咱们,咱们。他们,他们。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周礼原来并不是可推广到天下的礼,它只对内。
但是这样显而易见的道理,姬无瑕不肯懂。他站在车上,看着众人,说道:“我不回周邦,我要回朝歌。诸位,别过了。“
他一拱手,回过头,轻轻一抖马缰——周邦有六艺一说,御车乃六艺之一,姬无瑕很擅长次道。缰绳在姬无瑕手下如同一根柔软乖顺的褐蛇,而马听从褐蛇的指挥,朝朝歌方向奔去。
周人还要阻拦,姬无瑕从怀里摸出黑令牌,厉声道:”影卫何在!”
霎时间,十三条黑影仿佛是从地下冒出一般,就站到了姬无瑕的车后。影卫蒙着面罩,是极少说话的,但不代表他们不能说话。于是影卫开口了:“公子,费亚服的狼卫一直跟在后面,这一去危险重重。”
姬无瑕道:“狼卫会就地格杀我吗?”
影卫道:“恐怕要带公子回朝歌,交给费亚服折磨。”
姬无瑕道:“那就好。”
影卫道:“公子真的想好了?”
姬无瑕道:“我得回去。”
影卫道:“卑职誓死护送公子!”
姬无瑕一抱拳:“多谢诸位。”转过身驾车而去。青铜马车在泥土路上颠簸,初夏的风迎面吹来,烈烈的。那风吹走了一直以来压在他头顶的种种规矩。没有规矩,他轻松了,仿佛丢了躯壳的灵魂,只朝一个方向走。
朝歌。
朝歌却已乱成一团。
费玄回来的消息,一瞬间飞遍大街小巷。国人聚集在司寇府门外,要求司寇府释放费玄。大司寇躲在墙内,汗流浃背。他哪里不想释放费玄,他都快给费玄跪下了,但是费玄不肯出去。
商宫外也被军队包围了。他们经历一场苦战,正憎恨新将领,怀念大亚服。他们要求商王释放大亚服,罢黜王子熏。
春华殿外,叩头祈愿的贵族跪了一地,齐声喊:“陛下,起用费亚服吧!”王子熏也跪在外面,泣不成声:”陛下,九哥,救救我……你不出来他们会杀了我的!“
殷乐在春华殿内,慢慢地收拾东西。他其实没有什么要收拾的。一只秃了毛的猪鬃画笔,用了好些年。几幅小画,这些年难得的作品。他把这些都丢进炭盆,看着他们一点点烧掉,然后站在镜子前,重新束发,穿衣,握着云杉木手杖,确定自己仪表可以了,然后他回头环顾春华殿。春华殿真陌生,假如是鹿台,他这样环顾,还能百感交集。但是春华殿看一圈,什么感受都没有。他叹了口气,脸又热起来,直觉自己是错得离谱了。
于是他站起走到门外,看着跪了一地的臣民,说道:”走吧。“
他就登上早已准备好的青铜轺车,一路朝司寇府驶去。贵族们跟在后面,百姓们也跟在后面,议论纷纷,说的都是骂他的话。他听了几句,觉得有道理,但是又觉得很陌生,仿佛别人骂的是殷乐,而殷乐和他没有关联。他轻飘飘的,魂魄离体,漠然注视着自己走向败亡的结局。
司寇府到了,殷乐下车,跪地,膝行入内,行至牢房。这一个院子的牢房都清空了,因为害怕犯人们狂呼乱喊,打搅费玄,所以把他们移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