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2节(1 / 1)

而学习带来‘做事周到’的有本事,加上魏裳置换得来的药材种植机会和其它零零散散的活计,家里的收入已经明显比去年翻了一番,至少每年能有个一千多钱的余钱。

钱生钱起来,自然是比什么都没有容易,魏母想想家里的改变,也不好多说,只能称了句也是。

话说的差不多了,魏裳接过来装着衣服的筐子,一个人踏上了返回外邑的路程。

等她走到家,推开门,看到院中的韩盈,身上的疲倦仿佛被瞬间一扫而空,她不由得惊喜的说道:

“师长,你怎么回来了?”

“回来休息两天。”

看着弟子脸上有些疲倦的样子,韩盈招呼着她,说道:“快来坐下休息休息。”

相较于家中的不自在,在这里魏裳就放松多了,尤其是能遇到师长,她可是有太多话要说了,可坐下来,却又不知道从那里开始说,最后,她只能叹了口气:“唉。”

“怎么呢?”韩盈看她这愁眉苦脸的样子,不由得问道:

“在家里受欺负了?”

“这倒没有,只是觉着明明是一家子人,可隔阂越来越深了。”不过十二岁的魏裳脸上透露着大人才有的沧桑,她往后一靠,依在墙上,说道:

“还有就是人心果然是容易变的,二哥已经开始直接向我要钱了。”

啊,这可真是一点都不意外呢。

穷在闹市无人问,富在深山有远亲,碰到个有钱的,肯定会有事没事的开开口,指不定能收获个三瓜两枣的,人性如此,不分男女,只是魏裳处于弱势和强势兼容的状态,没有男人更好应对罢了,不过以魏裳的聪明和提前做准备——

“这点小事你应该不会处理不了吧?”

“当然不会,他已经被阿母和大哥训回去了。”魏裳摊了摊手,她情绪说不上来好,也说不上来坏,只是看似平静的说道:

“如今就是感觉,好像一家人也就是那么回事。”

这样的话,韩盈没有给她说过,完全是魏裳自己的感悟。

对于一个年龄不过十二岁的半大孩子来说,认识这点无疑过于残酷,但韩盈必须让她直面面对这点,无论男女,也不管是家人和夫妻,师徒,同事等任何关系,能够和睦共处,其乐融融的原因,不过是‘利益一致’。

可从韩盈攀升的越来越高,连带着魏裳也开始提升之后,她和她的家人便难以继续保持过去利益一致的关系了。

她太有钱了。

谁没有个朴素的,兄弟姐妹发达了别忘记我的想法呢?

当然,有感情的魏裳肯定也不能接受母亲和兄弟这么贫困下去,自己手头有一千个铜板,给她们一百个也不影响自己的生活,还能让家人们生活更好,那肯定会给的。

这是人之常情,韩盈当然不会拦着。

不过,胃口这个东西,永远都是越养越大的,今天觉着一百铜板个真好,时间久了,就像要二百、三百、五百乃至更多个。

那时候,魏裳还会觉着自己给的轻松吗?

当然不会,甚至她会开始反感,愤怒,怨恨,但这时候,家人已经被养大的胃口早就难以回归正常,因为九层九的人骨子里都会想不劳而获,而习惯张嘴要钱,不用干活生存的他们怎么可能在回到之前面朝黄土背朝天,一天累到死的日子?

他们只会将自己的脸皮扔在地上,用尽各种无赖的、恶心的手段,想要继续在魏裳身上吸血。

韩盈绝不会让这种事情发生,她从一开始便教导魏裳想要给家人帮助可以,但要讲究手法,不能家人一哭、一逼就给,这是变相鼓励他们用这种方式抠钱,而随着时间,他们的胃口和手段会大到她承受不起。

要制定规则,让他们的行为模式,改为在魏裳制定的规则下,规范自己的行为,保障已经拿到的钱财。

魏裳理解师长的良苦用心,也按照要求做了,只是以前她心里还觉着家里人不可能像师长说的那样,可现在看,比起来亲情,还是人性更胜一筹。

这么想的魏裳,便听到师长问道:“那以后还给吗?”

魏裳沉默了几秒,她又叹了口气,道:“给吧。”

人性丑陋,但亲情也并非没有,她无法面对自己大鱼大肉,可养育自己这么多年的母亲要吃糠咽菜,而家里人也不是没担心她过的如何,想想母亲做的新衣,专门给她分出来的鸡腿,那些担忧做不得假。

所以,面对二哥心生的贪婪,只要她自己不犯蠢,握住缰绳,拿着鞭子时常敲打,还是能控制住,督促他们自立起来的。

“总归是一家人,打断骨头连着筋,真放手于心不忍,不过,再给也给不多少,就教他们些赚钱的本事,让他们自己去赚他们想要的百亩良田去吧!”

烧制瓷器

“对,就是这样,你给个托底,给点帮助,最重要的还是要他们自己立起来,有根骨头撑着,有能力备着,生活就不会差到哪里。等以后需要了,再提上来用嘛。”

虽然因为如今的差距,魏裳和家人之间渐行渐远,也认识到了人性的丑恶和残忍,但完全放弃家人反而是更加愚蠢的选择,这又不是什么极品,靠着自己,又有这么高的优势,要是连他们都驾驭不了,那以后还想和谁斗?

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啊小姑凉~

魏裳复杂的小情绪并没有持续多久,养鸡厂还有好多事情要她忙呢,而更让她头痛的,是韩盈只要回来,那必定要检查她们几人的功课,这些时日正忙着买牲畜的魏裳成功落下了不少,看着自己写出的字迹还是歪歪扭扭的,魏裳脸色一绿,赶紧说道:

“我练字不是有意落下的,是有事忙,最近光忙着买牲畜配种去了,现在鸡场边上养着四只羊,一只马,这马还已经有孕了呢!”

说完,魏裳指着不远处的马棚说道:

“果然各行各业都有学问,师长你不知道,马市上毛皮颜色或者外形不一的马都有自己的名字,这匹马就叫驳,指毛色不纯的马。”

秦汉时期其实还是造字的高峰期,因为竹简能写的太少,大量的偏旁部首被拿来组字,能用一个字将某项事情表达清楚的,绝不用第一个字,节省用纸的同时,也导致了大量不同繁琐字的出现,听着魏裳数什么‘骓骍骢骧驳骆骝’等形容马匹毛色的字和意思,韩盈就想起来自己被师父教导读山阳王府人士调动和下发律令的日子。

那真是一个字不同,是贬是升、是亲是疏全都体现出来,而她还是只知其字,不知其意的状态,听的简直是头要大了,每每回想起来,就只有一个感觉——

糟心。

被迫更新了词库的韩盈,临走之前一看自己浅黑杂白的老马,下意识想起来叫这应该叫骃……

“这也太洗脑了,我没事记马毛色名干什么?”

将脑中一十多种马名甩了出去,韩盈将冬季卖鸡的钱拿出来,她买下了高岭土所在地方的荒地,先组织好人手开荒,而后韩盈又带着师父交换过来的匠人,前往高家陶坊寻找高真。

半个月不到,高真硬是将自己折腾瘦了一圈,看着韩盈,她极为沮丧的说道:

“月女,我仔细想过要如何做出你想的陶器,可——”

“温度不够,烧不出那么光滑的釉,对吧?”韩盈直接点出了她做不到的点,在高真惊讶的目光中,她胸有成足的说道:

“不急,这个我们可以慢慢来。”

让高真选好需要带走的陶工,一班人赶去了荒地。

因为时间太紧,这边只是草草的打起来几个草屋,好在现在天气越来越热,住草棚也没什么,大家早就做好了起步阶段较累的准备,坐在马扎上商议着要如何造窑。

早期的窑和炉没有太严谨的区别,称呼不同,是使用方法有异,但这样的窑只能烧出来陶,想要提高温度,必须要改变形状。

做为熟悉怎么烧陶的高真,对于烧制陶器火候的要求极为清楚,尤其是现在其实已经隐约摸到点釉面边缘,按照她的说法,重点只有两个,升温、保温。

升温,温度要高到融化釉,只有这样,它才能表现出明亮的反光,除了这点,还得做好保温,陶器和铁不一样,温度降的太快,它会立刻裂开,烧的越高,降的更要慢,不然一定会出事。

根据高真的要求,三个人开始了设计,没错,韩盈也参与其中了。

做为理科生,韩盈其实接触了大量的理化生知识,只是她过往从未想过要怎么把这些知识点用于设计实物,不过,穿越后她利用所学知识分析火炕原理的时候,韩盈便发现,她学的数学、物理中有不少可以用在这上面。

这一次同样如此,韩盈在火焰特性和提高温度上提出了新的想法——灵感来源于烟囱效应,以及火炕和小时候吃席,表现形式就是加长的烟道。

她认真的将竹子的结用工具捅开,做成一个长达一米的‘烟囱’,放在小火盆上空。

看着火焰从竹子顶部窜出,高真不由得惊呼起来:“火竟然真的会跟着往上窜这么高!”

交换而来的匠人也很是惊讶:“这可真是神了!”

“不神,就是生活中常见的现象而已,吴丘你炼铁的时候不可能没见过,就是没窜这么高而已。”

韩盈没有吃这两人的夸奖,而是将火焰特性和冷热空气,以及空气由多种气体组成,其中有能够令火焰燃烧的成分,一旦这种成分消失,火焰就会减少,直至熄灭的知识都讲了出来。

高真和匠人吴丘算是这个时代掌握较为高级技术,且同时具有专研精神的‘科学家’,越是这样的人,越能够接受他人的观点,同时也越会质疑。

他们自行上手证实韩盈说的为真后,这才开始寻找能够让火焰燃烧更充分的‘气’是哪种,只是在如今简陋的条件下,压根做不到这点,不过两人毫不气馁,又转去研究要怎么才能将气更充分的送进窑内,同时又将烟囱原理加了进来,思索要设计成什么样子的窑洞。

在互相了挑无数刺,又和泥做了个迷你版小窑检测后,高真和吴丘终于敲定了陶窑的外形。

和过往直上直下的窑洞不同,它依靠坡度,大概倾斜了一十五度左右,长度很长,足足七米,肚大尾尖,还在尾部设立了小烟囱透风,以及身子两侧开口,用来投柴。

韩盈不知道,这样的设计就是东汉时期开始兴盛起来的龙窑,人们它烧制出了东汉最早的瓷器,青瓷,她看着这个长度,换算了下搭建它的人工,以及烧一次窑所需要的木柴数量、能放进去的瓷胚,瞬间倒吸了一口冷气。

前前后后加起来,这得砸进去三万多钱!

这么说吧,现在大多数普通的农人家庭一年的总收入也就是在四千~五千钱左右——能够基本维持收支平衡的那种,而在他们之下,有大量无法维持生计的田佣和奴隶,对比现代,这样的农人家庭至少要高于或者等于最低纳税标准的家庭,也就是年入十一万。

而韩盈三万多钱砸进去,就相当于现代投入七十多万去进行一次实验,注意,这不包括能不能成功的!

稍微换算了一下的韩盈心脏瞬间紧绷起来,一个‘建’字,是怎么都说不出口。

怪不得古代技术发展缓慢,她就建这么一个小破窑,想烧个瓷器都得这么大投资——还是在有研究方向、有技术支撑,少走不少弯路上,换个人,那可真是等着亏到死吧。

可就算韩盈不会亏到死,面对这么大的,近乎是把她账面上的钱全卷走的一笔支出,尤其是在不知道能不能一次成功,后续还要继续投资的情况下,韩盈还真没哪么容易就下决定。

她深呼吸好几次,这才说道:

“就这样建。”

人的情绪和行为有时候很难被隐藏,看韩盈沉思良久才答应,高真心里面便有了猜测,尤其是韩盈就近在村里招人手开始建窑时,试图用以物换物,甚至是教授如何烧木炭,约定后续劳工的方法来节省钱财,她就明白,这建造新陶窑的支出,对韩盈来说不算多容易。

而看出来这点的,还有吴丘。

不过,只是借调,一年后便会返回巨野县的吴丘,对此做出的举动并不算多,毕竟韩盈是亏是赚,和他都没有太大的关系。

但,高真就不一样了。

韩盈担心的只是损失金钱,就算是失败了,也不过是伤了些许元气,等明后年药材、甜菜,甚至是杜仲树长成后,它都能够填补这一次的亏空,所以虽然肉疼,决定艰难,但终究还是下得下去。

而高真面临的,是失败后将会失去月女的庇佑!

每每回想侄子死后,周围所有人都化身为豺狼,试图从高家陶坊狠狠咬下来一块肉,面对居心叵测的枕边人时,高真都要从噩梦中惊醒。

恐惧促使着她不敢歇息,想尽办法的为韩盈做事,哪怕这些事情与制陶无关。

这样的积极,很快引发了韩盈的注意,她稍微一想,便明白了原因,正好韩盈有意给予她重任,便待在身边教导。

成人间的教导,自然不会是手把手带小孩儿那么温馨,多是边做边学,只不过做之前给予指点,之后看她做的如何,然后该夸夸,该训训。

高真的智商还是在平均线以上的,被人拿捏到那种程度,主要还是路径依赖和过往太过于顺风顺水所导致的,她今年才一十四,十五岁只是结婚的成人年龄,不是做事‘成人’的年龄,哪怕是古代,默认男子做为成人有应对社会问题的年龄,也要在一十岁才够。

所以面对韩盈的教导,高真也快速的反应过来,并极为感激。

非亲非故的,能指点一句话都是恩人,韩盈这不仅仅是恩人,还是贵人!

这份大恩,高真怎么都还不起了,她只能将精力全扑在如何一口气将新窑建好,烧成功上,一切事物亲力亲为,每一处都要检查过才要放心。

捏好刷料的陶胚开始放入窑内,堆柴,点火,不信鬼神的韩盈,下意识将自己认识的神灵乃至女娲全念了一遍,而高真直接站在窑边,七月的太阳混合着窑口的火焰热的人头晕,可她还是不肯离去,不是想要透过火焰观察窑内部情况,就是沿着窑走动,试图透过气孔观察情况。

她的脸被烟熏的发黑,眼睛也有些发疼。其实现在高真能做的事情极为有限,但总要找些事情做一做,才能缓解焦虑的心情,但上天好像还没有折磨够她一样,走到窑中间的高真听到内部传来了‘啪’的声音。

这是陶胚烧制不均,在窑内开裂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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