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色尚还薄浅。
冰粒落在枝稍时,不待片刻便尽消融。
湖面如镜,倒映天光苍苍。
湖中雅庭薄纱轻拂,宛若仙境。
亭中。
仙人端坐案前,落发铺于身后,如墨色光缎。
雪白裘领围肩,勾挂着银色流苏垂链,长袍规整摊于身侧。
茕茕独影,陷雪雾之中。
身着官袍的男人跟随着护卫身后走过桥廊。
在止步雅亭口时,他躬身作揖:
“帝令将于今日宫宣。”
亭中人执笔行书,落发几缕流落肩前:
“可有布派妥当。”
“是。所布派的人,已得天监司理事亲帝党信任。只要帝令一下,必定不会给江家拿得执权的机会。”
“好。”
精雕的面容并未显露任何温度,比亭外霜雪更为冰寒。
淡雅的声音明明形似谦和,实则淳沉而冷肃:
“继续对外宣称,我抱病在榻。”
官袍男人掀起前襟。
对着那如仙人般的男人身鞠大礼:
“是,殿下。”
——
阎崇帝待产在即。
朝前众臣在等,等帝令免朝见。
等暂掌朝权的帝王亲臣之名,不知落于何人之身。
国辅师央仍对外宣称抱病在榻,恐有隐辞之意。
若国辅隐辞,倚靠国辅的徐家将再难翻身。百年徐世,终被更迭。
江家位于狂澜之巅。
天监司亲帝党将是满朝之上唯一能与之抗衡的新起之势。
谁人都知。
在阎崇帝休朝期间,替帝王经政者,将是未来的国相。
阎崇国相,未来姓江还是姓付,将在帝令宫宣之日盖棺定论。
前朝大殿。
群臣立候,华贵王座即便空无帝王身,也尽显威严。
宫宣官双手将帝令捧于身前,垂首弓身谦卑走来。
所有人的目光都凝在了那折帝令之上,空旷的殿阁一时鸦雀无声。
然而。
宫宣官并未宣读帝令,而是将帝令捧于天监司理事身前!
一时,遮天蔽日电闪雷鸣。
暴风雨前夕的暗涌滔天,浪潮凶猛。
所有沉然镇静的眸光之下都藏有锐利的血光,万箭千刃只待帝令宣读后一触即发。
付向安双手高抬接下帝令,威姿步于大殿中央。
魁梧健硕的官衣男人横眉微斜,肃厉之气缭绕身周。
他的面色无喜无忧,犹如旁人所赠他的“铁面”一词,让人捉摸不透他心中所想。
练武之人的手要比一般文人骨节突出,更不比手执笔墨者细腻。
他一展帝令,浑厚声音高扬:
“听宣。”
闻声,大殿中所有人掀袍跪地,手承大礼。
“抚栖帝嗣,待安候诞之日,休朝免觐。如今国辅抱病,朝无相首。时需亲在随臣,递奏身前,代本帝理政经务。”
跪身在地的人们神经绷紧,屏住呼吸。
耳间只待听到一个名字,便是洪涌倾泻万箭齐发。
付向安眨眼间将暗藏的锐利视线锁在了一旁暗红官袍者身上。
他似浅浅一笑,继续扬声宣道:
“特许。郡执督江还晏,出入内殿,为本帝分忧。”
一瞬间。
殿内躁动非常。
拥天监司亲帝党派卸下方才胜券在握的模样,愕然震撼,惊异哑口。
坐江姓世家亲党对于这出乎意料的结果有喜有忧,现下只能按兵不动。
身着暗红官袍的男人并未露出任何喜色。
他神情凝重垂眸暗哑,他深陷在交错着阴谋的泥沼中,围困在自己杂乱无章的思绪里。
付向安立于江还晏身前,恭敬的递上了手中帝令。
而眼中,尽是狩猎之人的势在必得:
“江大人,请。”
暗红宽袖垂敞,江还晏抬举双手,接下帝令。
邪眸中还以汹涌阴戾,无畏无惧:
“臣,郡执督江还晏,承令。”
——
江誉清曾说。
江家不屑于做暗室密门。
也是。
江家持朝中重权身居高位,又有拥绝世武功的江昭迁在守。
谁人敢犯,何人能侵?
小满环顾四周。
窗外映着雪色。屋子里的深木雕具并不繁复,反而极为素简。
香炉冉冉萦绕出灰白色的烟雾,古朴瓷器里插着内敛的干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