己使的那几个丫鬟和婆子的名字,但完全无人答应她。这一下她着急起来,不仅是因为她拿不出来自己攒下的那些银子还有衣物,更因为她无法再进去在那廊下看她和秦惠平一起买的那两只黄莺,无法听黄莺的脆鸣,也无法再在月洞窗下那张书案旁,回忆大小姐曾经和她耳鬓厮磨,一笔一笔教她写自己的名字的情景。更无法再在那一张犹然挂着大红喜帐的锦被间浅眠,嗅那被间还残存的大小姐独特的混合了发肤之味儿的沉水香味。红绡帐底卧鸳鸯,那些绮丽,那些低语,那些软玉温香,就生生被眼前的这一把大铜锁,锁在了门后,锁在了她再也不能触碰的那一边。
痛彻心扉的感觉再次紧紧摄住了赵梅儿的心,她无力地慢慢地滑了下去,跪坐在地上,哽咽着哭起来。明明已经哭肿哭酸的眼中已经很难再滚出泪水,可是这会儿她依然觉得泪意汹涌,似乎每一滴从她眼里聚集流出的泪都是从血里硬生生地挤出来的。
她没办法接受眼前的状况,接二连三的打击让她觉得自己身上没有了一丝力气,更感觉到了痛苦和悲凉。不由得怨恨老天爷为什么要这么对待她这样一个弱女子,她自问从小到大都没有害过人,也没有做过一件对不起别人的事,可为什么自己要落到这样一个下场。亲人难再见,深爱的人连这么一丝可以让自己回忆过往的美好的可能也给掐断了。她真得太决绝,太残忍……
赵梅儿跪坐在南皮巷口的那间曾经和秦惠平一起度过短暂的幸福日子的宅子门前无声地哭泣着,引来了隔壁住着的邻居。就有和她打过招呼,认识她的妇人上前来问她出了什么事,为何在门前哭成这样。待看到了门上的锁,便有人跟她说,昨晚有人来连夜把这宅子里的人都给叫走了,然后将宅门锁了,赶车的伙计看起来像是前头秦家绸缎铺子的人。
果然这是她叫来的人,把这宅子里的丫鬟和仆妇都带走了,然后把宅门锁了,不让自己进去。她是连一点儿回忆都不愿意留给自己啊。赵梅儿心里头此时是真得恨极了秦惠平,恨她太过无情。又觉得自己仿佛赤|裸着站在天底下,茫然无措,痛苦绝望,在这天地之间彻底没有了归处。
那些来看热闹的妇人劝了她一会儿让她别哭,还是赶紧回家去吧。这里的确是已经没人了,再哭也不会有人来。赵梅儿听到了却是更加心酸,她曾经以这里为家,以有秦惠平的地方为家,但是如今她没有了大小姐,也没有了这个家,连吴县娘亲和妹妹那个家也没有了,又能回哪里去呢?
众人见劝也劝不了她,都唏嘘叹息了一会儿,慢慢地散了。这要过年了,各人家里都有事,谁也没有多的闲工夫在寒风里当好人。
天色渐渐暗下来,赵梅儿哭得眼睛涩痛不已,再也流不出泪了才站了起来,昏昏噩噩地离开南皮巷的这个宅子,在苏州城的街道上茫然地走着。她想,大小姐不愿意我再去那宅子,那我就满足你的心愿好了,不要在那里呆着。大小姐想和男子成亲,那我也满足你的心愿好了,离你远远的,再不来找你。或者,大小姐今生也不想再看见自己,那我就在这世上消失好了……
苏州城里入夜之后,各处都上了灯,城市里灯火辉煌,酒馆茶楼烟花之地,到处都是笑语欢声,热闹得很。赵梅儿跟个孤魂野鬼似地穿过大街小巷,漫无目的地乱走。不知怎么地就走出了城,城外没有那么多灯火,暗蓝天幕上的那一轮残月就分外的明亮起来。
赵梅儿也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只是觉得越走四野越是寂静,她想,就这么走下去也好,一直走到自己走不动了倒下去,或者心里就不会那么苦了。
耳边渐渐响起越来越大声的流水哗哗的声音,赵梅儿还茫然无知地往前走,直到忽然从邈远之处远远传来“铛”一声余韵悠扬的钟声,这钟声恍若醍醐灌顶一般,使得她灵台陡然清明,眼神也立刻聚焦,这才发现自己的双脚已经踏在了一处河堤的边沿。只要再往前一步,就会落入湍急的运河之中。
这是哪里?她正自疑惑,忽然又是一声悠悠传来的钟声入耳,她侧头辨认着这钟声传来的方向,赫然发现那在残月之下朦胧的远山上九层佛塔的轮廓,以及寺庙飞檐切割的夜空……
那是……寒山寺……