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半响,皇帝方才道:“都起来吧。今日高卿家联璧,诸卿家不必拘礼。”
“谢皇上——”来宾们方才敢缓缓站起来,却仍均是佝着身。
皇帝自然得迎到上首坐下,与同坐在父母席的假国夫人客套了几句。皇帝对待假国夫人言语生疏,并无不该有情意,故而大多数来宾都没有深想。有几位来宾心里暗想了想,也因慑骇天威,不敢再继续想下去。
皇帝与假国夫人一左一右,同受了高文和徐卷霜夫妻的跪拜和敬茶。
“皇上——”高文长长呼唤皇帝一声,同时深深望了他父亲一眼,饱含情意。高文将茶恭敬端给皇帝:“请喝茶!”
皇帝倾身,伸双手去接茶,两只手竟然都有些颤。虽然高文喊的是“皇上”不是“父皇”,皇帝心生的欣慰却是无边无际的。
皇帝少年时,或者在比少年更早些的时候,那时候他还没有意识到要去争抢皇位,当时觉得人生愿望不过唯一:娶心爱的女子为妻,和她同坐在父母席上,接受儿子儿媳的敬茶。而后一家人的日子和和气气过,两夫妻依偎着说笑,转眼间就儿女成行。
皇帝思及此,禁不住侧首右望,与他同坐的那个女子虽然跟她容貌完全一样,但终究不是她。
身为皇帝,也难十全十美。
皇帝无比感慨,喝完高文的茶,皇帝竟湿了眼眶,缓缓嘱咐道:“高卿家,日后务必夫妻和睦,百子百孙。”
皇帝这话说得不太合情理,很多人心中都悄悄猜测了一下。
拜父母礼毕,便是夫妻对拜。依礼由徐卷霜先拜,高文再回礼,高文拜完,本应是礼毕了。高文却情不自禁前迈一步,伸臂将徐卷霜揽入怀中。
大多数来宾瞧着高文这出格的举动,目瞪口呆。
高文却不管不顾众人目光,双臂慢慢缩紧,拴着徐卷霜,对她说:“娶到你了。”
徐卷霜靠在高文的胸口,笑靥动人。
新郎与新娘耳鬓厮磨之时,未察觉不远处有一道目光,正缓缓投在两人身上。
这道目光是冷的,目光的主人段秦山表情也是冷的。他真的是不在意的,但是携仆踏进鄂国公府的那一刻,段秦山忽然就开始质疑自己:他带了这么多厚礼过来,真的只是为了在皇帝面前做样子吗?这些厚礼真的只是捡贵重的挑选么?可是挑的全都是徐卷霜喜欢的东西,他在凭她的喜好选……
段秦山对自己的点点质疑本是浅的,只浮在心头上,这会见着高文与徐卷霜礼成一抱,痛却陡然扎进心尖里。
段秦山为着给皇帝留下好印象,甚少亲近女色,其实他不喜欢的女子,他也不上心……段秦山承认,自己唯一一次心跳过,底下坚硬至铁,心潮澎湃地渴望想要拥有,那是在柳枝山,王远乔的祭日,他带五分算计五分冲动,拥徐卷霜入怀。
段秦山抬手捏捏眉心,收回了目光,时至今时今日,他终是确认自己永远失去了什么。
他心中艰涩无比,却又提起一口气安慰自己:江山美人,江山还是要排在美人前面的。
段秦山腹内暗含着一句话,心中隐藏着一段情,手往右首的檀案上探,摩挲到侍从为他斟满美酒的夜光高脚杯。段秦山慢慢举起酒杯,目光越过无数晃动的人头,甚至越过了他一直紧密关切的皇帝,注视向正被侍婢们拥簇进入新房的徐卷霜。
段秦山举杯遥祝:阿霜,愿你今后事事美满,与他相携白头。
一句默默的话语,段秦山在心中对自己说完,才发现眼眶上已粼粼罩了两潭水气,视线已经有些模糊看不清了。
段秦山敛住所有情绪,将夜光杯平移至唇边,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