们家娶媳妇最好是考虑至阴的。’他爹的没给我气死,现在骂我的姓氏,难道我认识她儿子的时候姓殷吗!”
龚灵锦和她奇葩婆婆的事情原予和盛盼每天都能听到新花样,都跟着附和骂两句就过去了,她自己也不想说太多,往门口望望,
“白钟懿没和你一起来啊。”
“没,她回来的航班延误,到家都中午了,回家补觉去了,之后有休假和年假,能去参加你的婚礼。”
原予在酒店没吃饱,在这坐下又接着开始吃。
盛盼检查了一下龚灵锦肩膀的恢复情况,给她调整一个舒服的姿势,脱下白大褂挂在了架上,
“你们小姐妹聊会天,一会睡一觉,我先和我男朋友出去玩了。”
饭桌边的两个人点点头,看她一脸笑容的跑出去,龚灵锦看着她的背影感叹,
“这盛医生看着越来越年轻了,果然还是得有爱情的滋养。”
原予吃的头都不抬,
“这你也羡慕啊,你不是也有老公吗?”
“他?”龚灵锦不屑,“他连我整容都看不出来的直男,能爱个屁啊,不过就是整天被金钱泡着,看着就让人喜欢,还大方,来小雀儿,你去柜子里把那两个大盒子拿来。”
原予夹了一块牛肉放进嘴里,边嚼边走向柜子,柜门拉开,里面摆放着两个巨大的首饰盒。
“哇塞,这里面能放得下一百件首饰吧。”
盒子重重的,她用力的搬到病床旁边的桌子上,在龚灵锦炫耀的眼神下打开盒子,钻石的光混着黄金的气息,还有碧绿的翡翠从中间探出头。
“这都是你老公新给你买的?”
“对,这次来住院这段时间送来的,你看看有没有喜欢的,挑着拿走,给白钟懿也选几件回去,让她去钓上个又帅又有钱的机长。”
自从龚灵锦傍上现在的老公,奢侈品和珠宝首饰是一车一车地往回拉,每次婆婆找事后,随意摔两个镯子就一点都不生气了。
“这下面还有个王冠诶,这个形状好像很配你的主纱吧,不戴吗?”
原予翻到最下面的王冠,她在拍卖名册上看到的王后藏品。
“戴,我特意选的这个,就是配主纱用,不过这个就直接送回家去,婚礼不戴这个。”
“为什么?”
“这你就不懂了吧。”龚灵锦支起一条腿,开始科普,
“婚礼上那是鱼龙混杂什么人都有的,而且我换那么多套造型,每套配的珠宝都不一样,摘下来后万一被人偷走了那不是自己生气吗,这也是之前我从别人那学到的经验,你也记住了,以后结婚的时候别傻傻的把真的都戴出去,你有钱没钱大家都知道的,不差这一天的炫耀。”
“这里面门道真多啊。”
“那是啊,为了这一个婚礼,我都把自己武装成婚庆公司的知识储备度了,要是上学时有这种积极性,说不定我也能考到京阳的大学呢。”
原予挑了一条手链,龚灵锦伸手帮她戴上,又在手腕上摸了几下,开始反复横跳,
“不过也说不准,我这个老公不是京阳大学毕业的吗,他非要在学校里办婚礼,感觉治安能好一点?”
看她的样子还是想戴真的,原予逗她,
“不不不,京阳大学里面特别乱,而且游客还多。”
“也对,不差这一天,还是得收起来。”
原予将首饰盒放回去后回来接着吃,她大口大口咬着肉块,看得节食减肥的龚灵锦口水直咽,到处找话题转移注意力,
“你过来的时候看到隔壁病房了吗,那是个京阳有钱人家的大小姐,不过长得真的不咋地,比我还是个狠人,别人顶多换头,她是全身都换了,而且上瘾,几天不整就不舒服,我刚住院那天她出院,昨天她又来了。”
说谁谁就到,几声敲门声后,一张漂亮的脸蛋钻进来,
“有客人啊小锦。”
“姜姐,我跟你说的,我同学,原予。”
女人听到名字兴奋的冲过来,抓住她的手,
“原来你就是小圆圆啊,长得真漂亮,我听我姑姑说过你的,只是一直没时间见面。”
“姑姑?”
“哦,我忘了自我介绍,我叫姜芮,姜绾是我姑姑。”
“哦哦哦,我想起来,我好像见过你。”原予终于知道她是谁了。
“对,其实也见过,不过我那时候不好看,躲在后面没出来,诶你先吃,我和小锦说。”
原予被推着坐下继续吃饭,姜芮走到病床边,
“我听说长港那边已经有技术了,可以换内脏,换骨头,我打算试试。”
龚灵锦没考虑过这种,有点惊讶,
“那不是受伤的人换的吗?你好的骨头干嘛要换。”
“不好看啊,而且那就是宣传而已,其实给钱就能换,换成标准的多好,还不容易生病呢,我研究过了,真的很好,要是去做了这个,我一定能永远25岁。”
姜芮说了几句就被自己的医生叫回去,临走前还拉着原予加联系方式,原予这一顿饭吃的三起三落,也没了食欲,送走姜芮后又喂龚灵锦喝点水,看她拉着自己的手睡着了。
房间里还弥漫着午饭的香气,除湿机无声又卖力的工作着,窗外的潮气进不来,原予低下头,大拇指的指腹轻轻从龚灵锦的手背上扫过。
她已经感受不到自己的抚摸了。
认识龚灵锦那年原予7岁,那天她和白钟懿手拉着手在街上跑,扑通一声双双绊倒在路边,一人一个头磕到了路边发呆的龚灵锦的膝盖上。
三个人以奇怪的姿势卡在那好久,久到已经相互交换了个人信息,才发现居然都是一个班上的同学。
她们小学毕业后一起从长山省故寻市来到京阳,成为了让班主任最为头痛的三个学生,白钟懿学习搞不上去,年年吊车尾,初中毕业后就被航空公司的下属培训学校招走了,培训三年,22岁的年纪已经工作快四年升乘务长了。
龚灵锦成绩还好,高考完全能上二本,但她志不在此,反而去重新去拜师学了门手艺搞按摩,成功搭上她的前一任“男朋友”,73岁的富老头,她一边用老头子给的钱整容,一边哄着他开心,老头快死了去国外治病,跟她断之前还给了一大笔分手费,龚灵锦用这笔资金全身保养一通,凭借着现有的外貌嫁给了如今的富豪老公,下个月就要办婚礼了。
原予看着她一点点的改变着自己的容貌,成功的得到了她想要的一切,却不敢说未来会如何发展,她好像只记住了龚灵锦的一句话,
“真的,以前在咱家那边的时候我还觉得咱们都是小公主呢,家境都不差啊,到这边一看,诶呀……”
小公主?那姜芮呢,京阳最大的乳制品公司家的大小姐,父亲13岁那年在外疯玩的产物,一辈子没见过自己的妈妈,爸爸对自己不闻不问,爷爷视她为耻辱,家里没人管教,野蛮生长,一辈子的精力都用在整容上。
可是她们都很开心,每一天都很开心。
病床的窗子隔音,挡住雷声却挡不住闪电的光,无声的闷响后,大雨铺天盖地落下来。
床上的龚灵锦被光晃到,转身背对着窗子。
原予按着遥控器合上窗帘,光渐渐消失,龚灵锦新种的睫毛轻轻的一颤。
任笙第一次来京阳,跟着网上的攻略去惟清宫参观。
惟清宫是废除帝制前王室的宫殿,漫布在长西宫身后的群山之间,与它只相隔两条街。
294年4月,没有大型的国庆庆祝活动,但城楼前的安检依旧严格,轮到她进场时天色已晚,还隐约有要下雨的趋势。
她举起手机,给城楼拍了张照片。
“果然不是能用语言描绘出的震撼啊。”
任笙挤地铁回家,地铁里人挨着人,她抢到一个座位,旁边总是有老人小孩,可她太累了,不想让座,侧着头装睡。到了大学城站,身边松了些,她身旁一个老爷爷给发烧的孙子撕开一支棒棒糖,
“吃吧。”他的手颤抖着。
任笙装作刚睡醒的样子睁开眼,扶着老人和小朋友坐下。
夜晚,即使雨下得再大,演唱会依旧如约进行,工作人员给入场的观众都发了雨衣,原予正要伸手接过,身后有人拉住她的帽兜。
陈照识身上要冲破场馆的香水味就是他的个人简介,不用回头都知道是谁,不出所料今天身边跟着的姑娘又换人了,是个短头发的酷妹。
他带着三个女孩,一路朝前走,在贵宾区都没有停留,反而走到中央区的包厢,最佳观影区。
“这是你家的场馆吗,你这么熟悉?”
白钟懿和他不熟,酷妹不说话,只有原予配合着让他展现。
陈照识果然清清嗓子,指着海报,
“场馆不是,但是他们是。”
“你把这几个男的都收了?”白钟懿不鸣则已一鸣惊人。
“什么乱七八糟的,是我家公司下面的艺人,我说你这朋友怎么都和你一样脑回路奇奇怪怪。”最后一句是对着原予说的,带着怨念。
白钟懿刚刚坐下不到两分钟,突然坐直身子。
“怎么了?”原予伸头过去在她耳边喊,外面雨大的根本听不清说话声。
“我想要去个卫生间。”
“这么豪华包厢里居然没有单独的卫生间吗?”
如此不人性化的设计让陈照识也犯难,他身边的酷妹默默的站起身,撑开一把大伞,
“我陪你去,走吧。”
酷妹连说话声都是冷漠的,却贴心地揽住白钟懿的肩膀,挡住扑面而来的雨滴。
“你在追她吗?”
原予怎么看两个人都不搭,也摸不清他们的关系。
“算是吧。”
陈照识不想回答这个问题,场馆内也响起热场音乐,他将下巴朝舞台上抬了抬,
“你什么时候开始追他们的?”
“不是我喜欢的,是白钟懿她先喜欢,带着我一起的,我就没什么事陪她到处看演唱会,也觉得不错而已,你都不知道她有多疯狂,之前2月份在莫克罕道的龙九那场演唱会,她为了过去特意申请飞那边的航线,连轴转三四天差点没猝死,不过功夫不负有心人,她那次还拿到了她喜欢的代寻鹤的签名照和合影,诶?我记得他们这个组合不是唐前姐教出来的徒弟吗,怎么又到你们公司……”
原予提起一个话题就喜欢自言自语的念叨,她说着看向陈照识的方向,被他若有所思的眼神吓到了,赶紧威胁,
“你什么意思,你不会是看上白钟懿了吧?我告诉你不行啊,你离她远点,别祸害好姑娘!”
陈照识推走她乱挥的手指,
“少来,我对你那朋友不感兴趣,但是她喜欢的代寻鹤,是你唐前姐的前男友。”
“啊——?”
演唱会开始了,雨声和雷声中,代寻鹤穿着一套亮红色的皮衣走出来,白钟懿的尖叫声隔着雨幕传到包厢里。
原予看着台上表演的男人突然带上一种长辈感,连坐着都觉得别扭,偏偏陈照识还在一旁说个没完,
“她喜欢你前姐夫,你喜欢哪个啊?”
“那个吧,常佐。”
“你还追他呐,啥眼光,看没看新闻,他那哥,常佑,同时叫五六个女朋友,都被锤死了,他也不差,演唱会开到哪睡到哪,专门找自己的粉丝学生,还必须是漂亮的。”
“我猜到了,之前好多场我刚进去就有人来问我一会儿结束了和不和他一起蹦迪玩,但我没同意。”
“为啥?”
“因为我还是把他当成个偶像,不想近距离接触。”
“那就对了,不值得。”
他们的交谈旁边的白钟懿没听到,她依旧全神贯注的盯着舞台,演唱会上的四个小时总是特别短,还没有散场,果然过来两个穿着黑衣服戴帽子的工作人员。
“几位女士,演唱会结束后有庆功宴聚餐,感兴趣和艺人一起出去喝酒吗?”
在演唱会上抓漂亮女孩一起出去,这两个工作人员还没失手过,他请的手势都比出去了,原予摇头。
“不用了,不去。”
“去一次呗,以前在外地担心,回京阳了怕啥?”
白钟懿一直想去,也一直被原予拦着,她摇晃着她的手臂哼唧着。
“去干吗啊,闹哄哄的,你又喝不了多少酒,到时候醉了谁敢保证你的安全。”
陈照识听这话挑了下眉,比划着自己。
“那你敢和他去吗?”原予指着他。
“你不是说他挺靠谱的吗?”
“那你去看一眼吧,不过我要回去了,明天还要早起训练彩排呢。”
“我们小雀加油,结束了哥哥们给你庆功!”
陈照识学着粉丝应援的样子朝她喊,从身后抽出了一个长条形的盒子,
“回来的礼物,昨天忘记给你了。”
“谢谢陈哥。”
她伸手接过,左手的衣袖被提上去,露出了从龚灵锦那顺来的手链,陈照识的目光落在折射光线的钻石上,嘴角一抽。
“呃……陈哥,他们一般要玩到几点啊,我可能要提前回来。”
白钟懿还坐在那,不太好意思地开口。
“早回去干嘛,你不是休假了吗?”原予问她。
“下午的新通知,明天要培训。”
“那你还玩什么玩,赶紧回家睡觉!”
原予终于找到理由将人拉出来,塞进回家的出租车,她自己也回到军乐团宿舍,第二天继续彩排。
乐团开始演奏第十三首曲子,上面盯着她的男人的目光一直不移开,原予嘴角的弧度都抽搐了。
一个镜头刚刚移走,另一个又飘过来,她在不到一秒钟的时间里重新调整好微笑,灿烂地仰着头。
坐在城楼露天阳台角落里的言雨楼收回看向下面的目光,在桌子下面摆弄手机。
阅兵开始不到十分钟,镜头第八次带到原予,每照一次她的正脸,她的基本信息就在网络上被调出来一次,只能查到一个名字,于是网友们叫她指挥杖美女。
言雨楼打开王书羡之前发给他的资料,原予唯一的一个社交账号在三天前注销,里面大量的国内外游玩的照片全部封锁,没留下太多的把柄。
还不算笨。
他盯着账号里最后一张照片,她给朋友过生日,坐在角落里,一贯加上拍立得的滤镜,她喜欢那种光影的质感,像是很久很久以前的老照片,小小的脸,卡着两只眼睛,依旧喜欢涂颜色很深的口红,嘴巴和笑弯的眼睛合成一个标准的笑脸。
每次看着她笑,他就也想跟着笑。
她的笑特别好看。
言雨楼再抬起头时军乐团已经退场,阅兵结束,他没找到原予的背影。
苏云招呼着所有人都不要离开,快速去宿舍里换好隆重一点的礼服,领导中午要请他们吃饭。
原予昨天从家里带来一条深蓝色渐变的礼服,及地的长度,偷偷在里面穿了一双运动鞋。
她依旧和方惟昭走在一起,进到礼堂后才发现京阳军区的领导都在,都是些回出现在新闻中的大人物,而往后看去,乐团中的男人们并没有来,来的只有穿着漂亮礼服的女人。
除了乐团中熟悉的面孔,原予还在中央区域看到了不少各行各业有头有脸的美女,这场宴会什么性质大家心知肚明,能不能成,大概也就是一杯酒的距离。
方惟昭看起来满脸兴奋,不一会就和原予走散了,她也没去找,自己走到角落里坐下,口袋里的手机适时响起,是白钟懿发来的一条视频,
“看看公司这要人命的伙食,我真的每天叹一百口气”
“回来吧,姐养你”原予学着土大款的说话方式。
“别提了,今天发了年假后的排班表,我回去第一天就飞三横川,高反我都反怕了”
原予回了句“给你带了药”,过了好一会儿白钟懿也没回消息,估计是忙去了,她顺着聊天记录往前翻,今天凌晨有一条她漏看了,
“别着急,我定得是明天上午的飞机,你好好演出,回来之后睡个好觉,我给你收拾好了行李,咱们直接走就行。”
对啊,她们明天就要去原州岛度假了,不要想这些工作上的事情了。
原予起身,和苏云打了个招呼,换下礼服朝地铁站走去。
国庆日当天,地铁安检口处站着一排的巡逻警察,广播里重复播放着地铁禁止携带的物品,原予脑子被吵得昏胀胀,广播的声音也模糊不清,她翻着口袋,里面有从宿舍里收拾出来的剪刀指甲刀,便转身离开了地铁口。
她走得不快,路过长西宫城楼时就已经要天黑,这种天将暗未暗的时候,眼前稍稍有一点遮挡就会黑的看不见路,可天上明明还是亮的,人影也清晰。
人行道上总是有自行车,近几年越来越多的变成了电动车,车前一个大灯,灯光外圈总泛着红色,迎着她过来,风把车子上女孩的长裙子灌起来,和她散开的长发一起甩在后面。
长西宫前有个公交车站,环城大巴在这里停靠,车上下来一对母女,女孩很小,皮肤黑黑的,她拿不动妈妈带着的大包裹,差点摔倒在马路边缘,她妈一手提着一个大包,还要顾着她的安全,忙不过来得在车站就大声骂了她,女孩没有反驳什么,安静接过妈妈收拾出来的两个小包提在手上,她抹着额头上冒出的汗水,用手整理平整粉色的儿童裙子,还拿下她妈妈挎着的小背包背在自己肩上。
原予好像看到了自己的小时候,也是喜欢穿裙子,戴好多塑料的花朵发夹,穿着要个小高跟的绑带凉鞋,妈妈背的再破烂的小包也当成宝贝。
那时候她妈妈还活着。
站在路口等红灯时,身后走过一个穿着白色裙子的女孩,挽着自己的朋友,她说每次这种天气都会很悲伤,总觉得自己是女主角,而冬天就要来了。
“明明是夏天要来了。”
原予下意识的接了一句,女孩和朋友却已经走远了,她们本就不会在人生中产生交集。
但天空就像听到了她的话,瞬间就亮了,像是小时候看碟片的那种老电影,画面模糊,转场动画总是黄昏的树下,看不清树叶,只能看到个轮廓,阳光和烧开了的油一个颜色,让人不敢直视。
也就只有一瞬,随机天空完全黑下来。
沿着路灯的昏黄走完最后一段路,原予停在京阳街的后巷,长京街187号,一排历史老巷院,抬头一看窗子上都是铁锈。
她住的这个院子是18岁那年原上青买下来送给她的生日礼物,有个好听的名字叫琮玉坊,末代皇帝的弟媳琮玉王妃的府宅,京阳有名的鬼宅,死过不少人。
好久没回来,她没着急进去,靠在大门上好一会,抬手在自己眼前摇晃几下,才开门进屋。
任笙回到阳谷的第五个年头,终于还是下决心到京阳闯荡一番,她男朋友钱途在交接最后的工作,她先来这边转转。
来的不是时候,300年大庆,到处都是守卫,国庆傍晚,她一个人漫无目的地在接头走。
她身前的女孩有些眼熟,任笙拿出手机一看,居然是阅兵仪式上军乐团最前面的女孩子,她一个人往回走,头发拆开后还微卷。
两个穿裙子的女孩从任笙眼前飘过,她看不到那个漂亮姑娘了,她站在街头很久,看着从旁边路上拐过来的一列车队,全部都是豪车。
她站在路口看了好久,幻想着有一天自己也能坐在那辆车里。
“路口有个小姑娘一直在看我。”穿白裙子的女人点点车窗。
“看不到里面。”言雨楼头也不抬,翻手机。
“谢谢你今天带我出来,让我不至于那么难堪。”
女孩的眼眶中有泪水。
“老郝从来都不喜欢这些,早点离开他是好的。”
车子停在岔路口,白裙女孩下车,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快快快,鞋!裙子!来不及了!”
原予和白钟懿回到京阳,扔下行李箱就往京阳大学冲,今天是龚灵锦的婚礼,她们原本的安排是25号到家,26号来参加婚礼,哪想到原州岛也因为暴雨延误航班,折腾到26号中午才到京阳。
她们在飞机上就换了小礼服,拿出化妆包上出租车,司机看她们着急的样子用力踩着油门,又在白钟懿拿出眼线笔的一瞬间大吼,
“快放下!放下!上周刚刚有个新闻一个姑娘在车上化妆把那什么笔扎进眼睛里了!”
白钟懿收起化妆包,正襟危坐,直到车子停下才开始往化妆间里冲,边跑边在前面喊,
“这好像不止一场婚礼啊,哪个是老龚的?”
“不应该啊,她说今天就她自己结婚,可能一个礼堂里放不下了吧,你看看……等会!我鞋里飞进去一个石子。”
原予好久都没这么狼狈过,前面的白钟懿抓不住,她自己靠在树上将高跟鞋里的磨脚小石子拿出去,再抬头时人已经跑没了影,她慌忙跟过去,眼前阵阵发晕。
白钟懿打开的大门里全是头发花白的老年人。
礼堂里扯着一条金红的横幅,原予只来得及看清“金婚”两个字就将白钟懿拉出来,飞快关门,将要出来的男人挡在里面,头也不回往对面跑。
“肯定是走错了啊,怎么可能是金婚啊!没有人看到你吧!”
“没有吧,我就在门口看着,没走进去,我都懵了。”
气喘吁吁来到对面的大礼堂,龚灵锦安排接她们的人早就等在门口,据说今天的新郎因为找不到伴郎也取消了伴娘设置,她们没有任务,全都坐在主桌混吃混喝。
礼堂被布置成了金色,比外面的太阳都耀眼,倒是衬着台上的龚灵锦皮肤更白,她们在下面朝她挥手,手刚抬起来就被上菜的服务生挡住视线。
很难想象如今的一场婚礼,最先上来的是一盘猪肘子。
盘子上印着商标,白钟懿伸头看了一眼,小声在原予耳边说,
“之前老龚不是说婚宴上的餐具都是谢丽国那个贵族牌子的吗,怎么又换成国产老牌子了?”
“不知道啊……”
“你们是不是觉得外国人放个屁都是香的!”
原予的话被打断,身旁一个和龚灵锦婆婆长得十分像的女人对着她们立起眉毛,白钟懿的职业素养让她迅速的给原予一肘击,带着她一起打招呼,
“袁女士好。”
这位女士是龚灵锦婆婆的双胞胎妹妹,和当贵妇的姐姐不同,是独自创业的女强人,能力是强,就是性格更不好相处了,第一次见龚灵锦,因为她的一句阿姨而直接被抡了一巴掌,左脸比右脸肿了半个月。
原予和白钟懿不敢再说话,目不斜视地看向台上,聒噪的男司仪开着黄色笑话,不停扭动着肥硕的身子,满满的50年代风格,他吵得原予阵阵耳鸣。
有工作人员从后面走过来,带原予去后台帮忙送戒指,她一边揉耳朵一边跟着工作人员走到后台通道,眼前有主持人的声音,身后也有,她回头,从打开半扇门的后台入口和外面通道里的言雨楼对上视线。
“啊……”
原予微微张开嘴,视线慢慢聚焦,他的脸清晰地露出来,没什么变化,就是头发又夹杂着不少的白。
听说温家人有祖传的少白头,和直系血缘越近白的越早,他妈妈是温家现任家主的外甥女,也算挺近的亲戚了吧。
看到他的一瞬间原予脑子里就开始闪现这些没用的东西,她还没想好怎么称呼他,负责流程的工作人员已经将她推上通道,戒指送到台前,再从另一侧下来,回到刚刚的位置。
言雨楼还站在那里,背靠着墙壁,一条腿屈起来,手里提着个袋子,往她这边看。
这次原予站在门口露出半个身子,扣着手指。
“婚礼上见血,不好吧。”他的眼睛落在她的手指上。
“没有,就是一个,黏在手上的亮片。”
原予放下手指,迈出门槛,她走出门时带出来一阵风,有很清冽的茶香。
“你今天来这边,办事啊?”
“京阳大学30对伉俪金婚集体纪念活动,我陪我奶奶过来的,她身体不太好了,需要人陪着。”他晃动了一下手里的袋子,原予依旧没看出来是什么东西。
“那你你怎么不进去看着啊。”
“也不知道谁,关门声那么大,还跑得那么快,让学校的工作人员以为是我弄出来的声响,就把我赶出来了。”
“我……那个,是你啊?不好意思,白钟懿她,走错房间了,对不起对不起。”
原予正对着他站定,闭着眼睛双手合十,接连不断地鞠躬认错,速度快到言雨楼都插不进一句话,他只能抬手压在她的肩膀上,将人往礼堂那边一送,
“她们找你呢,快回去吧。”
“哦,好。”
原予原地转了一圈,从走出去到回来都没真的和言雨楼对视一眼,她走到门槛处,停顿两秒,抬腿迈进去,朝白钟懿的方向跑去。
言雨楼站在原地,已经看不到她的背影了,太阳在天上慢慢转,他有一半身子露在阳光下,晒得发烫也没有动。
“言先生!快来一下!”
身后有人焦急地喊出声,言雨楼转身往回跑,正好接住奶奶向下倒的身子。
“奶奶?奶奶?”他的声音也忍不住的发抖。
奶奶攥着捧花的手勾得特别用力,挽着爷爷的手臂也僵直住,不能动弹,随行的医护人员抬着担架将两个老人都送到救护车上,飞快的往医院赶。
“奶奶,坚持一下,马上就回医院了。”
奶奶的眼神没有聚焦,耳朵却听懂他的话,力气慢慢回来,先是放开爷爷的手臂,
“结束了吗?”她的声音平静。
“结束了,都结束了,我们回去就在医院,哪也不去了。”
爷爷想要上前说什么,也被言雨楼用手臂挡在后面,他的手抓着爷爷颤抖的手腕,直到平稳后才放手。
“医院好,我就想在医院呆着,我不要回家,谁接我我也不回家。”
“好,好,哪也不去,就在医院。”
奶奶扔掉手里的捧花,苍老的手指抚上言雨楼的侧脸,语气中带着埋怨,也带着期待,
“我的孙子,怎么还没有厉害到超过你的爷爷,怎么还是让他把我从医院里带出来,来参加这个什么活动。”
救护车路过言家老宅子,奶奶从窗户缝隙里盯着深红色的墙壁消失在视野中后,身体开始急剧颤抖,却依旧没放开言雨楼的脸,
“你一定要变得特别厉害,变得能保护好你喜欢的姑娘,让她成为你的妻子,然后,好好的对她一辈子,知道她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
连接在奶奶身上的仪器开始发出不寻常的报警声,救护车的速度在加快,医护人员推开言雨楼,扑倒病人身边抢救。
奶奶的神情却是特别平静,甚至嗓音都清亮了,她看着爷爷的眼睛,
“我现在应该去死了吗?我该以什么样的姿势去死,才符合你家的标准?”
严肃一辈子的言微凉在面对发妻的离别时,也没有绷得住情绪,他慢慢的站起来,走到她身边,想要握住她的手。
奶奶已经发软的手却抽打开他的手指,双手一起抬到胸前,胡乱的挥动,
“他们来抓我了,来抓我了!我哥,我爸,都来抓我,妈妈,妈妈在哪?妈妈你在哪……”
这是言雨楼的奶奶这辈子说的最大音量的一句话,那一瞬间她登上天堂,随即坠落。
所有仪器齐齐警报,车厢中一片死寂,路过一片树林时,站在担架边的言微凉发出长长的一声叹息。
294年,任笙独自旅行的最后一站,她来参观京阳大学,成批的天之骄子从她身边路过。
她坐在后花园的长凉亭里,差一点哭出来。
她和京阳,差的从来不是距离而已。
“不行,我最近这一周肯定没时间,要出差,去阳谷州岚,有个演出活动,今天下午就走,搭白钟懿她这趟航班,我现在就在家收拾行李马上出发了,等我回来再说吧,反正家里不是一直那样。”
原予瘫在家里的沙发上,她把沙发推到窗子前,入夏的阳光下,趴在那晒背特别舒服。
她对着脚边还没收拾的行李踢了一脚,嗯嗯啊啊几声,挂断原上青的电话。
“干嘛要去哪啊?”白钟懿躺在她旁边横着的沙发上翻杂志。
“说好几年没回家了,回去看看,但我这不是有事吗,而且回家,就回那边的农村,问来问去,诶呀,烦。”
她起身收拾还没装完的行李,满满又是一箱,白钟懿在沙发上翻个身,单手支着头,
“唉,我爸昨天也和我说了,问我有没有对象,结不结婚。”
“你怎么回答的?”
“我肯定是没有啊,我本来就没有,但是结婚啊我跟你说,我在头等舱不是认识个大小姐吗,她最近要结婚了,还问我有没有时间去参加婚礼,可是那个男的我看都不靠谱,她自己昏头也就算了,怎么她爸妈还真的同意了?”
“最近怎么这么多人结婚,”原予合上一个行李箱,又拖出另外一个展开,“过不下去就离呗,万事有家里兜底,怕什么。”
“对啊,他们这种家庭怕什么,也就是普通人结个婚瞻前顾后的,不过有钱家的姑娘和咱们的顾虑也不一样,你看这个。”
白钟懿举着她自己的手机,播放着一条哭天喊地的视频,画面中的男人坐在一家单位的门口,大声控诉着自己的妻子出轨养情人,对自己冷暴力。
“暂停,我看一下……”原予凑近屏幕,又放大男人的脸,
“这不是,那个,言雨楼他妹夫吗。”
“这个人是他妹妹的老公?哪个妹妹?”
“什么信息办公室的那个,我走之前她在那上班,现在肯定升官了,但是叫什么我忘了,他妹妹们的名字都很拗口。”
“闹这么大,会不会出事啊?”她还挺操心。
“放心吧,言家什么身份,这条视频再用不上五分钟估计就没了。”
原予飞快收拾好第二个行李箱,出门和白钟懿吃午饭,邻居家的老人正在扯着小女孩给弟弟道歉,是在这条老巷子里最常见的风景。
“这里的人比咱们老家那都看中儿子,不过他们言家好像没有特别明显吧。”
原予把不断回头看的白钟懿的头掰回来,捂住她的嘴,
“你真的很八卦,不过可能也是吧,反正我看到的,就是他爸倒也不是重男轻女,每个孩子都一样培养的,好多女儿都当官了,他唯一的弟弟在家无所事事撒钱玩。”
“他爸那么多老婆,居然就生了两个儿子?”
“要不说他怎么叫招妹呢。”
每个被广为熟知的家族在民间都有自己独特的传奇故事,出现在茶余饭后的聊天调侃中,大多数人说过也就当个乐子忘了,没人会把这些故事当成真谛。
阳谷,州岚,壹佐集团。
在它覆灭的很多年后,依旧流传着当年的盛名,一家可以请得到军乐团演奏的公司。
原予依旧没摸到乐器,举着指挥杖在最前方挥动,公司的接待每迎着一个嘉宾入场,就要到她面前走一圈,
“这就是今年阅兵阵上的乐团,看这小姑娘,上过好几次热搜的,多好看。”
她心里忍不住吐槽,脸上摆出标准的笑容。
一群男领导和企业家被带进大楼后,连着来了三两大客车,拉着无数类型的美女进入大楼。
而后连着两首曲子的时间再没有人入场,第三首曲子刚刚要响起,远处跑来一个穿西装的男人,在负责人耳边说几句,迎宾区便开始清场,乐团也收工,集体向后转退场,原予站在最后一排,走之前回头看了一眼,只看到了一辆暗红色牌照的车子开过来。
暗红色牌照是政府部门专用车,开头第二个字母又代表不同的部门,她没看清写着什么,就离开了现场。
乐团在出口处解散自由活动,苏云只要求他们明天早上集合时都完整的过来,方惟昭喊着原予让她等自己一会,匆匆跑去卫生间。
“这个生理期真是来的不是时候,刚刚在那等了那么长时间,我腰都要断了。”
“那还出去逛街吗,你能走得动吗?”
原予脱下演出服放进柜子里,帮方惟昭拿着包。
“走啊,最起码得去吃个饭吧,好不容易出来一次,还能在酒店呆着。”
她们都换上自己的衣服,挽着手臂往外走,原予时不时往大厅里面瞄着,被方惟昭的耳语吓了一跳,
“什么!你说啥我没听清。”
“我说,你觉得最后来的是谁啊,这么见不得人?”
原予在门口处看到一闪而过的王书羡,肯定了自己的猜测,转过头来和方惟昭胡说,
“这搞军工的企业,肯定有部队的领导来呗,咱们来都能名正言顺,背后肯定有关系啊,只是不想让我们知道。”
“哇,有钱真好啊。”
乐团所有人都离开了,两个礼仪小姐关上宴会厅的大门,里面的声音才开始响起,言雨楼身边的董事长符松万亲自倒酒送到他手边,
“没想到我们言总不喜欢乐团,本来都安排好她们在这舞台后面全程演奏的,要我说,那后面的那些姑娘,都带着些庸俗,心不正,我们那军乐团不一样啊,小姑娘们一套上军装,立马英姿飒爽,腰板挺得标直,气势就不一样……”
董事长前言不搭后语,一会暗示他身后的姑娘随便挑,一会拉过来一个年轻高管,夸他专一,
“这小伙子,上个月结的婚,刚刚度蜜月回来,和夫人感情可好了,从小的同学,青梅竹马,那个,言总最近有没有考虑这方面的事啊。”
话题猝不及防的转到言雨楼身上,还是这么直白的发问,他身后的下属立马开口,
“你不知道我们领导有未婚妻啊,毕业回来了就结婚!”
言雨楼已经开始往前走了,还是没法将符松万的声音甩在身后,
“还没毕业,那更是小姑娘了,这年轻小姑娘好啊。”
王书羡来到言雨楼身边,挡在董事长身前,侧着身子,将手里的文件递过去,唇不动的腹语,
“忍一下,忍一下,工作交接那边出了点问题,不然上个月末咱们就调走了,这活就是别人的了,这次回去之后就交接,不用管他说什么。”
言雨楼翻着手里的文件,一个字也没看进去,他朝王书羡那边歪一下头,
“安排好了?”
“好了,她们都出去自己玩了,不过还有一周的时间呢,不可能每次都不要音乐啊。”
“没事,今天不要就行。”
在州岚一周的时间,军乐团的工作就是藏在幕后现场演奏背景音乐,面前的屏风挡住四分之三的人,后排有人开始躺着吹长号。
要离开州岚的前一天,苏云临时宣布壹佐集团给大家安排了两天的假期,可以爬山,可以到海边游水,却也没争取大家的意见,直接将人都送到阳谷着名的青山客栈。
原本两人一间的房间全部变成小单间,军乐团这些姑娘的房间都在京阳下来的领导下面一层,原予将行李箱放在一旁,走到窗边拉开窗帘。
房间没有窗子,窗帘外面连着小阳台,对面直接就是山,最原始的青山绿水,山间巨树,白天看还好,晚上肯定可以直接变成恐怖片取景地。
窗台连接的外走廊构造也十分奇怪,和对面的山一样凹凸不平,奇形怪状又被挡的严严实实。
原予没和方惟昭说,她这段时间也是生理期,今天已经走干净了,腰还是不太舒服,晚上的集体酒会她也请假没参加,窝在被子里睡大觉。
晚上是被饿醒的,原予先拿着手机点外卖,又调出没看完的电影,强烈的音效声盖住外面的风声,等到她吃完饭,电影看完,窗帘外呼啸的声音才闯进她的耳朵。
窗帘外面毫无阻拦,不管是人还是什么动物野兽都能畅通无阻地进来。
可能是刚才看的超级英雄片给了她胆子,原予打开手机手电筒,头脑发热的从窗帘缝隙里钻了出去。
外面的天并不是全黑的,酒店窗子透出来的光打在山体上,照得巨树树叶还在发亮,山体向上乡下蔓延,向上看不到顶,向下是漆黑的深渊。
一家能正常营业的大型酒店应该是没有能伤人的野兽出没的,原予的胆子更壮了点,举着手电筒在山体上来回扫,她玩着玩着就发现山体上不止出现一道光,那道不属于她的光线一直追着她跑。
顺着光点往回看,目光落在斜上方的一个阳台上,原予趴在栏杆往上伸着头,半个身子都探了出去,那束光精准的打到她的手上,光的后面,露出言雨楼的脸。
“啊!”
她短促地惊呼一声,手机掉在地上,砸到脚趾。
任笙从京阳回来,就要和钱途一起带上行李去京阳闯荡,京阳物价贵,她阳谷的超市里买了好多日用品。
“你居然都没带什么行李。”
“本来也是收拾了两个箱子,但还是觉得太麻烦了,就没带,反正我每天都买新衣服。”原予将袋子扔在车后排,拉着方惟昭离开商场。
“我买了件新衣服,又买了好多日用品,在街上很慢的走。”任笙给钱途打电话,声音里压不住的雀跃,她一只手提着三个大塑料袋,跑去对面的公交车站。
原予在楼下乱跳的样子言雨楼没看到,他只能听见下面噼里啪啦的杂乱声,
“害怕了?”
“怎么可能!你有什么可怕的!”
原予大着嗓门给自己壮胆,声音在空荡的山间有回音,让她不住地往屋子里靠近,
“……你怎么在这啊?”
头顶传来一声椅子移开的声音,明明不在自己头上,声音却十分刺耳,言雨楼的嗓音听着也有些奇怪,
“这么多天你才看见我?”
“原来你这么多天一直在啊。”
她又开始说废话,言雨楼不想浪费时间,直接下命令,
“上来。”
他的声音由近及远,听着已经往屋子里走,原予又伸出去一个脑袋,朝楼上喊,
“我不去,我又不害怕。”
“从左边的楼梯上来。”言雨楼根本不听她废话。
原予朝左看,白天都没注意这还有一阶楼梯,看起来就是特意给楼上人安排的,后面没监控,山里更没人看见。
她靠在栏杆上思索时,楼梯上已经传来声音,一个姑娘包裹着浴袍往上走,原予把自己藏在窗帘里跑回去,手忙脚乱的关手电,连屋子里的灯都关了。
楼梯上的脚步声响个没完,听着不像是只上去一个人的样子,奇怪的画面涌进原予的脑子,她没控制住好奇心,眼睛从窗帘里钻出来,这次看到的不是山,是一堵肉墙。
言雨楼不知道在外面站了多久,她一伸头就跟着进来,整个人都挤到屋子里,原予挡不住他的脚步,也还是不停挥手,
“快走快走,你快回去,我没有这种需求。”
“哪种需求?”
“你现在怎么这么油腻。”
她皱着眉头狠狠揉了一把自己的脸,随他去了。
等原予在卫生间里洗漱回来后,他倒是自觉的已经躺进被窝,半靠在床头上,打开头顶的壁灯,柔和的黄色光线全都照在他从睡衣里钻出来的胸膛上。
“你在这,我去哪啊?”
一晚上连着说了三句废话,言雨楼甚至连眼皮都没抬一下,动也不动,僵持不到五秒钟,原予扔开披在身上的外套,掀开一面被子爬上床。
“往那边点,挤。”
“你这个床,有点小。”
言雨楼伸头过来看向她的另一边,原予用力地翻身背对他,没好气,
“楼上的床大,谁让你不住啊。”
“你怎么知道楼上的床大?”他好奇心还挺重。
“长脑子的人都能想出来好吧,不然那姑娘上去也挤在这么个小床上?”
“学聪明了。”他好像真的在夸她。
“嗯,谢谢您,睡觉。”
原予说完就闭上眼睛,但她还是能感受到灯光,身后男人的眼神,也没动。
“在这工作,开心吗?”
他怎么看都不像是会关心别人工作的人,原予受不了了,腾的一下弹起来,差点撞到他的下巴,
“不是,你今天话怎么这么多?人家都说你不喜欢说话啊。”
关心她,她还委屈上了,言雨楼躺回自己那边,抬手将她的脸压回去,
“人家,是谁?”
“就外面那些人啊。”原予把他的手拍走。
“外面,这是外面?”
“怎么外……可是你……你是不是闲的无聊。”
她说完不等言雨楼回答,拉着他的手臂将人扯着躺平,头压在枕头上,
“睡觉。”
“嗯,睡觉。”他眼睛也闭上了。
“把你那边的灯关上啊!”
原予看起来是被逼疯了,关灯后也坚决转过身背对着他,房间里瞬间安静,身后的呼吸安稳起伏,反而是她自己睁着眼睛毫无睡意,偷偷的从枕头下摸出手机,将亮度调整到最低。
她没什么目的的乱翻,各种内容只入眼不入脑,脑子里在胡思乱想,又被言雨楼翻身的动作吓得藏起手机。
两人同时止住呼吸,又几乎同时的笑出来。
“你笑什么?”明明是原予先出声,却是她自己先告状。
言雨楼借着外面的月光盯着她从头发里钻出来的耳唇,没有压抑自己的欲望,直接上手揉,
“上学时害怕老师,工作了害怕表哥,不错。”
原予高中上课时在下面玩手机,被巡逻的教导主任抓了个正着,没收手机又要叫家长,她抓着主任办公室的座机听筒果断的给言雨楼打去电话,关系张口就来,
“主任,我妈去世了我爸不在京阳,只有我表哥能过来了。”
言雨楼大概是第一次挨老师骂,从学校出来没有一点好脸色。
原予看他发现了,当着他的面将手机打开,
“你先睡吧,我追的番第二季更新了,我看完再睡。”
“《爱人》?”他竟然还记得。
“你怎么知道?”原予说着想要回头,转了一半的身又躺回去。
“四年前你就天天念叨,现在才出第二季吗?”
“是啊,四年了,我之前的剧情都快忘了,怎么这么久。”
“你也知道四年很久啊。”
气氛刚刚放松下来一点,又骤然收紧,原予僵着不动,手机屏幕的光线暗下来,她用手指一碰,又打起一道微弱的光。
“明天再看。”
言雨楼从她腰间伸过手臂,就要抢走她的手机,原予下意识往旁边躲,他的手心落空,整条胳膊都贴在她的身前,明显的感受着胸口的呼吸。
“你……”
他躺了这么久,眼镜却还没摘下去,原予看着他,说不出完整的句子,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手机从手心滑落,侧躺的身体也被两只带着滚烫温度的掌心摆正,言雨楼用两只手卡住她的腰,手指若有若无的划过胸下边缘,隔着一层布料,比直接贴在皮肤上还放大触感。
“你有没有听说过这家酒店的鬼故事。”
她说完,寂静的空间中也只有她自己的心跳声,黑暗放大她的触觉,天地间只剩下那双手,沿着腰线来回滑动,其中一只手贴上腹部,慢慢往下滑,终于揉上带着软肉的小肚子。
“还是软软的。”他的声音都浑浊了。
“你烦不烦,我减肥……”
“减什么肥。”
话都没说完就被打断,他自己也改不了这坏习惯,总喜欢伸手摸她肚子上的肉。
“什么鬼故事?”
身体里开始有情欲被撩拨起来,意识也放纵着坠落,原予感觉到有具身体附在她的身上,呼吸带着热气。
“就是,见鬼啊,奇怪的声音,在山里能看到鬼影,什么的。”
她呼吸变重,磕磕巴巴,正打算闭上眼睛承受,睫毛从身上男人的脸上划过,被他的皮肤戳弯了一点,隔壁的声音比他先开口,
“啊——啊……”
太过露骨的声音反而打散氛围,原予感受到言雨楼同样一声不爽的出气声,刚刚的一声喊像是钩子,勾得前后左右都开始放肆的呻吟。
“这是,这干嘛啊!”
这种情节属实超出原予的认知,难道她出去几年,国内已经进化到这种开放的氛围了?
她挣扎着想要起来,腰间的手更加用力的将人按回去,嘴唇贴在她的耳边,
“他们在比赛,不隔音是这家酒店的特色。”
“你很了解啊。”她用他刚才的话送回去,也不忘跟上了一句吐槽,
“这是个什么玩法?”
“睡觉,的玩法。”
“你现在也进化到会句句有回应了?”
“这样好不好?”
“好不好,不重要,重要的是看喜不喜欢。”
“你喜欢什么?”言雨楼的腰一沉,撞在她的腿间。
“我……兵哥哥啊,多帅,阅兵那天……”
她磕磕绊绊,他似是随意提起,
“我当年被我爸送去边疆当哨兵,遇到好多离奇的经历,比鬼故事刺激多了。”
“什么离奇事,你说说呗。”
她的思路立马被带跑,滚烫的热量贴上腿心,言雨楼的呼吸越来越沉了,他浑身带着危险的气息,笼罩着原予,让她缩成一团,
“你不开心吗,别啊,你要是不开心的话,你就说……”
“说出来,让你开心开心?”
“你别笑了,你笑的吓人……我也不是那样的人啊,你还笑……”
她的废话被唇堵住,顾左右而言他的东西被拨开,心底的话直接被吸出来,钻进他的身体中,熟悉的唇,不熟悉的强烈,原予身上承受着一个男人的重量,越来越向床垫深处坠去。
握着她腰的手终于离开,向下,握住了她的一条腿根,原予被压在两人中间的手在言雨楼的胸前猛戳,
“这里没有……”
“我们什么时候用过。”
吻还没结束,他又在原予的唇上狠狠的咬一口,身体不再压着她,那只伸下去的手也抚上她翘挺的臀。
“我就说,隔着丝袜摸,你屁股的手感特别好。”
原予打挺的从床上支楞起来,伸手往下摸,才发现自己甚至没有换下一直套在腿上的丝袜,她的眸子亮亮的,皱着鼻子。
言雨楼再次亲上去,臀上的手用力的开始抓,另一只手也揽住她的后背,睡衣随便一下就被揉开,松垮的咧开扣子,山里夜间凉,原予露在外面的胸肉上爬起小疙瘩,乳尖不用揉搓就自己翘起来,软乎乎贴在言雨楼胸前,身后的手掌用力一压,两颗胸更是都压在他的身上。
情欲被快速挑起,暖流在身体各处窜动,原予明显感觉到那种温度汇聚到腿心,化成水汁想要冲出身体,腿根都在不自觉的抽动,她的双腿盘在言雨楼的腰间,两腿岔开,薄如蝉翼的丝袜眼看着就要崩开。
两只手一起伸向腰间,眼看着丝袜下一秒就要被撕得粉碎,原予闭上眼睛,感受着自己冰凉的腰间皮肤贴着滚烫的手掌,丝袜被完整的脱下来,男人握着她的脚踝弯曲拉直着双腿,没有沾到一点水汁,挂在床边的椅子背上。
原予的身上只剩下睡衣吊带和内裤,内裤中间暧昧的含着一口吐出来的水汁,染在米色的布料上,并不明显,言雨楼的手指从内裤外划过,描绘出阴唇的形状,那两根手指拉着内裤向下,挂在脚踝,取而代之的是他自己的温度。
原予被抱着放回床上躺好,她睁开颤抖的睫毛,言雨楼的目光透过眼镜直射在她的脸上,
“你干嘛这么看着我。”她的声音很小。
“你一点都没变。”
“四年而已,怎么可能有多大变化。”
“我呢?”
“……我不知道。”
她一向是实话实说,也确实是不知道,言雨楼没有再问,握着她一条腿抬起挂在自己的背上,手指在阴唇外揉到湿滑的水液,没有一点多余的动作,直直朝最里面闯去。
有人没有技巧是天赋不够,有人则是硬件太好不屑有多余的动作,只进入这一下,原予的穴道就已经被完全的撑开,紧紧塞满不留一点空隙,就连她藏在最深处的凸起也被扭曲的挤压着,爽的全身发麻。
“疼……嗯嗯嗯……”
周围的叫床声也越来越大,她的哭喊混在里面,立马被盖住,快感和痛觉扭在一起,成螺旋状冲上大脑,让她根本分辨不出是何种感觉,还有那肉棒顶端翘起一些的龟头,只要他稍稍一动就勾着最深处的软肉来回搓动,他还没开始抽插,一整根肉棒都埋在身体里,原予的腰也被拖着贴在言雨楼的身体上,翘起来的阴蒂摩擦着他错杂的阴毛,鼓起的小腹被平整的腹肌压着,里外一起施压,她的脑子都快被压扁了。
原予两只垂在床下的手从冰凉开始慢慢回血,挥舞着抬起来,环住言雨楼的脖子,将人压向自己,那些无处发泄的痛感和快感都从她的嘴巴里转换出来,落在他的锁骨上,那平整的一根骨头,由光滑的肌肤包裹着,被她的尖牙啃得斑驳。
看她有力气胡闹,下身也是适应了,另一条腿自觉张开,给他留了足够的空间运动,言雨楼的两只手都放在原予的头上,一只抱着后脑,一只握紧后颈,将她完全固定在自己和床中间后,腰部瞬间开始发力。
他腿间的东西又长又粗,缓缓几次打开穴口后便整根自如的出入她的穴道,两片阴唇被拍打出来的泡沫水黏在两边,完全不阻碍抽插的动作,他总是喜欢整根抽出,在穴口打磨几下又重重的埋进体内,那翘起的龟头一路勾着刚刚被拉扯到极致的穴道,再毫不留情的推回去,完全不给她缓冲的时间,原予被刺激得死去活来,又被固定得动不了一下,连呻吟都堵在了他的锁骨上,只能用力咬下去,牙印越深,她的火就越大。
他自己也时不时发出一声舒爽的闷哼,全部都交给原予的耳朵听,呼吸间沉重的热气烧的左半边耳朵滚烫,他抱她抱得越来越紧了,腿间的抽插却不见减缓。
楼上床腿摇晃的声音已经消失了,男人女人的呼吸声透过床板往楼下洒,原予突然松开了他的锁骨,压着声音,
“那楼下?”
“楼下没人。”
他说着,也插着,也抱着她突然翻了个身,将自己压在了身下,原予完全没反应过来,整个人的体重都交给插在身体里的肉棒,落地的一下简直要被戳穿。
她趴在言雨楼的身上忍不住的干呕,头发全都散落在他的脸上,露出了被用力压着时,在褶皱床单上压出痕迹的后背,言雨楼的手指顺着她背上的痕迹慢慢往下摸,指腹描绘着皮肤上的凸起和凹陷,本来就已经被刺激到极致的身体更是抖个不停,双腿间一次次的打颤加紧,他已经不控制了,放松了身心,没用一会就被她夹着射了出来,深埋进身体里。
原予刚刚支起一点的手臂又软了,无力的瘫软在言雨楼的身上,被他抱着颠了颠,转身放在了他那半边床。
“凉……”
她累得睁不开眼,垂着眼皮马上就能睡着,言雨楼拉着被子将她裹住,手心在小腹上揉。
“嗯……?”她想要睁开眼睛。
“没事,睡吧。”
他拨开缠在原予脸上和脖子上的头发,全部揽到脑后,将枕头摆正,放到她头下。
夜渐渐深,她睡得熟,靠他越来越近,两人身子交叠,滚到床边,言雨楼半个背悬空着。
手插到她身下,环住往里一扔,她丝毫没有反应,男人的胳膊向她那边一环,床对面柜子上的电视遥控器毫无征兆地掉落。
言雨楼的动作止住,此时周围的声音已经停止,整座山都是安静的,阳台往里灌着风声,他头顶的墙上,传来长指甲划墙壁的声音。
夜色越晚空气越冷,他拿过被子将两人围在一起,胸膛贴着原予的后背,她露在外面的胳膊被冻得冰凉,感受到热度后第一时间却是摸向自己的脖子,像是用力得开掰动着什么。
“别掐我……”
她含糊不清地说了一句,完全趴在床板上。
睡梦中原予感觉到有敲门和喊话的声音,可眼皮却是怎么也抬不起来,她用尽全力翻身,被被子包裹到发烫的腿终于伸出来,夹住外面冰凉的被子,舒服的继续沉睡过去。
以她个体的经验来说,往往觉睡得越沉,现实中过去的时间越少,等到她自然睡醒去门口开门时,外面的方惟昭抱怨的也不是很明显,
“我的姑奶奶啊你睡得是有多沉,我在门外敲门又打电话,打了十五分钟了!”
“我没听见啊。”原予打哈欠,招呼着她进来,“你先坐一会,我洗个澡换衣服。”
“你等会,你晚上碰没碰到什么奇怪的事情?”
方惟昭眼下有黑眼圈。
“感觉到了,但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有个十岁左右的小女孩,脸颊上带着点高原红,抽了我一巴掌,又掐我脖子。”
“我也梦到了!”她激动地站起来,“我梦到她站在电视前摆弄,声音特别大把我吵醒了,我一睁开眼睛电视真的开了,而且昨晚那么冷,空调也是打开的,我觉得不可能自己开!”
原予的手摸在脖子上,浑身开始发凉,她迷茫地走进浴室里关上门,在镜子前站定,腿根处还有没消下去的红印,内裤和睡衣却不知道何时套回她的身上,还都换了新的,昨晚的记忆开始回笼,原予根本来不及思考,飞快拉开门冲出去。
方惟昭也没怎么睡醒又困,刚歪倒在床上准备眯一会,被响声吓得蹦起来。
“那个小女孩!”
原予没理她,先环顾房间,属于言雨楼的东西和气息已经完全消失,房间里看不出一点不寻常的痕迹,她的心稳定下来,光着脚走向床边,
“没有,什么小女孩,我拿一下手机,你睡吧。”
“我的天,吓死我了。”
方惟昭还在她屁股上拍了一下,翻身闭上眼睛。
上午十点,领导门和其他随行人员一起在酒店门口碰头,一波人提早赶去爬山,剩下的这些人直接被安排好的大巴车送到码头。
州岚有着号称最美港口的安娜莉亚港,一共三个港口,他们到的是一号港,负责接待游客的旅游胜地。
州岚政府早年大力开发旅游业,全阳谷第一块批下来的填海造陆工程就是打造小岛度假区,一号港外填起一座林原岛,岛上环绕着一片西锦风格的大型庭院,中心有湖,一眼望不到边际,岛上主打乘船游玩项目,游船穿梭在各个庭院之间,船上吃喝玩乐项目一应俱全,一艘船包揽一天的时光。
原予和方惟昭跟着前面走,每艘船上能容纳8个人,她们俩前面两队男女搭配,后面一对男男贴在一起,刚好八个人,上船时工作人员却将身后的两个男人拦住,
“抱歉先生们,这艘船已经就一名单独的游客预定登船了,您可以选择一人上船或是乘坐下一艘。”
两个男人还没开口,身后一个单独的女孩先出声,
“你们等下一艘吧,我是一个人,可以换过去。”
人员调解顺利完成,七个人上船,方惟昭刚站上去就说晕,原予扶着她走到围栏边。
“1234567,七个人,还有一个呢。”
她刚数完人数,言雨楼就从二楼下来,方惟昭被工作人员扶走,原予落了空,站在原地看着言雨楼离自己越来越近,在还差两步相遇时,身后的女孩挽住她的胳膊,
“我们两个先一起吧,我叫阮恩,也是学音乐的,原姐姐,你好漂亮啊,我从阅兵那天就爱上你啦。”
原予看着女孩的正脸,不像她穿衣风格那么成熟,脸上带着明显的稚气,但她对这张脸没印象。
“你是,来这边玩?”
“嘿嘿,”阮恩笑起来看着更显小了,她凑到原予耳边,压低声音,
“说实话,我是个小网红,过来出片的,想着蹭两个高端的活动,听说今天出来玩不是实名的那种,就跟着过来了。”
“哦,行,不是,挺好的,哈哈。”
这姑娘太过直白,一点都不藏心眼,反而是原予不知道说什么,她跟着笑笑,然后就被拉着过去拍照。
任笙和钱途最后一次在阳谷做爱,在他们住了四年的小出租屋里,事后,钱途点上了一支烟。
“真的想好了?我们去了京阳,可就什么都没有了。”
“怕什么。”任笙拿过他的烟自己抽了一口,“我们在这里,也什么都没有。”
阮恩不愧是网红,对拍照最有耐心,不光自己拍,还想拉着原予合影,可她怎么都不愿意,阮恩倒是没有强求,拍完就去一旁修图了。
双层的船上一共八个人,一个沉迷手机一个晕船,整个二楼只有言雨楼自己在那坐着,原予背着手,贴着围栏慢慢的走向他,假装不在意的靠近,然后又一屁股坐在长椅的另外一头。
“这是小学生春游吗?就坐这看水啊。”
“你不去拍照吗?”
他们一人坐在一角,画面如同特务接头。
“我不喜欢拍照。”
船靠近第一个可以下去游玩的庭院,比他们先到的一艘船停靠在一边,二层小凉亭里坐着个浑身包裹严实的女孩,原予看了一眼她疲惫的眼睛,好像是自己的同事,昨晚跑上楼的那位。
她蹭着屁股,一路蹭到言雨楼的身边,用手肘顶顶他的腰,
“你知道她昨天进了哪个领导的屋吗?”
“不是我。”
“废话,你不在我屋吗。”
言雨楼转头看向原予,
“你也知道你自己说的都是废话,一天到晚就想着别人的事。”
“你第一天认识我啊。”
他们就这么一步迈回从前,从虚情假意直接跨到理直气壮。
“我不知道。”他回答的干脆又利落。
原予反应了一会才明白他是在回答她刚才的问题,一耸肩,靠回去坐着,
“算了,反正领导都一样变态,是谁都一样。”
“知道是谁干嘛,你想替她出头?”
“我有毛病吗,那可是她自己走上去的,又不是被人抢走的,那不是断人家财路吗。”
“真聪明。”
“少来。”
船停了,楼下几个人上岸去游玩拍照,他们两个都默契地坐在那没动,原予半躺在长椅上,吹着海风,不一会就眯着眼睛,进入混沌的世界。
这次是被香味唤醒的,睁开眼睛时身边的人换成休整好的方惟昭,她带着员工在长椅前支起一张小桌,上面摆着两个碗。
“醒了?过来尝尝这个州岚特色,糯米丸子,我这个是红豆的,你那个我给你买的是黑芝麻的,你不是喜欢芝麻吗。”
小丸子散发着香甜的气息,配套的小勺子正好能装得下一颗丸子的大小,原予盛着一个丸子放到嘴边,只咬了半个,都没咽下去。
“我的妈啊这也太甜了吧。”
“阳谷什么东西都是甜口的,我来这几天都习惯了,不过你说为啥他们这的人吃这么多糖还不胖呢。”
方惟昭还在低头研究她碗里的丸子,原予已经看到言雨楼从一楼走上来,她没过脑子地举起手里的勺子对着他,在要开口的时候得到方惟昭的注视。
气氛凝固在那里,原予僵硬地歪着身子,朝言雨楼身后的女孩喊,
“阮恩,来尝尝这个,芝麻馅的。”
“芝麻的!我吃一个。”
她看着飞奔过来的阮恩几乎要热泪盈眶。
“嚯,你们认识的够快的。”
方惟昭完全没看出来她有什么异常,原予站起身,不自然舒展着身体。
船重新开动,原予跟着惯性又一次倒在言雨楼的身边,借着他的手表看,指针已经到十二点。
“该吃午饭了吧。”她脑子里只有吃。
“各位游客,游船即将到达下一庭院,我们会在此处安排午餐,请游客朋友们前往一楼点餐。”
船上广播在她说完之后就开始播报,一楼的两个女生也是乐团的,听了广播就在楼下喊,
“你们俩,吃啥!”
她的声音刚落,旁边男人的声音就起,是压低的,
“小点声,上面有领导!”
女生的抽吸声都清晰地传过来,原予直接站起来走到楼梯口,
“火锅吧,有火锅吗?”
“有。”
“那就点火锅呗。”
“加辣吗?”服务员已经记录。
“加,加啊,你们吃辣吗?”
方惟昭的口味是和原予一样的,身边的阮恩也跟着点头,只是二楼还有个不吱声的大佛在这坐着,她们俩怎么看原予都没有回头问问他的意思,方惟昭喊她,
“圆圆,圆圆!”
原予回头,先看到坐在那的言雨楼,目光就落在他身上。
“一样。”他还挺上道。
“那我们就都是辣锅,你们不能吃辣就点个鸳鸯锅吧。”
“州岚的辣锅也是有点辣的哦妹妹。”服务生笑着提醒她。
“没事没事。”原予笑得很开朗。
“啊——好辣。”
辣锅桌五个人,三个人都被这锅底辣的手脚发麻,原予被辣到垂下去的手用力的拧着言雨楼的裤子,让他帮忙倒点水。
“我觉得这应该不是辣椒的问题,是麻椒太多了,要不我们把麻椒捡出来一些吧。”
和他们拼桌的另一个男人提议,几个人拼命点头,方惟昭一起帮忙,言雨楼也从一旁拿来了牛奶分给每个人。
“这下面怎么这么多鹌鹑蛋,你点多少啊?”
方惟昭用大勺子一捞,盛上来满勺子的蛋,原予和阮恩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搞不清状况,
“那个服务员说一份五个,我看我们五个人,一人两个也就够了,就点了两份啊。”阮恩记得是这样的。
“两份是十个,这里起码有二十个,二十五个。”原予叼着牛奶吸管,凑近了数。
“你把二写成五了?”
“没有吧。”
“吃吧,吃得完。”
这是言雨楼在饭桌上说的第一句话,其他人都立马噤声,着手挑拣着麻椒粒,只有原予一拍脑门,
“好像是我写的五份?”
方惟昭朝她一瞪眼睛,手里的勺子也跟着抖,她赶紧站起来,接过勺子,
“我来我来,我先把蛋分了再挑。”
原予张罗着要和阮恩先换个位置,四条胳膊在火锅上转,她手腕上的细手链不知何时断开,顺着手指滑向翻滚的辣锅。
一切发生的太过突然,原予只想着要接住手链,手指直直朝火锅伸去,在指尖就要碰到汤面时停手,身旁的言雨楼抓住她的衣服,将人拉着坐下来。
不到一分钟的时间几个人轮番经历惊心动魄,都保持着刚才的姿势没动,手链滑到锅里,没了踪迹,方惟昭看傻了眼,筷子夹着的鹌鹑蛋掉下去,溅起不小的水花,辣油混着汤水飞出来落在原予的白上衣上,烫得她一激灵。
几个人纷纷放下手里的筷子勺子,无奈的捂着头,服务员走过来帮他们换锅,还带来一罐溶解油渍的清洁膏,锅底被端走,原予低头涂着自己身上的油渍,知道他在想什么。
“嗯,看你就还是原来的那副傻样子。”
言雨楼骂她的词都不用思考,原予也不反驳,抬起头静静的看着她,两人在饭桌上对视了将近五秒。
“你,往那边点。”她学着他的动作。
“坐我腿上了。”
她仰着下巴的表情,看着很欠亲。
这一天过得惨烈又混乱,谁都没心情继续下去,船一靠岸全都头也不回地下船,各自散开。
原予怎么闻自己身上都带着火锅的味道,拼命往她鼻子里钻,正好海边风大,她顺着海岸线走到钓鱼佬聚集的地方,租了一套钓鱼装备。
用原上青的话说,敢在这里钓鱼的人,各个都想当姜太公,但作为海钓公司老板女儿的原予天生就带着好鱼缘,坐那一会,就有小鱼上钩,连路边散步的小野猫都闻着味道走过来,贴着她的腿蹭。
原予的小鱼得到小猫的好评,它轻巧跑走,不一会带着几个猫朋友一起回来,全都蹲在她身边等待投喂,小猫笑了小鱼哭了,今天祖宗三代用命陪玩。
她将上钩的小鱼分给每只猫猫,蹲在那看着小猫吃大餐,身边响起熟悉的脚步声,原予抓起一把细沙砸在言雨楼的脚上,
“你怎么神出鬼没地跟着我。”
他用气声笑了下。
“你笑什么,我就是特别招小猫喜欢,我在家的时候那院子里来了好多好多猫。”
“我知道。”
“对啊,你的猫也喜欢我。”
她站起来和他理论,脚被一只小猫一拍,这只小公主猫战斗力看起来不强,分到嘴巴里的鱼都被抢走了。
“没有鱼了,你等一下,我去……”
原予小跑着去旁边的超市里买了根火腿肠,小猫也摇晃着跟上,一人一猫蹲在超市门旁边,安安静静享受美味。
小猫吃完火腿肠,用带着肉味的脸蛋蹭着原予的腿脚,几乎是打着嗝的走进超市,精准找到老板给它打造的小窝,趴在里面睡着了。
“这是超市老板养的猫?”
不用回答,刚刚收她火腿肠钱的胖老板眼睛都笑没了。
原予记得她的钓具也是在这家店租的。
今天真是,很特别的一天。
原予气得蹲在超市门口连着吃了两根冰棍,最后叼着冰棍杆被言雨楼拉回去。
5月5号从州岚回到京阳,到今天5月14,他们再没见面。
乐团工作正常进行,排练,演出,接待贵客,领导训话,最大的好处是从不加班,到了下班点背上包就能走。
原予约了原上青和她哥原景一起到家里来,回国这么多天,一家人都还没团聚过。
今天京阳小雨,雨点敲在伞面上滴滴答答的声音很好听,原予听得上了瘾,一路从单位走回家,家里沙发上,老爹等她等得歪在沙发上睡着了,原景一副正襟危坐的样子,好像背后比着刀子逼他。
“你干嘛梗着脖子,睡落枕了?”原予把包往桌子上一扔,用力拍在她爸的胳膊上。
“你怎么回来这么晚,不是不加班吗?”
“走回来的。”
“下雨天你走回来,脑子都走进水了吧。”
原上青打了个哈欠,抬手阻止儿女无意义的争吵,
“啥事啊?都过来。”
“没事就不能叫你们过来啊,我回来这么长时间都没见过你们一次,一会一起出去吃饭。”
这一家人看起来不是很熟悉的样子,原予说完起身给自己倒水,放在桌子上的水杯又不知道放哪去了,满屋地找。
“吃饭你就不用安排了,我马上就走,那边有朋友等着我开局呢。”
原上青把她放在茶几下面的半包巧克力装走了,起身就离开,头也不会地往出走,原予拿着水杯盖追出去,
“我给你们俩都买了商业保险,快谢谢我。”
原上青拿出手机潇洒转账,钱数比之前翻了一倍。
“你最近发达了?”原予看着她爸上车。
送走他后,走廊正对着的卧室里,言雨楼端着她的水杯从里面走出来。
原予站在衣架旁边和他对视,转头看原景,原景还保持着那个别扭的姿势,一副尿急的样子。
“你到底要干嘛?”
“没,没,言……领导给我在这安排了工作,我就住在那边宿舍,我先回去了你们聊。”
原景忙不迭地跑了,顺走原予带回来的伞,她看着奇奇怪怪的两个男人,
“你现在喜欢男的了。”
原景跑走了没听到,言雨楼是一贯不说话,只剩下两个人的屋子太过尴尬,原予站在原地打转,伸手想要插进裤兜里,一模裤子还没有兜。
外面风向变了,变大的雨点斜着砸向玻璃,声音清脆,回荡在安静的客厅中。
言雨楼放下杯子,朝她转头,
“没我的份啊。”
“什么?”
“保险啊。”
原予半侧着身子,不说话。
“说话。”
“不说。”
“真有脾气。”
“你单位不给你交保险啊。”
原予绕过茶几走到单人沙发上,抽过身后的抱枕抱在怀里,腿也缩到上面。
“我可没有给我交一年五百万商业保险的单位。”
“你凑凑钱也是能交得起的,实在不行我借你。”
“想看明天监督会就把我带走?你不如现在就去举报我。”
“嘻嘻嘻……”
他成功把原予逗得笑出声,笑得仰躺在沙发上,从阳台吹过来的风撩起额前的碎发,让她发出舒服的呻吟,
“这种天气不要再升温就最好了,天雨天的风最舒服了。”
“喜欢雨天?”
“喜欢啊,不过我喜欢小雨,就是这种,如果再大……”
“轰隆——”
一声雷过后,雨势飞速增大,浇着地面下冒了烟,窗外白茫茫的一片。
原予跑着去阳台关窗子,回来时言雨楼站在茶几上。
“你现在走?雨这么大。”
他没有走的意思,反而脱掉外套,上身舒展地靠在沙发背上,原予朝他走过去,被他一拉,压在半条腿上,她自己调整好位置,直接跨坐在大腿上。
“看来你没法出去吃晚饭了。”他的思维更是跳跃。
“家里也有饭。”
“有什么?”
“泡面,还有面包,但是面包不能动,是我明天的早饭。”
“你们单位不提供早饭?”
“提供啊,但我不想吃,不好吃。”
原予今天穿了件白色的宽松衬衫,胸前的扣子解开够包进去言雨楼一个头,他整张脸都挤进去后,在胸口处闻到了一股血腥味。
“你身上怎么这么大的血味。”他皱着眉头。
“不是我的,乐团有个同事,今天偷偷在浴缸里生了个孩子,不敢让别人知道,就我们几个在那忙乎,弄得满身是血,我第一次见这种场景……”
“害怕了?”
他的手掌在原予身后轻轻的拍着,呼吸声交杂在雨雾中。
“我是怕……”
“我又没说什么,是你自己跑到国外连着四年不联系我。”
原予怀疑这些话是他酝酿好久的,不然以他的性格,怎么可能一口气说出这么长的一段控诉。
“你那时候不是要结婚了吗,我哪能……”
“我现在才是要结婚了。”
他颠了一下腿,摆了摆她的位置。
“对,你未婚妻刚才还给我发消息,让我别忘了去她组织的同学聚会。”
任笙今天出去找工作了,下大雨,把她淋成个落汤鸡。
他们还住在京阳西站旁边的小旅馆,60块钱一晚床位。
她捡了一叠宣传单,盖在头顶,继续往前跑。
原予的胸肉从内衣中滑出来,若有若无的蹭着言雨楼的脸,男人的手已经伸向下身,将她修身的牛仔裤脱掉扔到一旁,又拿过沙发角落里的薄毯子,抖开,围在她的腰间,他不喜欢白日里裸露在外面的肉体。
而原予只需要将他的裤子拉链解开,释放出被磨硬的肉棒,她始终不敢用手完全的触碰那根东西,总是让她打颤。
言雨楼的手指在内裤外用力的揉弄两下,涌出来的水液已经打湿整个阴户,内裤边缘被往旁边一拨,比凉意先到来的是滚烫的龟头。
他两根手指没法并排插进去的穴口却能容纳整根肉棒往深处挤,原予今天没喊疼,弓着腰让他往里进,身体慢慢由平躺转成侧躺,翘起来的那条腿搭在他的肩膀上,自己变化姿势减少被填满的痛感。
情愫是激情又迅猛的,容不得缓慢的调弄,他抽插的力度比窗外暴雨来的还要激烈,拍打出更加激昂的声音,原予在一次次更深的撞击中头被顶到沙发边缘,撒乱的头发垂到地上,随着身体的抖动回来摇摆。
雨势渐小,玻璃上的水珠全部汇成水流往下流淌,原予伸手摸摸自己被填满的下腹,和腿间还在抽动的肉棒,双肩上窜进一道电流,唰得奔上高潮。
高潮带来的抽动和发冷的寒颤混在一起,肌肤上竖起小疙瘩,言雨楼拉着她的手臂将人抱起,奈何原予已经没了力气,又压着他倒向另一边。
围着下身的毯子拉起来盖住全身,她还是习惯性的在他怀里找温度,带着凉意的手指伸进言雨楼的衬衫边缘,他也抖了一下。
“我出差,昨天回来的。”
“好累啊。”不知道她在说谁。
雨后难得的平静,日落的时间在往后移,天边泛起彩虹和霞光,温度也跟着升高。
原予恢复力气,从言雨楼的怀里支起来,下身围着毯子,走向卫生间。
“晚上别吃泡面,给你买了晚饭一会儿送来。”
原予从卫生间门缝里伸出一只手,对他比了个“拜拜”。
门关上,屋子里重新恢复寂静,原予打开花洒,水珠洒满全身。
临睡觉前放在客厅的手机又响个不停,她趿拉着拖鞋出来,是原上青混着麻将声的电话,
“爸跟你说的那个男的……”
“不见不见!什么男的女的都不见。”
今晚她关掉了巷子里的第一盏灯。
本来留出来的时间又空了出来,这个周日原予答应了乐团朋友的邀请,和另外两个女生一个男生出去自驾游。
这次出行的策划是男生,他把地点选在京阳和阳城交界处的小镇安宁县,路程不远,一天时间可以往返,午餐选择在新开业的火锅电影厅,男生不知道对哪个另外哪个女孩起了心思,专门选了一场接近三小时的电影,火锅没有想象中的好吃,电影更是无聊的冗长,索性沙发躺椅还算舒服,只是原予身旁有个大爷吃着饭还脱了鞋子,狠狠刷了一波存在感。
在影厅受了三个小时的罪,出来时换成另外一个女孩开车,男人自动去副驾,原予选了后排左边的位置,她拉过安全带时在车窗门框上看到了一条不短的划痕,一直蔓延到车窗处。
男人看她盯着那里看,立马解释,
“这个是我刚买车的时候,我那小侄子非要坐上来感受一下,接过就给我划坏了,我也没时间去修,这一块也不差什么。”
原予没说话,驾驶座上的姑娘先发出一声感叹,
“准备好走喽,我还是第一次开两百万的车呢,可让我好好感受一下!”
男人立马不理原予,大方地让她随便感受,车子起步,朝着下一个目的地开去。
走上县城中心线中高路时,前面的交警将车子拦下来,前排的两个人僵在那里不敢动。
“请问有什么事吗?”原予降下车窗问。
“前面封路,这次不能再往前了,可以走旁边的安海路绕行。”
“可是我们要回京阳市区啊?”男人找回他的声音。
“那抱歉,可能需要掉头进入阳城边界,再从高速回京阳,前面的路今天都不能通车了。”
男人接下来安排的活动都在不能通行的地区,几个人被打消了游玩的欲望,中午就开始掉头往回赶。
车子从安宁县进入阳城,再拐到高速路口,开车的女孩停下车,
“我不敢在高速上开,你们谁来。”
“我刚拿到的驾照,我也不敢。”原予身边的女孩说。
自从交警说让他们上高速,原予就再没说过话,她被拍了一下才回头,同时摇摇头,
“我没有驾照,不会开车。”
男人只能重新换到驾驶室的位置,车开之前身边的女孩凑过来悄悄问她,
“你这个表情是啥意思?”
“你看看这个车,”原予的手指在车内环了一圈,“一辆跑车,底盘这么低,敢上高速的都是英雄。”
身边的女孩不明所以,但原予的话在两个小时后应验,开车的男人累得浑身酸疼,怎么都摆不出舒服的姿势,车子又在下高速后出了点不易察觉的问题,勉强将两个女孩送到宿舍。
“我也在这下吧,我自己回家就行。”
原予提着包就要走,被男人留下。
“没事,我送你回去。”
他让原予坐到副驾驶上,等两个女孩的背影消失后,车子却打不着火。
男人手忙脚乱地调试,和原予解释一些无足轻重的狡辩,耳朵涨红的时候,听见她冷静并不带嘲讽的声音,
“不用送我了,你先开着车去隔两条路的车行吧,你这车是在那租的吧。”
男人一瞬间卸了所有的力气,他看向原予的眼神带着些迷茫,
“你怎么知道?”
“后面窗子的那个划痕,是我划的。”
他不再说话了,却也不让原予下车,带着吱噶乱响的车子朝车行开去。
“你一会帮我作证,我都是正常驾驶,是他这辆车有问题,还和我说是没问题的车。”
他完全不装了,每一个毛孔都带着气愤,真实的样子暴露出来后,原予反而觉得他顺眼不少。
“你怎么不怕我知道啊。”
“一看你就不是和我们一样的人,我也没觉得我们之间会发生什么,甚至都不会成为朋友。”
“我怎么了?”
“你怎么了?”男人发出一声嗤笑,“果然天龙人都不知道自己哪里不正常,我们这个团,就算是家里有人脉进来的,最起码也要在军队里装模作样的训上一训,你呢,直接就能空降,还是从国外回来的,我们哪能比得起。”
“那你干嘛叫我出来一起玩?”
“客气一下,没想到你还真同意了。”
“是我没眼色。”
男人将车子甩进车行,下车去找老板理论,原予也下车,这家店和从前也没什么变化,除了车子换了几批。
她再看向车子,上一次见它是陈照识刚提回来时,只是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她在后排给车划了一道痕,他弟弟把车撞到电线杆上。
车漆大概是被翻新一遍,撞碎的地方全部更换,一眼看过去还挺能唬人的。
车行老板是陈照识的一个哥们,他开启这项副业全靠公子哥门淘汰的豪车支持,不食人间疾苦的少爷们不看好这个项目,也不理解为什么有人会来租二手车,那时老板笑而不语,显然已经深入了解过普罗大众的心思。
原予没在里面看到老板的身影,但男人已经和店员吵起来,她不想上前,却也走不了,便自己走到门口。
“要下雨了。”
在这空旷的大厅,原予以为自己出现幻听,怎么头顶上响起言雨楼的声音,抬头还真是他。
“你怎么在这?”
“你来这干嘛?”
“我怎么在哪都能看到你啊?”
“你还不高兴了?”
原予走进来,言雨楼也下来,围着车打量一眼,
“这就是里面那人租的那辆?”
“对,坏了,还问后面的划痕为什么不补,我说这车怎么看着这么眼熟。”
“……什么老婆孩子,老婆孩子都可以换新的,我那辆车全球限量3台!”
车行老板终于出现,带他进来的是陈照识的车,老板打着电话跳下车,朝他们点点头示意。
车子后窗降下来,他把他养的那只大狗也带出来,狗狗伸出头朝她流口水。
“京阳不是不能养烈性犬吗?”
原予的男同事和员工出来,一眼就看到那个巨大的狗头,和它有原予脸那么长的獠牙。
老板也没空解决他的事情,电话打个不停,原予轻拉言雨楼的袖子,
“怎么了他?”
“他的一辆车,租出去了,被租客不知道用什么手段转卖了,只卖了五百万,偷渡带出去了。”
“就那个全球三台的?”
“二手了,都淘汰了。”
陈照识趴在车窗上欠欠的接一句,老板居然还分出心思朝他吼,
“二手也是全球限量三台!识不识货五百万就卖!”说完插着日渐肥硕的腰对着电话继续吼。
“对对对,他想拍卖,他家开拍卖行的,记不记得。”
陈照识给原予说完,推开车门下来,接过员工手里的文件,
“出啥事了,我看看。”
“陈哥……”员工颤巍巍的拉着陈照识到一边,“这个车,我……他们租出去……不是,撞死过人……”
三个人听了话一起回头看向那辆跑车,那也是一个下雨天,临近午夜,下班回家的环卫工人被一辆黑色的跑车掀飞,独自倒在血水中,暴雨将痕迹洗刷的干干净净,而之后路上连着通过30多辆大货车根本没有察觉到地上的尸体,第二日天晴,工人的儿子用铁锹镪下来几块看不出形状的人皮。
钱途今天不想找工作,他一连走了几家4s店,都没有几个人耐心的服务,一怒之下直接去了二手车行。
车行里也都是豪车,看着也九成新,他挨个坐上去试驾,年轻的小员工跟着他走了一路。
“先生这辆车是最便宜的了,一天两万。”
钱途装作电话里很忙的样子,头也不回的跑了。
“就一个普通工人死了,几十万买下来就没事,我多给了他点,一百多万吧,他家人还跪地下谢谢我,回到家里原来那个乡下,够富贵一辈子的了。”
车行大厅里一片寂静,男同事不懂他们用眼神交流的东西,凑过来继续要自己的说法,言雨楼在他开口前先拉着原予的衣服一起站起来。
“你的车钥匙给我,我先走了。”
陈照识拿出钥匙抛给他,打开后排的车门将狗子放出来,原予跟着上车,刚拉开副驾驶车门,一个踩着高跟鞋的女人怒气冲冲地走过来。
“商序!你他爹的果然在这里,你跟你的车过一辈子吧!”
她进来先将老板劈头盖脸骂一顿,也不在乎周围还有其他人,优雅地将碎发别在耳后,手指上的婚戒闪亮。
“我结婚了是吧,我是和一个活人结婚的是吧,我不是和婚戒结婚的对吧!我也不想看见你天天回家,可我妈住院要死了你都不露面你还有良心吗!”
言雨楼站在原予身后,将她塞进车子里,利落倒车离开。
车子开上大路,原予才长出一口气,抬手顺着自己的胸口。
“害怕了?”言雨楼问。
“我才不害怕,和我有什么关系。”
“哪件事?”
“无论哪件事都和我没关系好吧。”
他看了眼原予乱飘的眼神,再开口,
“晚上吃饭了吗?”
“没有。”说起这个原予就生气,“我连中午都没吃好。”
她的眼神放在车窗外,不知道他的目的地,只是随着视线移动。
“你和我一起去吃饭吗?”她转回来。
“嗯?”言雨楼的头稍稍偏了一点。
“我看到前面一家餐厅,阮恩和我说是最近特别火的一家店,我想去试试,阮恩就是在州岚船上那个女孩,你还记得吧。”
他没说记得也没说不记得,车子停在原予说的那家店门口,跟在原予身后进去。
还没到京阳晚饭的时间,店里人不多,他们选了个靠里的双人位置,点好菜。
“我看网上说这家店还要预约呢,估计很火爆吧,应该也挺好吃的,今天我们是捡到便宜了,进来就有座位。”
店内装修走卡通风,整间店看起来并不像餐厅,反而像个动漫展览屋,上菜的盘子花花绿绿的,和菜色的搭配堪称灾难。
原予脸上的表情在盘子端上来的瞬间就有些凝固,又不死心的挨个尝一口,最后一口烫嘴的豆腐咽下去后,庄重的放下筷子,
“呸,营销出来的鬼东西,难吃死了。”
言雨楼倒是给面子的吃了几口,但也是他的极限,筷子同样放下来,
“以后少去在网上看到的什么网红餐厅。”
“您还知道网红呐,真不容易。”
两人对着叹气,身后也开始嘈杂起来,不到半小时的功夫,餐厅门外就排起长队。
“每天都有这么多受害者啊,心理平衡了点。”
言雨楼直接往出走,原予在后面结账,从出口离开。
“那个男的是在和你打招呼吗?”她看见一个脸上写着“体制内”的男人在挥手。
“新单位的下属。”
“我要回避一下吗?”
“不用。”
言雨楼带着她从下属旁边走过,两人都点点头没说话,男人身边的女人不高兴地晃着高跟鞋的鞋跟撒娇,
“你能不能和他们说说,咱们先进去啊。”
“别闹,”男人有些慌,朝言雨楼的方向看一眼,压低声音,
“街头排队的小餐馆,谁有权都没用。”
他们幼稚得像是过家家,原予忍着没笑出声,言雨楼跟在她身后,沿着这一条街往前走,每家店都精致漂亮,店前站着全套打扮踩着恨天高的女孩和浑身潮牌的男孩,扛着补光灯拍照,偶尔还会起冲突,看得原予一愣一愣的,
“现在的网红是真的夸张,上次我认识的那个阮恩,就因为拍了那艘船的照片,现在粉丝都涨到50多万了,他们说她是游轮公主,说那艘船不对外出租,她是低调财不外露的大小姐。”
“和她还有联系?”言雨楼身后拿掉她脖子上的一根头发。
“她找我出去吃过一次饭,但她什么都没吃,就一直在那拍照,还问我能不能出镜,问我有什么活动能不能带着她蹭一下。”
“她没什么背景,也没什么不正当的职业,你要是喜欢和她出去几次也行。”
两人走另一条街上,和刚才精美的餐厅不同,这条路上的店换成了最常见的家常菜馆,原予盯上一家,
“这个吧,我想吃烧烤。”
“嗯。”
烧烤店内没有座椅,所有人都坐在外面,言雨楼也没嫌弃也没纠结的比原予还先坐下,看她在那站着,又在椅子上并排垫好几张卫生纸,
“没有油,不会沾到衣服上。”
老板娘拿着菜单出来给他们点菜,扯开嗓门朝里面报菜名,店家五个烧烤炉一起开火,不一会烤串就上来了,
“小妹啊,这是咱家新调的腌肉配方,蘸这个花生碎比较搭配,然后孜然辣椒都在那边,不够自己洒啊。”
老板娘说话声音又亮又快,忙得脚不沾地,话没说完就走向另一桌,原予把她的话在心里重复两遍,找到了那个她说的调料瓶。
居然是一家店里只有两套的公用调料瓶,前面两桌光膀子的大哥来来回回的传递,她起身走过去,看准时机先拿回来。
“快快快给我准备一个袋子。”
言雨楼不知道她要干什么,只是照做,看她拿过一个空碗,在中间横着一根筷子,塑料袋打开放在两边,一边到倒入辣椒粉,一边倒老板娘推荐的花生碎。
“这样就不用和他们抢了,夸我。”她拿起一根羊肉串比划在言雨楼的脖子前。
“夸你。”他一如既往的平淡声音,接过那一串。
“……切。”
烧烤的味道无与伦比,一口接着一口,嘴巴没时间说话,等原予终于垫了肚子分出心思想别的时,他们桌子的旁边已经蹲着个小男孩自己玩石头。
“谁家的孩子啊?”她问言雨楼。
“姐姐我是这家店老板的儿子。”
小男孩还没到变声期,声音像个小姑娘,他抬起头时眨着大大的眼睛,和老板娘一模一样。
“哇你长得好漂亮啊,眼睛好大,和你家的烧烤一样好吃。”
“谢谢姐姐,”小男孩说话特别大方,站起来走到她的桌子边,
“姐姐的眼睛也好大,好漂亮。”
“那姐姐好不好看。”
这居然是言雨楼主动搭话的,原予不可置信地看向他。
“好看。”小男孩的嘴就是甜。
“再说一遍,我们再点一盘。”
原予怀疑他是不是被魂穿了,张着嘴巴说不出话,小男孩一听家里要来生意,连着说了两遍,
“姐姐好看,特别好看。”
他说话时眼睛弯弯的,没有一点不情愿的样子。
“走,先去给你买糖吃。”
言雨楼居然站起来带着小男孩走到旁边的超市里,让他自己选,原予坐在那看着他的手插进口袋,停了两秒,眼神朝她看过来。
一个兜里一毛钱都没有的人居然还会带着人去超市耍酷,还不是要她过去结账,
“看在你夸我的份上,我就勉强让你酷到底吧。”
“夸是那孩子说的,不是我说的。”他留下一句,插着兜回到座位上。
“切!你不是说还要再点吧,点啊。”
原予在超市门口大喊一声,朝他丢去一根棒棒糖。
今天两个人都放开肚子吃,也吃不完再上来的这些,原予和老板娘要了个袋子,把肉全都从签子上剔下来,打包顺路给原景送去。
言雨楼站在门口接电话,那边刚说了一句,他的眼神就看向原予。
“怎么了?”
电话里的陈照识听见她的声音,又重复一遍,
“我一个表弟,师雨,在花园路小区里酒驾撞死人了,是个初中生,他爸不同意私了,我价钱都给到一千万了,还是不行。”
任笙和钱途在烧烤店吃晚饭。
他们说都没说话,低着头,喝着啤酒。
“我今天去超市应聘了收银,其实也不累,工资也可以,起码能吃得起烧烤的,你也先去打工,其他的事情我们慢慢再说,昨天刚租了房子,我们要更努力才行。”
任笙举起酒杯和钱途碰了一下,仰头一饮而尽。
言雨楼本不想管这种事,却不知想了什么,开车去到陈照识说的医院,医院急诊室不分昼夜的忙碌,穿过一条无人的长廊,隔音门推开,里面男人女人撕心裂肺的哭喊声充斥整个小厅。
跟着来的保镖完全按不住崩溃的父亲,哭瘫的母亲倒在他的脚边,他们的孩子躺在旁边冰冷的台子上,勉强能看出人形。
陈照识也没有像他电话里说的那样去交涉,交流都是通过他的助理,而倒在他身边的,那个撞人的表弟,已经醉得不省人事,同样软成一摊,歪着头打呼噜。
言雨楼没有走进他们在的小房间,他站在门外看一会,给陈照识发消息,转身就要离开。
原予没朝屋子里看,她透过另一边的窗子看着对面急救室里满身是血的伤者。
“走吧。”
言雨楼的声音从她身后响起,她转身,两个人的身高差让她的额头转过来便贴到他的唇角。
“怎么了?”他离得她太近。
“回家吧。”
不知是晚上风吹的,还是怎么,原予的手冰凉的没有温度,言雨楼牵起她的手时,像冰块一样,他拉着她走出医院,没有开车。
“车子给陈照识留下,我们回……”
话音未落,夜晚小雨先到,斜风细雨,身上黏黏的不舒服。
医院旁边就是言雨楼现在单位的宿舍家属楼,他有一套分的房子,牵着原予的手没有放开,一路小跑到单元门下。
“先在这将就一晚,明早我送你去上班。”
家在五楼,拐到三楼楼梯口时,原予突然停下脚步。
“怎么了?”他在后面扶着她的腰。
“那个表弟,是叫师雨吗,我好像知道他。”
“嗯?”
“我还没来京阳的时候,在我家那边,有一年开发沿海地区的海上油田,老板夫妇过来视察,全部都在海里溺亡了,当时那边的报纸连着发好多条报道,小道新闻也都将老板家里的情况翻了一遍,说他只留下一个几岁的儿子,被他姐姐抱走养了。”
“他姐姐就是陈照识的妈妈,上楼吧,他们家的事情他妈会处理的。”
上到五楼,言雨楼在房门旁边的箱子夹缝里摸钥匙,原予站在身后两手空空,
“我的肉呢,放哪了?”
“你从烧烤店里出来手就是空的。”
“那你怎么不告诉我,算了,不要了。”
房门打开,屋子不大,里面倒是有一股淡淡的清香。
“谁给你打扫房间了,还没关里屋的灯啊。”
里面卧室发出来的光淡淡的,应该是床头的壁灯,原予走进去,愣在门口。
“哪个灯没关?”
看着屋子里的布局言雨楼自己也有些懵,他跟着原予走到卧室门口,看着她和一个穿着暴露的旗袍被吊在床上方的女人面面相觑。
进来布置这一切的人绝对是个氛围感大师,这屋子里布置得温馨中带着暧昧,柔情蜜意还夹着些刺激。
女人在看到她时脸上的媚态瞬间变成慌张,原予没说什么,转身出去时拍着言雨楼的肩膀,
“你们现在玩的都这么花了?你平时注意检查身体啊。”
她从一个卧室里出来,走向另一个卧室,那边清清冷冷的,没有人气。
言雨楼看着她在每个房间都探头看一眼,心情突然也没那么差,
“最近哪个公司又要招标了,业务真忙。”
“你说什么?”原予从客厅里走出来,还拆了个橘子递给他一半。
“换个地方吧,这里不能住。”
言雨楼从玄关的柜子里找到一把大伞,关灯离开房间,屋子里的女人慌了,被堵住的嘴巴拼命哼出声音挽留,哪怕是帮她放下来,关门声毫不留情地响起,甚至贴心的没有砸得很响。
雨已经很小了,断断续续飘着,两个人站在同一把伞下,等在路口。
“去哪啊?”她左转右转。
“你家。”言雨楼转向左边的路,对着她家的方向。
“你怎么不回你自己家?”
“我在京阳没房子。”
“你去阳上阁啊。”
“太远。”
“那算我收留你啊。”
“谢谢。”
她钻出雨伞,在前面蹦蹦跳跳。
京阳无论何时都挤着各地的游客,拍照的声音和闪光灯,两人都低头避开。
原予跳着跳着突然撞到言雨楼的身旁,满脸严肃,
“你说他们怎么知道你今晚会去那个宿舍啊?”
她的反射弧太长,却也抓住问题的关键。
“每周末晚上,我都去那住,第二天直接去上班。”
“哦,找到规律了。”
她不再言语,双手插着口袋往前走,雨已经停了,言雨楼收起雨伞,他的脸从伞里露出来时,路边坐着的老人突然开口,
“这位小公子样貌不凡啊,老夫见你面若好女,一表人才,却也刚毅不屈,为人正道……”
原予低头找戴着墨镜的老人,小声和言雨楼说,
“这是,夸你?”
“但是玉山将崩……”
言雨楼的脚步停了,她赶紧推着他离开,
“别听他瞎说,都是封建迷信骗钱的。”
“你觉得他是歪打正着?”
“什么嘛你信这些啊,又不是发生在你身上的事。”
原予没回头,固执地拉着他往前走,言雨楼两步追上她的步伐,
“没事的。”
“快点,回家。”
还像从前,两间浴室,两人进屋一起洗澡,原予从柜子里找出他的衣服。
“对付一晚吧。”
“四年了,还留着呢?”言雨楼接过衣服闻了一下,和她身上的衣服散发着同样的香味。
“我回来之前找人把这里的衣服都清洗过,连带着你的也洗了,好啦别看了,赶紧换上睡觉。”
她自己先爬上床钻进被窝,抬起一条胳膊挡住眼睛。
时间不算晚,小巷子也也是人声嘈杂,言雨楼上床关灯,躺在她身边。
屋子里安安静静的,雨停后的晚风还是她喜欢的温度,身边的呼吸却一直没有平稳下来,她支起来的胳膊贴着眼睛在轻轻的颤抖,两只拳头都攥得紧紧的。
言雨楼的目光一直落在她身上,从他的角度能清晰地看到胳膊上的汗毛,短短的竖立。
他将那条胳膊拉下来,换上自己的手捂住她的眼睛。
呼吸声代替沉默交流,过了很久很久,邻居家的灯也关了,总是疯跑的小孩子被抓回去睡觉,原予在言雨楼的手心里眨了下眼,声音小小的,
“等一下,等一下再开始。”
“你说开始。”他慢慢的贴近她,“就开始。”
“等等。”
“明天有什么事?”他换了话题。
“我在树嫩国的学籍转回国内,放在桐海大学京安分校区,我明天去办手续。”
“早上直接过去?”
“嗯。”
“我送你去,不用早起,睡吧。”
周一上午,言雨楼将原予送到学校,开车离开前,还有嘱咐她,
“办完手续还上课吗?”
“没有,都没课了,就是走个过场。”
“那就在这等我回来,一会要带你出去。”
“好。”
半个小时原予从教导处走到学校餐厅,坐在靠窗户的位置上发呆。
大学里的学生来来往往,明明自己也是正上学的年纪,心态却提前不少,看着他们竟然生出一丝长辈之情。
身后总有窃窃私语,经过一次阅兵,她这张脸的辨识度变得高起来,原予打发走两个想要合影的学生,耳边又响起一个带着疲惫的女孩声。
“姐姐,校内街舞舞厅感兴趣吗,可以了解一下。”
原予转头看过去,一个很小的小姑娘站在身边,双手举着宣传单。
她将宣传单接过来,放在桌子上,
“小妹妹,你多大了啊?”
“啊?我,我……”小姑娘没想到她会问关于自己的问题,一时间把雇主的交代忘了,
“我十四岁。”
“十四岁怎么不上学啊,今天不是周一吗?”
“我爸不让。”
小女孩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小,原予拉着她坐在自己对面的位置上,
“你别怕,我是这个学校的学生,这是我的学生证,”她把刚刚教务处发给她的学生证顺着桌面推过去,
“你叫什么啊,和我说说,你想上学吗?”
“我叫穆凌,我也想读书的。”女孩看完她的学生证,乖巧地送回来。
“穆凌,我送你去上学好不好。”
任笙很晚才从她打工的商场出来,刚下过雨,晚上有些冷。
她拿出手机,下午时妈妈发来消息,她没看到,现在妈妈肯定也睡觉了。
妈妈,京阳好大的,我好累啊。
京阳很好,就是没有朋友,也没有钱。
她抱着肩膀在街上自言自语。
原予转学籍的桐海大学京安分校区离言家老宅不远,车子拐个弯就到了,今日家中大门敞开,满院子的清洁工人在打扫。
一路有人鞠躬问好,言雨楼抬手制止,上二楼的路上,不少工人拿着大剪刀走进花园。
“这是要干什么?”他拦住一个人。
“大少爷!”穿着防护服的工人惊讶了一下,连忙后退鞠躬,
“老爷说,老夫人去世了,这个花园留着也没人管没人看,就,就挖掉,改装成凉亭。”
工人把手里抱着的大剪刀放在地上,一直低着头,生怕被夹在中间成他们父子的出气筒。
言雨楼什么都没说,绕过颤颤发抖的工人进屋,四五芒的最高领导人言明今天没在他的大本营呆着,反而出现在京阳。
他披着件黑色外套,嘴巴里哼着没有调子的小曲,指挥工人抬着一个巨大的孔雀标本,将它固定在二楼走廊的围栏上,长长的羽毛顺下来,垂在吊灯的旁边。
屋子里基本的改造都已经完成,看不出一点奶奶存在过的痕迹。
“只有在做这种事时你的动作最快。”
父子呛声是这个家中最常发生的事情,工人和房间里的佣人听到言雨楼开口,瞬间离开客厅。
言明倒是不生气,嘴巴里哼的歌一直没停下,他调整几下孔雀的位置,慢悠悠地走下来。
“看看这孔雀的毛色,几十年都不一定出这么漂亮的一个。”
“你还挺开心的。”
“人死了,就是真的什么都没有了,世间的一切都和这个人没有关系了,何况家里的摆件,院子里的花,只是徒给活着的人添堵罢了,人的一生,只能朝前看,回头,也回不去。”
他始终有着自己的一套歪理,谁都没法说服他。
“她是你妈……”
“儿子啊。”言明走到言雨楼身前的椅子上坐下,点燃一根烟,
“不要年纪轻轻的忘性这么大,我和你说过多少次了,爸爸是叔叔养大的,你叔叔叫言微明,还记不记得了。”
“所以你就恨她?”
“我不恨,我只是和她没感情,谁让她不喜欢我也不要我,老了觉得我是儿子就理所当然的享受亲情?”
“这也是你拼命生孩子的理由?”
言雨楼的目光放在言明身后的照片墙上,中间一对双胞胎女孩的照片是那么讽刺。
“看你妹妹啊。”言明说的毫不在意,“就因为你妹妹的事,你妈都记恨我一辈子了,你也要接过她的大旗,继续恨我吗。”
言雨楼这辈子只喝醉一次,在原予十七岁那年,喝醉后的他给她讲了个故事。
一个男人的妻子和情人同时怀孕,男人很开心,安排很多人精心照顾,可是他的喜悦并没有持续多久,情人先于妻子三日生产,生出一个死胎,护士连忙抱走孩子,骗情人是将孩子送去保温箱,男人也愁得团团转,一连几天都没有头绪,第三天夜里,他的妻子被推进手术室,不过一会,护士就抱出两个女孩,哭声一个比一个嘹亮。
男人盯着女儿发红的笑脸,几乎没有犹豫,抱着一个孩子送到情人的身边,然后痛哭流涕地走到妻子的床前,告诉她,一个女儿夭折了。
言雨楼不知道他妈是怎么发现这些事情的,那时候他也没有多大,只是一直跟在他身后吵吵闹闹的小妹妹言琅然有一天被从院子的池塘里捞出来,安安静静的,再也发不出声音,他看着妹妹被裹在一个黑色的袋子里,抬出家门,大门的旁边站着个穿玫粉色裙子的女人,戴着墨镜,看到他的眼神,轻轻摇摇头,
“我的孩子也死了,我的两个孩子都死了。”
回忆并不是到这结束的,但言雨楼已经将女人被泡发的尸体飘在开江的记忆删除了,他将妹妹的照片放回去,没有转身,
“下个月的酒会,你是和我妈一起去吗?”
“你妈?你妈想看见我?她在你那干爹那住了二十年,你都快改口叫他爹了吧。”
言明笑着笑着就开始咳嗽,依旧不放下手里的烟卷,就在旁边的医生团队呼啦啦地跑过来给他检查,外面的警卫队也迅速在门口站定。
他吸几口氧气,呼吸缓过来,睁开浑浊的眼睛,他的儿子站在他面前,没有一点担心的样子,
“这么怕死,就安分点。”
“哈哈。”他齁喽着笑两声,
“我当然怕死啊,我还没抱上孙子,我还等着呢,你看看你和你弟弟,一个比一个废物,现在呢,你什么时候结婚?”
“结婚不是我一个人能结的。”言雨楼没给那个跑过来的医生让路,站定不动。
“你是不想结婚,还是看不上她们季家了,是啊,你言老总现在多厉害啊,别说我了,就是你爷爷都拿捏不住你了,我们得跪在下面求您老人家施舍施舍,但是你要明白,我从小和你说的道理,”
言明再次睁开眼睛,这次却不见一点的浑浊,
“你是比她出去上学之前厉害了,可以不受这个系统的控制了,但是你享受了它的待遇,你就自然要维护它的存在。”
他语速很慢,留着空隙让言雨楼自己想清楚。
言雨楼没接话,他甚至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回来这一次,转身往外走,言明的声音又带上不正经的调调,
“你那小丫头回来了?注意点别先弄出孩子来,不然和季家不好交代,不过我听说季家那闺女最近又换了个男朋友,好像等毕业了要一起带回来,她爸说,让你先当没看见。”
“你现在教育我别弄出孩子来?”言雨楼都被逗笑了。
“我和你情况不一样啊,我那时候结婚了,也有你姐姐了,你还没结婚。”
他在椅子上找了个舒服的姿势,要身边的人重新给他点一根烟,
“快点把结婚的事情搞完,这和她又不冲突,一把年纪了装什么小年轻呢。”
言雨楼头也不回的走了。
学校里有商场,也有手机专卖店,原予在那给穆凌买了部手机,加上联系方式后,她的屏幕开始闪,言雨楼的电话打来,
“你人呢,出来了吗。”
“你回来了?等一下我现在往门口走。”
“外面太阳大,你在哪我开车过去。”
“哦,我在商铺区2栋的商场里,现在往门口走。”
“等着。”
原予在脑子里过了一遍要交代的事情,不差什么了,便揽着穆凌的肩膀往出走,
“记住姐姐说的话,一定要好好学习,我会定期检查你的成绩的。”
“知道!”穆凌对她超级喜人,语气特别坚定。
走到门口时言雨楼的车子已经在外面等着,原予跑过去拉开车门,朝穆凌挥手,
“好好回去上学,其他的事情都别想,知道了吗。”
穆凌点点头,拿着手机跑回家。
“你在干什么?”言雨楼都不知道她哪里都有认识的人。
“我在养成,一个未来肯定会很厉害的女人。”她脑子一热做的决定,和她这个人一样荒唐。
他听不懂她在说什么,随手把一个还热乎的袋子递过去,
“卢阿姨做的烧麦,刚出锅。”
“哇塞,我竟然还能吃到卢阿姨做的东西。”
原予也不客气,直接打开袋子咬一口,看着车子开上大路,
“去哪?”
“送你去上班,晚上也等我去接你。”
“你早说让我去上班啊,我以为是要出去玩不用上班了呢,那还不如我自己去。”
“不喜欢那的工作?”
“也没有,就是挺无聊的。”
言雨楼把车停在门口,在原予下车前又嘱咐她一遍下班等他。
“下班干嘛去啊?你要把我卖了啊?”
她歪着腰从车窗缝隙往里看,他直接升上车窗离开了。
“圆圆!来了啊,快来,团长发新的出差任务了。”
“啊?又出差,来了。”
原予将装烧卖的空袋子扔进垃圾桶,小跑着进屋。
原予从小就知道男人不靠谱,距离下班时间已经过去一个小时,她歪在大厅的沙发上睡了两觉,言雨楼还没出现,手机震动一下将她震醒,连白钟懿都驻站回来落地京阳了。
她的消息上面弹出言雨楼的消息,只有个简单的“1”,原予从沙发上爬起来,起身时腿还麻着。
“你头发怎么了?”
“我头发怎么了?”
原予伸手摸头,发丝杂乱一团堆在头顶,刚才出来时门卫还朝她笑。
“那下面有梳子,梳下头发,”言雨楼打着方向盘拐弯,侧头看她一眼,
“你不是口红不离嘴吧,怎么现在不涂了。”
原予拿着梳子的手顿了一瞬,盯着他的侧脸,
“你不会真的是要把我卖了吧,这么关心我的形象干嘛?”
“坐好,安全带系好,带你去吃晚饭。”
“去哪?”
“我一个朋友家里,杨季,记得吧,他刚结婚,让我过去,吃个家常菜。”
任笙找工作的时候不知道,这个商场有这么厉害,是旁边的楼顶大厦老板名下的企业,今天老板在大厦里宴请宾客,她也被派去做服务生。
任笙第一次走进宴会厅,被巨大的吊灯闪得睁不开眼。
“全钻石的灯,运回来的时候新闻还报道过呢。”
身后有人议论,她听得清楚。
“机灵点啊,看谁那酒杯里空了就立马过去。”
领班交代一遍后,几个姑娘换上工作服进场了。
任笙看了好久,她不认识这里的男人,却看到一个很脸熟的女孩。
到杨季家里的一整段路,原予保持着刚上车的姿势一动不动,手里攥着的口红也没有涂。
车子停在职工楼下,外表看着很简朴的小区,停车场里停了一排和言雨楼开的差不多的车子,政府统一的牌照,连车牌号都是连号。
言雨楼下车后,她还坐在那,两根手指捏着口红盖子往上提,拉倒磁铁能将盖子吸回去的距离,一下一下,嘎达嘎达。
她不动,站在车前的男人转身找她,走到副驾驶这边拉开车门。
“怎么了?”
“没事,走吧。”
原予将口红放回包里,直接下车。
“现在转性了?又不喜欢口红了。”
他还是一如既往的样子,轻轻的,随口调侃着她生活中的小事,原予不再接话的呛声,安静在身后跟着。
走到单元门口时他们遇到提着超市塑料袋的杨季,他穿着一身黑色的运动服,像是大街上随处可见的男人。
“来了啊,走吧先上楼,我老婆说今天她露一手,给你们做她老家那的家常菜,家里酱油用完了,我下来买。”
杨季拍着言雨楼的肩膀,越过他看向原予,
“小圆圆,好久不见了,一点都没变,比阅兵场上还漂亮。”
他也还是永远热情的模样,笑容满面,从楼梯上到三楼,楼道里都能闻到饭菜的香味,杨季打开门后,屋子跟着传出女人的声音,
“回来了?”
“回来了,他们也到了,来,小雪,这我哥们,他家小雀。”
客厅茶几上摆着洗好的水果泡好的茶,餐厅饭桌上摆了几道菜,厨房中忙碌的女人只有一个背影,她的中长发在脑后扎一个低马尾,藕荷色的夹子夹住刘海和碎发。
就像普通人家里那样,房间墙壁上挂着新拍的婚纱照,新郎新娘都幸福的笑。
言雨楼和杨季坐在沙发上聊天,原予抬头望着那副婚纱照,身后男人无所谓的声音传进耳朵,
“……那你想要什么啊?”
“一个,很正常的,很普通的,很无聊的家庭。”
“什么样的老婆能受得了这些啊。”
“老公,要开饭了。”
厨房里的小雪走出来,她穿着件米白色的高领长袖小衫,袖子卷到胳膊肘,脖子上挂着围裙,喊杨季时眼睛亮亮的。
原予听见声音回头,清晰看到女人的眼睛闪了一下,嘴角的笑容也收回一些,片刻后又重新咧开,僵硬得颤抖着嘴角。
“去客厅吧。”
原予重新看了一眼婚纱照,确实普通,普通得丢在大街上都没人会多看一眼。
她的情绪并没有留到饭桌上,小雪和她算是半个老乡,饭菜的口味正好对她的胃口,最后杨季还端着一盘切好的鹅肝肠放在桌子中间,
“这是小雪爸妈寄来的,她们家那边的特产,都是自己家灌的,我们这边买不到的。”
晚饭安安静静地开始,食不言,就真的没有人说话,饭桌上几双筷子沉默地挥舞。
杨季吃饭一向十分着急,从中学开始练出来的,他吃饭像是喝水,不一会就被饭粒呛到,咳嗽起来。
他老婆显然也习惯他的样子,立马起来拿水,原予和言雨楼抬头看他,她也挥手让他们先吃,
“没事没事,老毛病了,喝口水就好了。”
原予直着腰,出了一口有些重的气,目光转回那盘鹅肝肠上,她不吃猪肉,便没往那边看,周围几片被夹走后,露出中间那块,肉泥中夹着的鹅肝碎块拼起来像个笑脸,看得她也莫名其妙笑起来。
言雨楼感受到她无声的笑容,眼神瞄过来,原予比划下筷子,让他看那个笑脸,果然不到两秒钟后,那笑脸又出现在他脸上。
站在杨季身后给他顺着背的小雪将整个过程都看在眼里,手上的动作卡在他的肩上。
“好了好了,我没事,你也快坐下。”
杨季将她拉到座位上坐好,凝固住的氛围被打散,两个男人也开始聊些从前。
摆在饭桌中间最受欢迎的炸酥肉吃光了,杨季坐直身体,指着厨房的方向,
“小雀,这个厨房的锅里还有,你嫂子说都盛出来摆盘不好看,直接去锅里吃,像从前那样,别客气啊。”
原予明明没动过那道菜,却也点点头,拿着筷子就往厨房走,小雪愣了有一阵,也跟着进去,厨房的门被从外面推上。
她看着原予一进来就放下筷子,靠在墙上看手机,厨房里只开了一盏昏暗的氛围灯,很昏暗,手机屏幕发出来的白光打在脸上,她垂眼向下看时,睫毛的倒影印在脸上。
“你不吃了吗?”
原予摇摇头,“不吃。”说完她看小雪盯着厨房的门,没忍住说补了一句,
“他们是要谈事情,不想别人听到,找个借口而已。”
如果时间能重来,她肯定选择直接低下头玩手机而不是自以为是的添这么一句,听到她的话的小雪胸前剧烈起伏两下,转过身看着锅里剩下的几块肉,在杨季下楼买酱油之前,嘱咐她好几次,
“那个肉别都夹出来,留几块放在锅里,咱们俩吃饭没事,有客人来都堆在盘子里不好看。”
小雪拿着原予放在一旁的筷子挨个夹了一遍剩下的肉块,一手举着锅将肉全都倒在垃圾桶里,锅也重重的放在水池中。
“大家都是拿男人的钱生活的,谁比谁高贵啊。”
她的一句话就让原予不太灵光的脑子转不过弯,她不是已经结婚了吗?
“你……”
“你不也不是阳北区的人吗,凭什么看不起我从家乡带来的特产啊。”
“我什么看不起……”
“我知道你和外面那位的故事,”女人回身过来,正对着原予,眼睛被眼泪憋的通红,肩膀都在颤抖,
“我是没有资格也不敢评价他,但是不妨碍我看不起你,我是自己努力学习考到京阳来,又留在这里工作的,我和你不一样。”
她明明周身的气质都彰显着属于读书人的清高和傲气,却在看向原予时忍不住的失控,连话语都语无伦次起来。
“我过得也不差的,他每个月给我20万零花钱,还给我爸妈10万呢。”
原予现在甚至有点可怜她,即使不需要了解他们认识,相爱,结婚的过程,这种故事她在京阳的公子哥家里看过无数遍了。
“一个月20万啊,那你平时都背什么包戴什么首饰啊,日子过得挺紧的吧。”
她先是毫不留情的给她添堵,然后又直起身走到崩溃的女人身边,她比她高半个头,居高临下的,
“你知道你刚才这句话如果被我录下来,你们俩下辈子只能隔着男女监狱的城墙团聚了。”
女人确实愣住,无力地靠在灶台上不说话,双手捂着脸,厨房的门被拉开,言雨楼站在外面,
“吃饱了吗?”他的声音听不出任何异样。
原予没说话,直接走出去。
她的包包已经被言雨楼提在手上,屋子里死一般地安静,杨季坐在饭桌旁,背对着厨房门,头压得很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