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亮出身北地宜阳,其先祖傅玄是西晋司隶校尉,祖父傅咸做过御史中丞、封爵清阳侯,父亲傅瑗是大儒,官至安成太守。傅亮兄弟两人皆以博学多才而闻名,傅亮尤其擅写文章,早年任中军将军桓谦参军,桓玄篡位,任其为秘书监,专理秘阁藏书。刘裕主政,傅亮转任中书侍郎,所拟旨意皆称刘裕心意,一路升迁至中书黄门侍郎,逐渐被刘裕信任,引为心腹,参与机密事宜。
刘裕不置可否,道:“道济有意让出汉嘉城,退守到青衣水南的徙阳城,愚准其便宜行事。”
刘穆之道:“杨安玄在梁州逐走谢绚,问罪檀和之,索邈身为刺史被架空,梁州实际上被杨安玄所掌控。此次他暗中利用毛修之夺取成都府,又派阴绩、鲁轨等人率兵入益,有吞并益州、夺取宁州之心,主公应及早派兵援助檀道济。”
徐羡之道:“将士们入益时未携带冬装,天气转寒恐怕会被冻伤。沈林子之前来信称司马休之任荆州刺史后诸多掣肘,过冬的衣物难以筹集。宁州刺史范元之禀称宁州辎重不足,根本无法保障朝廷兵马过冬所需,请主公早想良策。”
刘裕起身来到舆图面前,图上已用丹砂和墨汁勾勒出双方占据的地盘,雍军背倚成都府,成都府内有谯纵积攒的粮草物资,雍军不愁给养,不用担心天气变冷带来的不利,时间拖得越久对檀道济等人越不利。
刘裕麾下有北府军精锐六万余人,檀道济入益州带去四分之一,若这些兵马折在益州,自己会大伤元气。刘裕伸手拍了拍舆图,道:“趁着雍军尚未动用“天火”之前休战。”
徐羡之苦笑道:“杨安玄得理不让人,恐怕不会轻易罢兵。”
傅亮眼神一亮,建议道:“何不让天子下旨,动用驺虞幡。”
驺虞幡,绘有驺虞图形的旗帜。《山海经》中记载“林氏国有珍兽,大若虎,五彩毕具,尾长于身,名曰驺虞,乘之日行千里”,因其生性仁慈,连青草也不忍心践踏,被称为仁兽(有说是熊猫)。西晋时将驺虞绘于旗上,用以传达天子旨意解兵。
桓玄率军攻打建康时,司马元显曾以天子名义下诏,派齐王司马柔之持驺虞幡让桓玄罢兵,结果驺虞幡至彭泽,桓玄麾下的先锋冯该斩杀执幡的侍官,将司马柔之赶了回去。
派出驺虞幡无异于宣称向杨安玄服软,刘裕脸色有些难看,他自逐走桓玄以来,灭燕国、平卢循、诛刘毅,可谓顺风顺水,威震天下,却在杨安玄面前数次失利,着实气恼。
刘穆之最知他的心意,道:“主公,高祖屡挫于霸王,百折不挠,终统天下;蜀汉刘先主半生流离,创就三国基业。主公志存高远,又何必在意一时得失。”
刘裕脸色转和,道:“道和说的是,愚当年砍柴、卖鞋为生,为乡里轻鄙,能有今日已是邀天之幸,若能少造杀孽,便是向雍公低头认错又有何妨。”
说话声越来越响,大堂内有如金石作响,刘裕的眉宇飞扬起来,豪迈轩昂之色尽显,有如沙场之上,挥槊睥睨,纵横无敌。
十一月一日,大朝。
宋公刘裕奏称,雍公麾下兵马与朝廷兵马相争于益州汉嘉郡,请天子下旨派出驺虞幡,请双方罢兵。
天子司马德宗有如木偶,不言不动。旁侧的琅琊王司马德文道:“雍州兵马亦是朝廷兵马,怎能相互争斗,让亲者痛仇者快。命太常司马珍之持驺虞幡前往襄阳,向雍公宣读旨意,雍州兵马不得与朝廷兵马争斗。”
司马德文看了一眼刘裕,见刘裕神色如常,心中暗笑,这位战无不胜的刘太尉也会请朝廷出面让杨安玄罢兵,看来以后可以用杨安玄来压制他。
汉嘉城,檀道济开始将兵马撤往徙阳城。一万五千兵马分成三队,檀祗率三千兵马先行出南门离开,城中兵马严阵以待,预防雍军袭击。檀祗后至二十里后扎营。
第二天臧熹率三千兵马出城南下,鲁轨率五千兵马杀至,檀道济从城中率五千兵马与臧熹合击雍军,鲁轨见无机可乘,退回。
五天后,檀祗先行率军过青衣河,入驻徙阳城,紧接着臧熹过河。檀道济放弃汉嘉城,率领兵马缓缓向徙阳城退走。阴绩占领汉嘉城,与鲁轨率军追赶,寻找战机。
青衣水上,搭起五处浮桥,朝廷兵马正急速过河,檀道济立马在岸边,看着远处滚滚而来的烟尘,知道雍军准备趁自己过河之际袭杀。
檀道济早有准备,战车摆成凸弧状,将五座浮桥护在里面,战车上设床弩,有兵丁持狼筅,弓箭兵立于后。
这套战法还是杨安玄所创,檀道济嘴角露出一丝笑意,以子之矛攻子之盾,看看雍军如何破解。
雍军在二百四十步外停住,阴绩看着不远处熟悉的阵势笑骂了一句,“狗东西,学得倒挺快”。
这种阵型设计出来后,杨安玄便让麾下将领寻找破阵之法,众人对这长满刺的乌龟壳也束手无策,无非是用弩箭互攻、从水路进攻等等。后来有了火药,这种阵法便真正破解了。
鲁轨入益州,随行携带了军械司赶制出的千斤火药,这也是杨安玄克敌制胜的法宝。看到雍军推出投石车,檀道济立感不妙,下令赶紧渡河。
当瓦罐腾空而起,檀道济知道大势已去,旋转马头朝浮桥冲去,身后兵丁争先恐后地朝后跑。身后火焰腾起,哭喊声响成一片,那些身上燃着的兵丁跳入河中,被河水冲走,不知生死。
檀道济冲至对岸,回望燃成火墙的战车和浮桥以及在火中挣扎的儿郎,心情无比沉重。与雍军的战争已经发生了转变,火药将在战场中取到决定性的作用,好在宋公已经研究出了丹火,不然这场战争不用打便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