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一种略带讨好的神情看姬无瑕:“孤让最好的巫医带着药去周邦。”
姬无瑕含笑点头,心里却愧疚得要命,转身走到春华殿旁边的小书房里,摊开笔墨纸砚,坐着写信。
父侯钧鉴:自古忠孝难两全,陛下亦有疾,药石罔效,唯孩儿可略减痛楚之一二。待陛下稍愈,孩儿必归西岐,负荆于父侯床前。不肖子无瑕再拜泣书
信写完,姬无瑕搁下笔,又坐着发了好一会儿呆,然后才把信纸吹干折好,放进木头匣子,封好火漆,携出来,交给等待的士兵。他又在春华殿外站了好一会儿,待心情平复,能够应付殷乐喜怒无常的情绪时,才走进春华殿。
春华殿内,殷乐正在吃饭,吃得很厌烦,仿佛小米粒都长着嘴,会咬他似的。一碗粥已经凉了,仍剩下大半碗。
姬无瑕走上前,拿走粥碗:“让宫人热一热再喝,冷粥伤胃。”
殷乐眉一挑,仿佛要生气,然而挑到一半就徐徐地放下来,笑道:“孤知道了——信写了?”
“嗯,已交给他了。”
二人对坐着喝粥,谁也不说话,一时只闻勺子碰碗之声。姬无瑕心里乱成一团麻,一会儿想到费玄这些年在朝歌的经历,一会儿想到他报仇杀人时的干脆,一会儿又想到父亲的病。陡然之间,一股寒气窜上脊背:“家父病重,会不会是费……费……”
殷乐道:“不会,你爹知道费玄,会防备的。况且费玄昨日在朝歌,今日应该没走远。”
“那他还会去西岐?”
殷乐不说话了,看着姬无瑕,露出一副手足无措的表情:“这样吧,孤有二十六名影卫,当年是和费玄一样训练的,虽不如他,但也身手不凡。孤送十三个去周邦,十三个留朝歌。”
只能如此了。既已下定决心,做个不孝不义之人,就不能再回头。姬无瑕把粥喝完,然后等着殷乐也喝完饭、擦完嘴、让宫女烧热水去沐浴完,一身干净清爽地回来了,他才拦在殷乐脚边,跪下道:“陛下,臣既已决心追随陛下,还望陛下给臣一句准话。”
殷乐有些惶恐:“什、什么准话?”
姬无瑕仰起头,直视殷乐,阴森森道:“若陛下再有机会杀费……”他舌头打结,念不出费玄的名字,只能以“那个人”来称呼:“杀那个人,还会手下留情吗?”
殷乐大吃一惊,后退半步:“当然不会!他想置你我二人于死地,孤、孤不会留情了。”
“那陛下打算如何做?”
“如何……”殷乐愣住了,慢慢地蹲下`身,坐在苇席上,思索良久,抬起头道:“孤褫夺他的爵位,告之百姓不必听命于他。同时传召天下通缉他。”
姬无瑕点点头,吐出一口气,把殷乐紧紧抱紧怀里。
二人都不说话了,同样的罪恶像一条锁链,把他们紧紧捆在了一起。这个时候,姬无瑕竟然隐约感到一丝庆幸。这样就好。他陪着殷乐一起到地狱去,殷乐就只属于他,再也不会和其他人有瓜葛了。
他不再是周邦守礼的小公子,殷乐也不再是明月光。这一生,生也罢、死也罢、有罪也罢,他要和他在一起。
次日,正殿。
殷乐经过一夜好睡,养足了精神。此刻他站在大殿上,对贵族们宣布了新诏令。
“褫夺费玄爵位,贬为庶人,并追其前罪,令乌衣卫负责捉拿。有献其人头者,赏贝千朋、田千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