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院的杏花终于开了。
不如玫瑰浓烈,不如梅花馥郁,不如牡丹谄媚,更不如玉兰急切。可正是这阵阵清香,将符寿安的思绪带去了万里之遥的西域。
原来这便是娜娜喜欢的花香啊!葱岭上长着的野杏花,三月之际漫山遍野,开得放肆,开得妍丽,诗云“暖气潜催次第春,梅花已谢杏花新。”
那个只活了十多年的女孩子,却是很多事情、很多人的起点。
季如光和莫空虽为仇敌,可娜娜在他们口中,却惊人地一致。
她善良,洒脱、野性,聪慧,似乎长得也很美,更是以一己之力,制造了十二灵囚,击退了夜狰大军,关闭了两个世界间的甬道……
她当年穿过的赤乌羽衣一直陪伴着自己;她当年留下的灵囚——季如光一直在引领着自己前进;她还给自己留下了一个惊天的难题……
这样绝品的人,自己却无缘一见,实在是遗憾…….她暗暗自惭形秽起来,在季如光心里,是不是娜娜更重要一些呢……
季如光!
他真如莫空所说,被熔进铁水当中,扬撒天地了么?
她小时候看过“打树花”——宫中尚火,总要在上元夜里,请那熟稔多年的匠人,将一盆盆铁水打向高空,落地时宛如火树,绚烂无比。
他的肉身不会死,可若是消散在无数铁水中,又从哪里去寻这细微的残余呢?
莫空来到她身边,回顾当年与娜娜赏花的日子。她心中杂乱,却不得不挤出笑容,款款地应着——好在莫空心情舒畅,并没有注意到。
“一会儿,有人来看你。”他摘下一朵最大的杏花,轻轻别在公主发间。
“是谁……”符寿安很诧异,自己在莫空这里住了这么久,从未有人来探望过,“莫非是我父皇?”
“怎会是他?”莫空言辞中透出几分轻蔑,“这些日子,他正召集理藩院的人,问西海边的那几个国家,若走陆路去攻,或走海陆去攻,分别要多少日。”
“什么?要打仗么?”
“我就说嘛,这是个五浊恶世,人皆为贪欲所执,你父皇一开始求的是掌握权柄,达成后求的是长生不老,到如今,居然想征服整个南瞻部洲了。”
“你身为国师,有劝慰之责。”
“劝慰?”莫空哈哈大笑起来,“我只要将药停了,他是不是便……算了,先不谈此事。要探望你的人,应该已经到了。”
他的笑声渐渐远去,两位侍女将符寿安扶在院中的藤椅上。她们还取了生肉,塞进藤椅两侧隐蔽的血盆大口中。
环佩扣响,是外院的侍女带了人进来。
符寿安失明以来,听觉灵敏了许多。她发现来人脚步很轻,很慢,不大像年轻人,虽然偶有趔趄,尚不至于拄拐。
慢慢的,来人踱至面前,未及发一言,符寿安的泪水早已喷涌而出。
“母妃!”
她猛地起身,张开双臂向前扑去。
母亲环抱着她,细细摩挲着女儿的长发。
“虫娘……你还好么?”
“我还活着。”她并没有说出一个“好”字。
“为娘也还活着。”安延那与女儿如出一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