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四在拐杖和儿子的双重借力下,走到许宁身前,可以看出他的身体已经很不好,却让人保持着自己应有的体面。他微微喘了会起,看向许宁道:
“客人要是来借钱,我张四现在可是个废人一个了。”
许宁没想到他一开口就猜出了他原本的来意,他抬头看向老人,在那双有些浑浊的黑眸里,仿佛看到了大江涛尽大风过后的平静,又仿佛看到了潜藏在日暮西山下的锋芒。难以想象,一个走向暮年老人也会有这样的神采。
许宁站直身体,回:“来见到先生之前,我的确是为筹资而来。可见到先生之后,我觉得是否能借得款、能否得到帮助,都是其次。只是见到先生一面,就值得这一趟了。”
张四笑了一声,胸膛发出破风车一般的声音。
“看来你有一张利落的嘴皮。”
许宁倒是沉默不语了,刚才那一句纯是发自肺腑,再多说反倒显得无端的恭维。张四看他不说话,倒是自己提起话头。
“我知道你。”
他说:“李守常的学生,竟然和军阀混在了一块。真不知你老师会怎么想?”
许宁说:“老师已然知道的,我们虽然不同行,但都尊重彼此的选择。好比四先生当年力排众议,独自支持袁世凯,不也是有自己的意见?”
张四眼神一锐,冷冷道:“可我后来后悔了,知道自己选错了。你呢,你觉得自己的选择不会错吗?”
“我自然不敢担保,此时做的决定就绝无错误。但我唯一能做的,就是在当下做出最适合的选择,以免让未来连后悔都无可后悔。”许宁看向张四。
“你可能保证,你选择的人就不会成为另一个袁世凯?”张四问。
“我说能,先生必然不信。”许宁说,“那我唯一能担保的,就是在他成为那样的人之前,终结他。”和我自己。最后这四个字,许宁却是没有说出来。
张四略一错愕。他看向许宁,没有在这年轻人眼中看到退缩和心虚,却只看到满满的坦诚和一往无前。就像是……像是看到了当年自信满满,想要救国救民的自己。
可结果呢?
张四叹了口气。
“说出你的来意。”
……
许宁离开张家别墅的时候,已经是月上高枝。张孝若送他们到门口,有些歉意道:“请勿责怪,父亲生病后脾气一直就不太好,不是针对你们。”
许宁摆了摆手,表示不介意。
张孝若又道:“还请等家父思考两日,不知两位现在下榻何处?”
“我们住在城内有嘉客栈。”孟陆说。
许宁听他胡诌,还没来得及瞪大眼,就见张孝若点了点头。
“若有回复,一定第一时间告知二位。还有许先生……”他看向许宁,“我在上海听闻你的事迹时,就一直佩服你的为人。如果有可能,我也想励志成为你这样的人。”
许宁苦笑,他这样的人?他现在在学者中的名声,可并不是很好听。
张孝若:“父亲常言声名皆虚妄。哪怕被一万个人骂作是伪君子,只要他所为的结果能够利及百多人,那就是值得的。许先生倒不必在乎那些流言。”
他笑了笑道:“何况先生在上海一番调停,又何止是惠及百人呢?”
他这番话,直到两人回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